中轴线申遗不简单,永定门和天桥如何“重生”?

探访北京中轴线

2024年7月2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6届世界遗产大会通过决议,将“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至此,中国世界遗产总数达到59项。

北京中轴线的申遗工作历时12年之久,其中,保护修缮是中轴线申遗的核心工作。中轴线保护涉及的尺度很大,除了单个文物、建筑外,还包括街道、水系、植物、景观视线等,与整个城市的山水格局息息相关。

美国小提琴家莫灵风在北京生活多年,对这里的古建筑很感兴趣。他很好奇重建中轴线上消失的建筑是否忠实于原貌?途中遇到了什么困难,曾经有过哪些激烈地争论?流失文物历经了怎样的传奇?建筑复建了,民间文化是否仍在?本期贵州茅台《近观中国》带您去往北京中轴线上的永定门和天桥,探寻它们“重生”的故事。

永定门修复争议重重

北京中轴线南起永定门,北至钟鼓楼,纵贯北京老城,经历了700余年的风雨飘摇。建筑学家梁思成曾盛赞其为“全世界最长,也最伟大的南北中轴线”,并认为“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

莫灵风到达的第一站就是永定门,这里是中轴线最南端的起点。而关于永定门的复建工作曾经争议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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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儿复建?

围绕永定门复建的第一场激烈争论是在哪儿复建。这让莫灵风感到很好奇,怎么还会有“在哪儿复建”的问题?按照正常理解,复建当然应该是在原址了,难不成还有其他选择或者隐情?

李彦成是复建永定门的主要负责人。他告诉莫灵风,当年北京文物研究所对永定门城楼做了长达一个月的考古发掘,人们从探坑里找到了城墙的基址,发现瓮城的一角恰好在护城河里

原来,乾隆年间护城河在这里拐弯,但后来河道被改道了,变成直的了,瓮城原址就在河道里了。

而永定门是由瓮城、箭楼和城楼三大部分组成的,如果要完整地复建瓮城和箭楼,恐怕还得对河道进行填平、治理,甚至改道,或会影响到主干河道的防汛,又或者需要更复杂的配套方案。

李彦成:“本来计划往北移40米,把瓮城也复建上,后来王世仁先生坚持,原地不能动。”

李彦成记得,当时文保专家们争论激烈,有人主张异地完整复建。但是以王世仁为代表的一批专家认为,哪怕挪动了一寸,都会失去复建的意义。因为这里既是中轴线的终点,也是自古以来人们进入北京城的起点。因此人们最终决定在原址复建永定门城楼,等条件成熟了,再复建瓮城和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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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什么造型?

围绕永定门复建的第二场激烈争论是造一座钢结构的新型建筑,还是严格按传统工艺建造永定门城楼。

李彦成和莫灵风

好险,如果按照第一种意见,今天的中轴线南端点就只是一座纪念性雕塑了。

最终,人们通过了第二种意见,并投入了两三年时间设计方案,还找出了1937年的实测图、1957年的建筑结构图和瑞典建筑学家书里的测绘图,严格按原样复建。

王世仁先生还严把质量关,要求用铁梨木打造支撑城楼的12根金柱。

半个世纪后回来服役的城砖

在城墙根下行走,莫灵风注意到城墙上的砖有些斑驳,青的白的都有,这是为什么呢?

这些砖的来路可不小。1996年,一个叫“捐城墙砖,爱北京城”的活动席卷了全北京,当时李彦成专门搭了间名为“捐砖办公室”的棚屋,开设24小时捐赠热线电话,不分昼夜地接受市民城墙砖的捐赠。

工地挖出来的砖、市民捐来的砖……就这样,工作组搜集了超过40万块明城墙砖,用它们修复了大约1.5公里的明代城墙遗址。

热线电话还送来了永定门城墙砖的线索。原来,1956年苏联援建的一个危险品仓库,因当时来不及烧砖,就把永定门的城墙砖拿去做了围墙。复建永定门,仓库主任打电话来“还砖”,说是物归原主。现在永定门北面这面墙,就是用当时原封不动搬回来的旧砖砌成的。

李彦成还带着莫灵风去拜访了王世仁先生。王世仁先生是梁思成先生的四大弟子之一,在2000年提出保护中轴线和复建永定门。

王世仁:“中轴线是世界上唯一的,主要是说明一个国家统一,政治统一。恢复永定门,它是中轴线的起点,盖起来中轴线就完整了。”

王世仁先生那时身体并不好,曾经得过严重的心脏病。但他总是瞒着家人骑着车子在宣武区一带转,最终做出一本全手绘的《宣南鸿雪图志》,至今仍是城市建设的重要参考。

站在永定城楼上向北看,天气好的话可以看到很远,7.8公里的完整中轴线尽收眼底。“会当凌绝顶”的背后,是数年的细致规划和历史研究,是一代又一代人的付出。

天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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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面厂底挖石碑

2013年天桥复建工程开工,总指挥仍是李彦成。莫灵风注意到天桥之畔有两块石碑,李彦成告诉他,这是仿制了原天桥附近的古碑,并讲述了当年寻找石碑的传奇故事。

李彦成:“附近的方便面厂打电话说他们有发现,位置大概是方便面厂的会议室。他把那碑冠反过来当桌子使来下棋。后来他们说这东西怎么这样啊?怪怪的,就报案了。研究员到了拿探测器测,发现碑冠后还是很响,我就挖。挖到有一米多深的时候挖到这个方碑了,把上面的浮土去掉之后一看,乾隆爷御题!怎么拿出来呢?把人家方便面厂的会议室给拆了,最后拿吊车给吊出来,放到门口这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找着了。”

莫灵风:“它之前怎么到的方便面厂?”

李彦成:“据说当时日本人要侵略中国,东西是乾隆爷的,拿到日本就值钱了。但是,北京市市民听说以后,连夜就给它藏起来了,藏在哪儿不知道,最后怎么落到这儿,也无人知晓,没有文字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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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文化传承至今

天桥曾是老一辈北京人心中的民间文化圣地。复建时,有专家说复建没有意义,因为不能恢复天桥的民间文化。现在还有人认为天桥文化没法儿留存。但莫灵风看到的情景却不是这样。

清朝时满汉分居,汉人住在外城。天桥的外城平民聚集在这里唱戏、杂耍、街头表演,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这里曾走出500多位民间艺术大师。

天桥复建后,仍是天桥演艺区的开端。比如万胜剧场仍在,还建造了专门表演芭蕾舞的天桥剧院。

北京人俗话说天桥文化是“洋得冒尖儿,土得掉渣”,意思是这里有从高雅到民间,各式各样的文化。

天桥往南延伸了600米的城市历史景观带,白天,孩子们把天桥当滑滑梯,疯玩一下午。傍晚,人流汇聚过来,打球的、踢毽的、玩悠悠球的、骑自行车的,玩得是不亦乐乎。晚上,市民们扎堆露天唱曲儿,很是热闹。

在这儿,莫灵风邂逅了老北京人宋君卿。

宋君卿的家就住在附近,天天出来在路边练声唱曲儿,晚上经常在中轴线演出。

他在的这支乐队是爱好曲艺的退休市民们自发聚起来的,加上政府实行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当地社区也为市民们提供了开培训班的场地,文化旅游部派人跟团指导。不过两三年,这个民间爱乐团体就超过了100人,这还只是北京民间爱乐团体的其中一支。

宋君卿:“我会的乐器有二十多种。缺什么我就来什么。比如这个乐队缺打击乐,咱就组织起来练打击乐,这个缺京剧我就拉京胡,那个缺弹拨我就弹拨。没演员,我就化上妆当演员,很开心的。”

民间艺术家们对民间艺术的热爱和享受让莫灵风很钦佩。他觉得中轴线的这些建筑保护工作,并不仅仅是重现了美好的景观。正如王世仁先生所说:重建和保护不仅是修复建筑,也是修复文化——曾经存在并且仍然存在于周遭的丰富的本土文化,从古至今。而这就是古老和现代的北京所具有的真正魅力。

制片人:张小玲

编导:李杰

编辑:于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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