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戴好泳镜”,一声哨响,五名学生伸直双手,扎进泳池,溅起一朵朵水花。
一位学生家长围在边上,“有点紧张,这也是一门课,防身术。”30多秒后,一个男生从终点探出头,她不再板着面孔,笑出了声:“他游过去了。”
7月27日,距离江西新余市区半小时车程的罗坊镇希望小学,篮球场拼装的简易泳池里,正在举行“水花行动”结业考试——通过的标准是,中途脚不着地,以蛙泳姿势,一口气游完15米。按照培训目标,应有80%以上的学生合格。
2020年,新余市正式启动“水花行动”,针对全市小学四年级学生,开展每期10天的免费游泳培训。城区学校就近对接游泳场馆,近郊农村学生统一乘坐大巴进城,偏远乡镇就地拼装简易游泳池。三种方式结合,计划2021年培训近1.7万人,2022年基本实现小学毕业生掌握游泳技能。
新余市教育局提供的数据显示,2019年当地溺水死亡学生3人,2020年溺亡2人。“溺水学生数量不多,但防不胜防,压力一直有”,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科(以下简称体卫艺科)科长黄亮说,之前是严防死守,现在是化堵为疏,“水花行动”与防溺水结合,“要看长期效果”。
新余之外,今年5月以来,全国发生多起青少年儿童溺亡事件。根据媒体的报道,从江西万载、安徽宿州,到河南驻马店、河北献县以及山西永济,从村边池塘到黄河,至少有20名青少年儿童不幸溺亡。
今年6月,教育部印发《关于做好预防中小学生溺水事故工作的通知》,其中提到,溺水事故高发地区学校要积极创造条件,开设游泳课,帮助学生掌握游泳技能和自救自护方法。
7月21日,罗坊镇希望小学,一名学生结束游泳后,走出泳池。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 摄
一年到头紧绷的弦
“哪怕喝到水,不能吞下去,在水里把它吐到外面。”学生游到哪,胡柳根就走到哪,两只手搭在泳池护栏上,“你要蹬三次,憋气,来,抬头换气”,不时再喊上一句“加油”。
不会游泳的胡柳根,是罗坊镇希望小学的副校长。7月26日,两期培训已近20天,在泳池边耳濡目染,他也成了半个游泳教练。当天有近40名学生,同时在宽15米、长20米的简易拼装泳池里练习。现场有3位教练、2位救生员和各班班主任。
七八月份,新余最高气温飙升至36℃。烈日当头,即使站着不动,一会儿就能出一身黏汗,汗珠顺着后背和裤腿往下掉。知了在树上聒噪,更使人心烦气躁。
孔目江、袁河穿新余城区而过,境内山塘水库星罗棋布。每天傍晚五六点,常见家长带着小孩,骑着电瓶车,挎着各色游泳圈,往江河水库跑。
一到暑假,接到学校领导班子和班主任电话,胡柳根总是提心吊胆,“担心出事”。每个礼拜,罗坊镇希望小学的班主任微信群,都要转发一则防溺水安全提示。
7月9日,媒体报道山西6名学生落入黄河,5人已无生命体征。次日一早,新闻链接就出现在群里,配文“防溺水工作,需警钟长鸣,齐抓共管,丝毫不能松懈”,要求班主任转发至各班家长群。
学生黄河溺亡并非孤例,今年5月以来,全国发生多起青少年儿童溺亡事件:5月22日,河北献县5名孩子在村边坑塘溺水;5月29日,安徽宿州3名学生在取土塘游泳洗澡,不慎溺水;7月11日,江西万载3名儿童溺水;7月13日,河南驻马店市人民公园6名学生溺水死亡……
《2018中国儿童发展指标图集》显示,溺水已成我国0-17岁青少年儿童伤害致死的首要原因,占儿童伤害死亡的32.5%。据统计,我国每年约有5.7万人死于溺水,其中少年儿童溺水死亡人数占总溺水死亡人数的56.04%。
“现在放暑假了,监管责任不在校园,老师只是宣传通知。但有的地方出事了,又觉得老师没教育好”,胡柳根有些无奈,“一个家长看一两个孩子,老师要管几十个。”
罗坊镇希望小学,学生上下学必经之路上,挂着一条标语:“珍爱生命,谨防溺水,远离危险,平安成长”。红色的横幅,已经泛白,不知用了多少年。
每年五六月份和九十月份,校园广播也会在中午、傍晚两次响起:“天气转热,大家不要私自到池塘玩水,不要擅自下水嬉戏……”
老师说得嘴巴起泡了,学生耳朵听出茧了,胡柳根还是不放心。班主任要求学生背诵不准擅自与他人结伴游泳等“六不准”口诀,他有时在马路上抽问学生,“防溺水,你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吗?”
不单是炎热的暑假,对胡柳根这些农村基层教育工作者而言,防溺水安全教育的弦,一年到头都紧绷着。春天多雨,池塘涨水,担心学生上下学出意外;9月学生返校,“秋老虎”余威尚在,怕学生偷偷下水;到了冬天,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又怕学生玩冰落水。
7月27日,结束游泳考试,两三个孩子围着一块宣传牌,背诵他们并不陌生的“六不准”口诀。问及学会游泳后,是否会去水库玩水,其中一个女生摇摇头:“水库水那么深,里面还有水怪。”
据统计,今年罗坊镇希望小学四年级在籍学生210人,205人参训“水花行动”,15米蛙泳考试合格率达86.8%。
胡柳根觉得,学会游泳后遇到危险,比从没下过水的应对能力强,“虽然以前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但不会游泳的掉水里一定会淹死”。
7月27日,罗坊镇希望小学,游泳考核现场,学生正在等待出发的哨声。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 摄
摸着石头过河
“市领导交给个任务”,2018年夏,新余教育局体卫艺科科长黄亮和分管领导被局长叫进办公室,“在小学生里开展游泳教育,化被动为主动推进防溺水工作,这个课题怎么去破解?”黄亮“大脑一片空白”,望了眼分管领导,“事是好事,但万一教学时发生溺亡事故怎么办?”
回到办公室,黄亮上网检索“游泳教育”,虽然有海南开展游泳教育的新闻,但当地是在全省推广。新余只是江西最小的一个地级市,“怕啊,全国没有经验可复制”,黄亮说。
黄亮在农村长大,10岁那年夏天,还不会游泳的他,跟着大人去池塘玩水,一不小心掉进深坑。脑袋冒出水面,很快又沉下去,想呼救,一张嘴就灌进了水。最后一脚踩到底,大腿使劲一蹬,才冲出水面。
险些溺水的经历,让黄亮推广游泳教育时仍有阴影,担心出事,“我自己都差点淹死,别人怎么办?”
2018年,新余市在暨阳学校启动“水花行动”试点,免费为100名留守儿童、家庭困难的农民工子女培训游泳技能。教育局出资5000元,为学生采购泳镜、泳衣等装备,游泳协会提供教练义务教学。2019年,受训人数扩大到200名。
那些日子,黄亮一大早去单位交代完工作,就直奔游泳馆。“100个小孩的脑袋瓜浮在水面上,我就放心了”,怕学生偷偷跑到深水区,他常盯着隔断浅水区、深水区的浮标。每晚临睡前自言自语,“还好没事,老天保佑”。即使开着空调,半夜惊醒额头也冒汗,想的全是学生游泳的事。
2019年12月15日,新余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印发《新余市“水花行动”实施方案》,提出2020年全市小学四年级学生,人人参与游泳技能培训。其中要求80%以上的农村学生和70%以上的城区学生掌握游泳技能。
不同于试点时的一二百人,“水花行动”在全市近1.7万名学生中铺开,但仍是摸着石头过河。
黄亮和体育局的同事,花了一周时间,走遍全市游泳场馆。包含教练员、救生员和带班班主任等补贴在内,城区每名学生的培训经费为400元,远低于市场行情。刚开始,场馆老板多不作声。
“把这些学生培训完了,一个漫长的暑假,他自己会到你们这来游,市场潜力无限”,在黄亮的鼓动下,大型游泳馆同意后,规模较小的也开始跟风,最后甚至主动找上门来。最终,共挖掘出全市可供培训的游泳场馆23个,其中3个是学校场馆。
“最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黄亮说,有一处主要对成人开放的泳池,水深1米4至1米8。当地卫健委监测的四年级学生身高在1米3左右,“水都没过脑壳了”。
场馆负责人打包票,每天上午学生培训时把水放掉,黄亮并不买账。
如今,黄亮办公室电脑上关于“水花行动”的文件夹和各类文档,共有102个。这两年,一批外地单位前来学习,也要走了一些材料,但普及游泳教育仍是雷声大雨点小。
7月27日,罗坊镇希望小学,结束游泳考试后,两个学生正在看防溺水教育宣传牌。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 摄
不同的声音
2021年3月,新余市召开全市领导干部大会,宣布对市政府主要负责同志进行调整。力推“水花行动”的原市领导调任省厅,教育、体育两大系统内部私下议论,“水花行动”还会开展吗?四五月份,黄亮接到通知,“要做好今年的准备。”
作为当地市政府牵头,教育局主导,体育局、卫健委、发改委、财政局等多部门参与的民生工程,“水花行动”在推进过程中,也有不同声音。
7月26日下午,钟大姐站在罗坊镇希望小学的简易泳池旁,舀起一手掌水,试了试水温,用力下压泡沫浮板,“不会沉的。”她的儿子正背着浮板,划水踢腿。8天前,儿子仍是只“旱鸭子”。钟大姐很是欣慰,“他很少有游泳的机会,要是明年还能免费学,我还送他来。”
她和丈夫在城里卖瓜,1斤西瓜才卖1块3毛钱,市区场馆二三十块钱游一次,六百多至上千元的培训班价格,“贵还是贵了一点”。
同处乡村的蒋国珍小学,四年级班主任蒋毅平遇到了不同情况。他手上的签到考核表对勾稀疏,班里38个学生,10天培训只有12人满勤。学校离罗坊镇4公里左右,“最大的问题是这段时间农忙,家长没有时间送过来”,蒋毅平说,当地农村7月“双抢”,虽然有机械,但有的村民承包了别家的田,“地太多了干不过来,晚上9点多才吃上饭。”
班里半数以上都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岁数大,有些并不理解,“你们天天讲不能下水,现在还要带他下水。”蒋毅平反复解释这是免费教孩子自救本领,有家长说,“我打个摩的过来,不要钱了?”对于个别家长,“做工作没有效果”。
虽然防溺水的重点在农村,但在城市,家长对“水花行动”的接受程度更高。暨阳学校副校长黄文媛介绍,该校自我加压,设定出勤率为96%,除部分学生身体等特殊原因外,基本都能参训。
“这是一个民生工程,背后有很多人在付出”,暨阳学校校长胡美琴说,一些年纪大的老师有慢性病,希望假期调理休息。年轻老师中有的是二孩妈妈,家里一堆事。但大多数老师并未提出困难,个别确有困难的老师,在做了思想工作后,最终也参加了“水花行动”。
7月28日上午,暨阳学校游泳馆有些闷热。班主任胡梦娇站在岸上,“一开始有点不愿意来”。她紧紧盯着泳池,笑着说:“但现在看着很多孩子来回游,会觉得今天好开心。”
7月26日,罗坊镇希望小学,救生员盯着泳池,旁边的白板用于记录水质。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 摄
数学老师教游泳
第一天下水,有学生怕到五官扭曲,班主任一度以为是水的波纹反射到脸上;有学生紧紧扶着岸边,腿软哭红眼睛;还有学生抱住教练脖子,不肯松手……
在新余市多所小学带班老师和游泳教练口中,不少零基础学生怕水。仅以暨阳学校为例,该校摸底数据显示,1083个参训学生中,只有245人培训前会游10米以上。
10天时间,1名教练教15名左右的学生,其中超过80%游过15米——教练员至关重要。
“用力,再用力,再来一个”,学生游得比上次更远了,游泳教练刘忠平轻轻拍着他的脸,“你一定可以的。”学生转身游向自己的伙伴,两个人举起手庆祝,“耶”。
7月28日,离暨阳学校最后一批本校学生考核,还有两天。刘忠平正在浅水区角落,带4个学得较慢的学生——这名国家二级运动员,积累了20多年游泳教学经验。他班里一半以上学生,能在考核当天,游过岸上15米外标记用的“小心地滑”黄色告示牌,一口气游到泳池25米的尽头。
“教小学生最重要的是有耐心”,刘忠平嗓子哑了,大夏天喝了口温热的开水。在暨阳学校当了10多年游泳教练,他遇上过一个女生,在班上不和同学说话,父母对她学会游泳也没抱多大希望。
游泳课上,她一直低着头,刘忠平望着她,“我长得又不难看,看看我可以吗?”她偷偷瞥了眼,又很快低头。到后来,她可以绷着脸对刘忠平笑。每次轮到教她,刘忠平都会陪着聊一会儿天,一步步鼓励之下,小姑娘游得越来越好。但“水花行动”时间紧、任务重,“对这样的小孩来说,达标很难。”
除了刘忠平这样的专业人士,今年暨阳学校10个教练中,还有一位36岁的数学老师敖文。他游了10多年泳,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了教练员考核。有着丰富的文化课教学经验,他发现鼓励学生同样是游泳课的法宝,“站在学生一两米前,他就能坚持。离学生远些,他就坚持不了”。班上近一半学生游泳零基础,距考试还有两天,19个学生,15个能游15米以上。
曹文华是新余市泳协会员、市直6所学校“水花行动”的负责人。据他介绍,今年50米游泳1分05秒的合格线,刷掉了三分之一的报名者,有慢吞吞游的,还有手忙脚乱打乱节奏的。模拟的试讲环节,有人说话磕磕绊绊,有人紧张得攥着手又松开,又刷掉了三分之一。游泳的圈子不大,曹文华和不少人相识,说一句“兄弟,你明年再来吧”。
目前,新余市共培训合格教练员260多名,组织了一支以市游泳协会成员为骨干、学校教练为补充的教练员队伍。
“虽然我们时间短,但我们要求还是很高的。门槛不高的话,你就培养不了学生”,他说。现在去水库游泳,他都要留意几个动作收放自如、姿势呈流线型的后备力量,“作为‘水花行动’教练的储备”。
7月27日傍晚,当地老樟坡水库,不少人带着孩子在此游泳。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 摄
不完全是生意
除了承包市直6所学校的“水花行动”,曹文华还有自己的游泳场馆。去年“水花行动”正式启动以来,场馆老板们纳了闷,“怎么回事,生意到哪去了?”曹文华渐渐有了谱,“等着‘水花行动’免费培训呢”。
受“水花行动”的冲击,往年曹文华暑假招生200多人,主要都是小学生,今年只有几十个。
7月27日,新余市体育中心游泳馆外,摆摊卖冰凉粉和冰奶茶的大姐,也一脸愁容,感慨生意没之前好做,来游泳的人不像以前多了。
城区学生每人经费400元,场馆费用、教练员及救生员课时费、班主任补贴,再加上学生保险、购买浮漂等琐碎支出,曹文华说,“钱不是很多,我们要掰碎了花”。
从去年承包“水花行动”以来,两年暑假他都要瘦上10多斤,晚上也睡不好,“利润和我们承担的风险不成正比”。
曹文华家中有一个12岁的孩子,他认为自己做的事,有一点公益性质,“不能拿这个来做商业”。用他的话说,承担现在的风险,避免孩子们以后溺水的风险,“把小孩教会游泳,我们为人父母的心里舒畅一点。我也有小孩,不希望看到孩子溺水。”
黄亮也还在为“水花行动”操心。他家马路对面就是一处培训场馆,阳台上就能望见。有时早上7点多,没看到带班老师,他要下趟楼亲眼看到才放心。
两三天就去一次场地,从水质检测到人员管理,黄亮样样都要盯着,他撂下一句狠话,“各大媒体都要来,必须接受采访,你好意思亮家丑你就亮”。他开玩笑说,“从我个人角度讲,‘水花行动’不开展最好,我少担心些,血压也少升高一些。”
7月27日,罗坊镇结束了为期10天的培训。几个考完试的孩子,踮起脚,扒着泳池围栏,往里头张望,迟迟没有离开。
黄亮也认识到这点,“防溺水的关键还在农村,农村小孩学会了游泳,没地方游这个现实,短期内还难改变。”
根据《新余市“水花行动”实施方案》,新余各县(区)政府、管委会要在公共体育服务体系规划中,合理布局本地游泳场馆设施。到2021年,分宜县、渝水区至少新建2座公共游泳池(馆)、高新区、仙女湖区至少新建1座公共游泳池(馆)。
56岁的黄亮,再过4年就退休了。
有时在校门口见家长接孩子,“今天怎么样啊?”孩子刚游泳出来,湿着头发,笑嘻嘻地说“蛮好的”。黄亮会安慰自己,“临近退休,做了几件大事。顶着压力,但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对于学生的游泳教育,教育主管部门多年前已经开始重视。
2013年5月的两天时间内,全国4省5地连续发生5起未成年溺水事故,造成19人溺亡。当时教育部就提出,有条件的地方或学校要普及游泳教育,提高学生自救自护能力。此后,教育部连续多年发文,要求做好预防中小学生溺水事故工作。
2020年9月,教育部答复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关于将游泳技能纳入全国中小学义务教育必修课的建议”时指出,“掌握游泳技能对于预防青少年溺水事故发生、保障人身生命安全具有至关重要作用”,表示将整合家庭、学校和社会三方力量,构建包涵游泳知识技能和防溺水在内的公共安全教育长效机制,促进在校学生生存技能的不断提高。
今年6月,教育部印发《关于做好预防中小学生溺水事故工作的通知》,要求“溺水事故高发地区学校要积极创造条件,开设游泳课,帮助学生掌握游泳技能和自救自护方法”。此外,教育部还要求抓住学生节假日等关键时间节点,强化防溺水安全教育;加强家校沟通,督促家长加强对学生离校期间的监管等。
“每年夏季都有青少年学生溺水死亡事件发生,令人心痛惋惜。这既是社会焦点,更是民生痛点。”新余市副市长陈文华说,新余的做法,是把防溺水关口前移,为小学生免费提供游泳技能和防溺水知识培训,让全市的小学毕业生掌握游泳技能和防溺水本领。同时把学习纳入教材开发,将游泳知识与防溺水、水上安全、急救知识相结合,“在探索游泳教学常态化上走出一条新路,从源头上遏制溺水事件发生”。
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