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阿狸（化名）2023年11月在福建一家三甲医院做全飞秒手术后，眼部出现不适并持续至今。她本打算今年考研，“但现在备考非常困难，看不清文字，总是头晕眼花”。

3月15日上午，九派新闻联系上这家医院。为阿狸做手术的医生称，手术没有问题，各项检查都正常。患者术后出现眼睛干涩，与其焦虑性干眼症有关；瞳孔散大、眩光，可能是焦虑症吃药导致。阿狸则表示，其术后不久就没再服用焦虑症药物，至今已停药9个月，副作用早已消退。

因与医院协商未果，她决定通过法律途径维权，日前向法院提交了起诉书，在等待立案、审核。

北京同仁医院屈光手术中心主任翟长斌在九派新闻采访时表示，全飞秒手术是非必需手术，术前首先明确自己是不是刚需，并考虑清楚手术效果与风险。如有意愿手术，跟经验丰富的医生充分沟通，术前做严格检查，不要盲目跟风。

【1】当事人：本打算考研，现在看不清文字

3月14日，阿狸接受九派新闻采访时讲述了事发经过。2023年11月15日，她在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眼科飞秒中心做了全飞秒手术。手术当天就出现了一系列不适，并持续至今。

据她介绍，自己一只眼400多度，另一只眼500多度，术前很少散光。但术后散光加剧，视力下降严重，看东西模糊、有重影，“像蒙上一层雾”，看文字时甚至一行会变成两行。她称自己每到晚上眩光严重，看到的光源像爆炸一样散射，也看不清路，无法驾驶。

阿狸据自己感受制作的图片，模拟其视物效果。图/受访者提供

感受方面，阿狸表示，其眼睛干涩、易疲劳、酸胀、发热，聚焦困难，“看书半小时左右眼睛就很难受，不得不休息”。

如今她就读本科三年级，本打算今年12月考研，“但现在备考非常困难，看不清文字，总是头晕眼花”。

今年2月底，阿狸找到为其做手术的医生，问为什么会这样。据阿狸转述，当时这位医生告诉她，其视觉问题可能与手术无关，而跟其本身眼干有关，“回去好好休息，多适应，别想太多，心情好一点，眼睛就会好了。”

不过经过事后复盘，阿狸认为，这场全飞秒手术的术前评估、手术操作都有问题，两方面共同导致其现在的结果。

术前评估方面，她后来了解到自己的暗瞳（注：在黑暗环境中测量的瞳孔直径）最大有7.9mm，“可能本身并不适合全飞秒手术，所以我觉得医生可能术前判断有误”。

手术操作方面，阿狸称，其事后咨询的其他医生，在解读术后角膜地形图时告诉她，基质透镜偏心，并出现了高阶像差，“也就是医生给我激光打偏了。”阿狸在社交平台写道。（注：高阶像差，区分于近视、远视、散光等低阶像差，指角膜、晶体不规则等引起的像差，无法通过配镜来矫正，对夜间视力影响明显。）

阿狸向涉事医院眼科飞秒中心反映了“打偏”的问题。她提供的聊天记录显示，该中心回复，“这个是正常范围内的”。

沟通无果后，阿狸决定维权。她告诉九派新闻，其请了代理律师团队。在搜集材料的过程中，她曾与律师一起去医院取病历，但遭拒绝，无奈只能报警处理。后来找医院的医务科投诉后，终于能复印病历并盖章，但依然拿不到病历原件。

3月5日，阿狸向法院提交了起诉书，目前在等待立案、审核。她向九派新闻提供的起诉书上，写着其诉讼请求，希望被告赔偿其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误工费等费用。

民事起诉状。图/受访者提供

维权的同时，为缓解干眼，阿狸需使用自体血清制成的眼药水。她现在每周要去医院抽两管血，以配制自体血清眼药水。由于血制品需冷藏保存，她专门买了一台小冰箱。但即使如此，每次最多只能用一周，而且自体血清眼药水目前只能缓解其干眼不适，无法改善视力。

自体血清眼药水。图/受访者提供

通过咨询其他医生，她得知，若要改善自己的视力，可能需要佩戴巩膜镜或者进行二次手术，但是无法保证一定有效，且二次手术风险更大。“佩戴巩膜镜可能有用，我打算去试试。但是一副要一两万，非常贵，一年就要换一副，这对我来说经济负担太大了。”

“虽然这个手术目前已经很成熟，但是我想提醒广大网友，如果打算做全飞秒手术，不要盲目相信广告，一定要深入了解医生的背景和资质，同时建议多去几家医院检查，综合不同医院的意见再做决定。”阿狸在受访时说。

谈及维权难的原因，她认为，一方面眼部手术非常精细，做视觉质量鉴定需要专业的仪器设备，以目前的鉴定水平，鉴定视物重影、模糊比较困难。另一方面，国家对飞秒手术行业的法律法规有待完善。

【2】手术医生：手术没有问题，激光没有打偏

3月15日，九派新闻联系上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眼科飞秒中心。为阿狸做全飞秒手术的医生表示，“手术没有问题”，各项检查都正常。

对于阿狸所称的“激光打偏”，该医生称，并不是做偏了，那是轴向曲率图（指角膜地形图），本身就长那样，不能以不专业的眼光看待。

角膜地形图。图/受访者提供

那么为何术后干眼会加重？这位医生表示，干眼症原因很多，看手机时间长、压力大、睡不着都会导致。患者阿狸视觉质量不佳，出现瞳孔散大、眩光，可能是焦虑症吃药导致。而眼睛干涩，则跟焦虑性干眼症有关。

阿狸坦承自己此前确实有焦虑症，曾服用的药物有扩大瞳孔的副作用。手术当天瞳孔确实比较大，“我问医生，这种情况能不能做手术？他说没问题，不影响，给我做了手术。”阿狸补充，其术后不久就没再服用焦虑症药物，至今为止已经停药9个月，副作用早已消退。

针对阿狸所说的“暗瞳较大可能不适合手术”问题，该医生指出，全飞秒手术指征没有要求暗瞳达到多少，暗瞳稍大，并不是手术禁忌症，“有些人比她瞳孔还大，做完都没问题”。其表示，阿狸的术前检查一切正常，符合手术条件。

然而阿狸认为，手术导致她视觉质量下降，无法正常生活与学习，要求医院赔偿其损失和日后治疗费。

其手术医生则认为，解决纠纷的途径有很多，可以找医院相关部门或医疗纠纷调解中心反映，或者走法律途径解决。“她没有到医院的纠纷办反映问题，没有正式提过诉求，只是一味在社交平台发帖。”

【3】第三方专家：人眼是敏感器官，术前慎重考虑

围绕全飞秒手术的相关问题，九派新闻采访了北京同仁医院屈光手术中心主任、主任医师、教授翟长斌。他此前在国内率先开展了个性化激光角膜屈光手术、全飞秒手术等，已完成各类角膜屈光手术数十万例，同时致力于近视防控工作。

翟长斌介绍，全飞秒激光手术是一种矫正近视的手术，一般适用于18岁以上。当成人屈光度数稳定，经检查角膜的厚度在安全范围内，可以通过飞秒激光手术矫正近视。

“全飞秒手术还是比较成熟的，经过了十年的临床验证，如果适应症选择得好，绝大多数患者的愈合都是没有问题的。”

翟长斌称，如果适应症符合，角膜厚度很好，度数不太高，瞳孔也不太大，手术比较顺利，患者可能恢复较快；如果角膜偏薄、度数偏高，暗瞳较大，临床效果可能不好。

关于全飞秒手术对患者瞳孔的要求，他表示，如果在暗光情况下瞳孔较大，术后在夜间可能出现眩光，造成驾车困难。

针对患者术后出现的干眼症状，翟长斌称，干眼是屈光手术后的常见问题，角膜激光手术多数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干眼。如果患者在术前没有干眼，术后通过滴人工泪液等治疗措施，一般经过三个月到半年可以缓解。

对于术前有干眼的患者，他通常建议治好干眼后再进行手术。先找干眼的原因，如果是看手机导致，点眼药就能缓解；如果有睑缘炎等情况，干眼比较持久，要进行治疗；如果是实质性干眼，比如由史蒂芬斯-强森综合征（Stevens-Johnson）引起的干眼，属于禁忌症，不能做手术。

“目前全飞秒手术的安全性、有效性、可靠性都是有的，但满意度很难讲。”翟长斌直言，全飞秒的成功率并不能达到100%，每个患者的伤口愈合能力也不一样，不可能达到人人满意。其援引数据称，国内每年完成约100多万例近视手术，如果有1%的人不满意，就意味着会有1万多例。

“总体而言，随着技术的发展，手术越来越安全，舒适性也越来越好。但是再安全的手术，也有伤口愈合的过程，很难保证100%的患者都满意。”翟长斌认为，这种情况下，医生能做的，是严格把握手术适应症，尽可能合理调节用药，提升患者的满意度。

对于有意手术者，他提醒，首先要明确一点——全飞秒是非必需的手术，不是急诊手术。“人眼是非常敏感的器官，所以术前一定要慎重考虑。”

翟长斌建议，首先明确自己是不是刚需，比如为了征兵、体检、职业需求。其次考虑手术效果、手术风险等，跟经验丰富的医生充分沟通。术前做严格检查，判断角膜厚度、角膜对称性、暗瞳等，是否匹配手术条件，而不是盲目跟风。

九派新闻记者　胡冰月

编辑　肖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