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丁琪|欧洲的托派遗产:一场持续百年的左翼火种,如何面对新挑战?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赵丁琪】

自20世纪初以来,欧洲托派运动作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股重要力量,经历了复杂而多变的历史进程。从起源与早期发展,到二战后的恢复与分裂,再到20世纪60-70年代的发展,直至1980年代后面临的双重挑战,欧洲托派组织不断分化,形成了多样的政治面貌和组织形态。

在当代欧洲的政治舞台上,尽管托派组织始终未能跻身主流政治力量之列,但其活动范围却广泛覆盖数十个国家,组织形态呈现出丰富多元的显著特征,占据着不容忽视的一席之地。

一、欧洲托派组织的历史脉络与组织分化

(一)起源与早期发展

20世纪20年代初,苏联国内在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路径上,存在着不同观点和派别的分歧。以托洛茨基为核心的一批党内人士,对斯大林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持有不同看法。这些反对派逐渐汇聚力量,于1923年形成了一股组织化的政治力量,这便是托派运动的雏形。1929年,托洛茨基被驱逐出国后,开始筹备建立新的国际组织。1938年,欧美地区的托派成员齐聚巴黎,经过深入的讨论和筹备,正式成立了第四国际。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的爆发给欧洲托派组织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欧洲托派原本就相对脆弱的组织架构,在战争的狂潮中被彻底摧毁。许多国家的托派组织成员遭到迫害、逮捕或杀害,组织活动被迫中断。

在这种情况下,部分国家的托派组织不得不转入地下,以秘密的方式继续开展活动,试图在艰难的环境中保存组织力量。还有一些托派成员选择流亡他国,在异国他乡继续传播托派思想,寻求国际支持。

列宁在十月革命

(二)二战后的恢复与分裂

二战结束后,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欧洲逐渐从战争的废墟中复苏。国际托派中心也迁回了巴黎,欧洲托派运动迎来了一定程度的恢复。

然而,第四国际内部却因对苏联性质及斗争策略存在严重分歧,陷入了多次分裂的困境。一些成员认为苏联已经背离了社会主义原则,成为了“官僚资本主义”国家,主张采取更加激进的革命手段来对抗苏联模式;而另一些成员则认为苏联仍然是社会主义阵营的重要力量,应该通过支持苏联来推动世界革命的进程。这种观点上的分歧逐渐演变为组织上的分裂,不同的派别纷纷成立了自己的国际组织,使得第四国际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局面。

1953年第四国际分裂状况

从1953年到1965年,第四国际经历了多次分裂,最终形成了四个托派国际组织:曼德尔等人领导的“第四国际联合书记处”、希利领导的“第四国际国际委员会”、波萨达斯领导的“第四国际国际书记处”和帕布洛领导的“第四国际革命马克思主义倾向”。

第四国际的分裂对欧洲托派组织产生了深远影响。欧洲各国托派组织在对待第四国际分裂问题上,也出现了不同的态度和选择。一些组织选择追随某一派别,加入了新的国际组织;而另一些组织则试图保持独立,在各种国际组织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这种内部分歧和分裂,导致欧洲托派组织在战后的发展中缺乏统一的领导和协调,力量分散,难以形成强大的政治影响力。

(三)20世纪60-70年代的发展

20世纪60年代末,欧美国家掀起了一股新的革命浪潮。青年学生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和价值观产生了强烈不满,纷纷走上街头,发起了一系列大规模的社会运动。托派组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历史机遇,积极投身于各种社会运动之中,成为了一些社会运动的重要参与者甚至领导者。

与此同时,托派组织开始尝试以独立政党的身份参加欧洲一些国家的总统竞选和市政选举。他们希望通过参与选举,将自己的政治主张传递给更广泛的民众,争取政治上的合法地位和影响力。

在这一时期,托派第四国际的力量迅速崛起,成员数量在20世纪70年代初猛增至7万多人,其活动范围遍及世界40多个国家和地区。西方国家还出版了大量关于托洛茨基的著作和传记,托派社会主义者在国际思想界也颇为活跃,其观点和理论引起了不少学者和知识分子的关注和讨论。

(四)1980年代后的双重挑战

1980年代后,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东欧剧变与苏联解体,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带来了巨大冲击。托派组织作为左翼政治力量的一部分,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双重挑战。

一方面,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浪潮席卷全球。新自由主义强调市场自由化、私有化和全球化,主张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推动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自由流动,造成了贫富差距扩大、社会不平等加剧、工人失业增加等问题,加剧了资本主义的矛盾。

另一方面,左翼政治空间在欧洲逐渐萎缩。随着苏联解体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转型,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陷入低谷,左翼政治力量在欧洲各国的影响力大幅下降。在选举政治中,左翼政党的选票不断流失,政治地位逐渐边缘化。

托派组织作为左翼政治的一部分,也受到了这一趋势的影响。部分托派政党内部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分裂,一些成员对托派的传统理念和斗争策略产生了怀疑和动摇,认为在当前形势下托派的主张已经难以实现。于是,部分派系甚至改变了性质,加入了社会民主主义阵营或其他社会组织。这种内部的分裂和转变,进一步削弱了托派组织的力量和凝聚力,使其在欧洲政治舞台上的影响力更加微弱。

二、当代欧洲托派组织的现状

目前,欧洲托派成员的人数总体不多,但托派政党和组织数量众多,分别隶属于不同的托派国际组织,呈现出高度碎片化的特征。

(一)“第四国际”(FourthInternational)

二战后,第四国际时任领导人帕布洛提出让下属支部“打入”斯大林主义政党的主张,这一策略引发了内部严重分歧。1953年,“第四国际”分裂为“国际书记处”和“国际委员会”,这一分裂标志着组织内部的深刻矛盾。1963年6月召开的统一代表大会上,“国际书记处”多数派和“国际委员会”多数派重新联合,并将统一后的领导机关更名为“统一书记处”,但后来“统一书记处”被撤销,名称又恢复为“第四国际”。

“第四国际”以托洛茨基创建的“第四国际”一脉或主脉自居,在组织传承和理论沿袭方面具有显著的正统性。它坚持托洛茨基的基本理论和原则,强调世界革命、反对斯大林主义、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等。这种正统性使得“第四国际”在托派组织中具有较高的权威性和影响力,吸引了众多托派信徒和左翼人士的加入。同时,它也通过不断发展和完善理论,以适应时代的变化和挑战。

1995年后,“第四国际”进入快速发展期,覆盖范围不断扩大。目前,它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托派国际,拥有55个支部,分布在40多个国家和地区,涵盖了不同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的国家。这种广泛的全球布局使得“第四国际”能够在不同地区开展活动,传播托派思想,参与当地的社会政治运动。

当前欧洲隶属于“第四国际”的主要政党有:

奥地利:“社会主义替代党”(SozialistischeAlternative)。奥地利的“社会主义替代党”的历史可追溯至1972年成立的“革命马克思主义小组”(GruppeRevolutionäreMarxisten,GRM)。该党以革命马克思主义为核心意识形态,主张通过工人阶级专政推翻资本主义,并在生态保护、性别平权等社会议题上持激进立场。

比利时:“反资本主义左翼”(AnticapitalistischeLinksl)。该党起源于1927年比利时共产党内支持托洛茨基的左翼反对派,这些成员因批评斯大林主义被开除后,逐渐形成独立的托派组织。1971年,布鲁塞尔社会主义左翼同盟与瓦隆工人党合并为革命工人同盟,由第四国际理论家厄内斯特・曼德尔领导,活跃于煤矿工人罢工和反越战运动。

1984年,该组织更名为社会主义工人党,并积极参与另类全球化运动。2007年,其法语名称改为革命共产主义同盟,2017年最终定名为反资本主义左翼,以强调其反对资本主义的核心立场。2010年,该党曾与左翼阵线(共产党、革命共产主义同盟等)合作,在比利时参议会选举中获得1.15%的选票。近年来,该党更多依赖街头动员而非议会道路,例如通过支持无证移民权益、反对紧缩政策等议题扩大影响力。

德国:“国际社会主义组织”(ISO)。“国际社会主义组织”成立于2016年12月,由两个历史悠久的托派组织革命社会主义者同盟(RevolutionärerSozialistischerBund,RSB)和国际社会主义左翼(InternationaleSozialistischeLinke,ISL)合并而成。

RSB成立于1994年,主张建立独立的革命工人政党;ISL则成立于2001年,支持通过参与左翼党(DieLinke)扩大影响力。两派最终在2016年召开的法兰克福统一大会上合并为ISO,成为第四国际在德国的正式支部。“国际社会主义组织”的活动策略以社会运动为主,主张通过街头抗议、罢工和学生动员而非议会选举实现目标。组织架构上,“国际社会主义组织”在德国多个城市设有支部,包括柏林、汉堡、慕尼黑等,并通过线上平台和局部抗议维持影响力。

瑞典:“社会主义党”(SocialistiskaPartiet)。该党起源于1969年由革命马克思主义者(RevolutionäraMarxister)与布尔什维克派(Bolsjevikgruppen)合并而成的革命马克思主义联盟(RevolutionäraMarxistersFörening,RMF)。1976年更名为共产主义工人联盟(KommunistiskaArbetarförbundet,KAF),1982年正式定名为社会主义党(SocialistiskaPartiet)。该党自视为第四国际的正统分支,其活动策略以社会运动为主,强调街头抗议、罢工和学生动员。尽管存在历史较长,但目前党员人数较少(约数百人),主要活跃于斯德哥尔摩、哥德堡等城市的工人社区。2020年后,该党参与反对瑞典政府削减公共服务的抗议,并支持无证移民权益运动。

瑞典社会主义党组织活动

(二)“国际社会主义倾向”(InternationalSocialistTendency,IST)

“国际社会主义倾向”由托尼·克里夫(TonyCliff)建立。托尼·克里夫将苏联的性质认定为国家资本主义,这一观点与正统托派认为苏联是堕落的工人国家的看法截然不同,从而与正统托派分道扬镳。1951年被“第四国际”开除后,托尼·克里夫创建了“国际社会主义倾向”。目前,“国际社会主义倾向”在多个国家设有20余个支部。其在欧洲的主要支部有:英国“社会主义工人党”、爱尔兰“社会主义工人党”以及荷兰“国际社会主义者”等。

英国:“社会主义工人党”(SWP)。“社会主义工人党”的起源可追溯至1950年由托尼・克利夫创立的社会主义评论小组(SocialistReviewGroup)。该组织最初仅有8名成员,主张苏联是“官僚国家资本主义”,并因这一理论被革命共产党(RCP)开除。

1962年,该组织更名为国际社会主义者(InternationalSocialists,IS),通过参与反核运动、学生抗议和工会活动扩大影响力,至1964年成员增至200人。1977年,IS正式更名为SWP,标志着其从理论团体向全国性政党的转型。1980年代,其成员积极参与矿工罢工和反种族主义运动,与工党左翼合作推动激进议程。2003年,SWP联合乔治・加洛韦(GeorgeGalloway)组建尊重党(Respect),在2005年大选中赢得议会席位,但因路线分歧于2007年解散。

SWP以社会运动为核心策略,参与了英国20世纪80年代以来几乎所有重大左翼抗争。近年来,SWP适应数字化动员趋势,通过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平台传播激进理念,并与“黑人的命也是命”(BLM)、气候正义运动等新兴力量合作。目前,该党成员约有500-800人。

爱尔兰:“社会主义工人党”(SWPIreland)。该党的起源可追溯至1971年成立的社会主义工人运动(SocialistWorkersMovement),由支持英国国际社会主义者(现SWP)的爱尔兰左翼成员创立。1995年,该组织正式更名为社会主义工人党(SWP),并在2005年主导组建左翼联盟“人民利益优先”(PeopleBeforeProfit),通过联合其他激进团体扩大影响力。

2018年,SWP更名为社会主义工人网络(SocialistWorkersNetwork),但仍作为“人民利益优先”的核心力量存在,其策略从独立政党转向依托政治联盟开展社会动员。SWP在主流选举中影响力有限,但其依托“人民利益优先”联盟取得局部突破:2019年,该联盟在都柏林部分选区得票率超过5%。

荷兰:“国际社会主义者”(IS)。该党成立于1988年,旗前身为“国际社会主义者小组”(GroepInternationaleSocialisten,GIS),是国际社会主义倾向(InternationalSocialistTendency,IST)的核心成员,与英国社会主义工人党(SWP)保持理论与组织联系。其早期活动聚焦于反法西斯斗争,1990年代至2000年代初积极参与反对极右翼政党(如中央民主党、皮姆・佛图恩名单党)的街头动员,并在2003年伊拉克战争期间组织大规模反战示威。2006年,IS试图通过“打入主义”策略加入荷兰社会主义党(SP),但因SP禁止双重成员资格而失败,随后转向独立社会运动路线。目前,该党成员约100-150人,资金依赖成员捐款和义卖。

(三)“工人国际委员会”(CommitteeforaWorkers'International,CWI)

“工人国际委员会”的起源可追溯至20世纪50年代英国工党内部的左翼派别“战斗倾向”(MilitantTendency)。该派别由泰德・格兰特(TedGrant)等人发起,主张在工党内部“以马克思主义纲领改造政党”,反对工党领导层的改良主义路线。

1974年,“战斗倾向”联合欧洲、拉美等地的组织,正式成立“工人国际委员会”(CWI),旨在推动跨国工人运动的协调。该组织在欧洲的主要支部包括英格兰和威尔士社会党、爱尔兰社会党、德国“社会主义替代党”等。

2019年,围绕着“产业工人中心论”还是“多元主体论”,“工人国际委员会”内部产生了战略和路线分歧,英格兰和威尔士社会党等支持“产业工人中心论”论的少数派成员宣布成立“重建工人国际委员会”(Re-foundedCWI),而原CWI多数派更名为国际社会主义替代(InternationalSocialistAlternative,IST)。

英格兰和威尔士:社会党。英格兰和威尔士社会党的起源可追溯至1964年成立的“战斗倾向”(MilitantTendency)组织,这一派系在工党内部活动,主张通过“打入主义”策略推动社会主义议程。1980年代,“战斗倾向”成员在利物浦市议会主导了反对保守党紧缩政策的抗争,一度控制市政厅并推动住房、教育等领域的改革。1985年,工党右翼势力大规模清洗战斗倾向成员,导致该派系于1991年更名为战斗工党(MilitantLabour),并于1997年正式独立为社会党(TheSocialistParty)。2024年大选中,社会党在威尔士选区最高得票率为0.3%,未获得议会席位;在英格兰选区的得票率普遍低于0.5%。而在地方层面,2025年社会党在考文垂、斯托克等城市仍保有3-5个地方议会议席,部分候选人以“保卫NHS”等单一议题名义参选。

爱尔兰:“社会党”(SocialistPartyIreland)。爱尔兰社会党的前身可追溯至1973年成立的爱尔兰“战斗倾向”组织,其成员最初通过“打入主义”策略渗透爱尔兰工党,试图推动激进变革。这一路线在1980年代达到高峰,成员规模从50人扩展至250人,积极参与反核、反北约运动,并声援英国矿工罢工。1996年,因不满工党右转,“战斗倾向”正式脱离工党并更名为社会党。2019年CWI分裂后,爱尔兰社会党坚定支持多数派成立的国际社会主义替代(ISA),主张“灵活实践托洛茨基主义”,反对少数派固守的“产业工人中心论”。

德国:“社会主义替代党”(SozialistischeAlternative)。“社会主义替代党”的起源可追溯至1973年成立的《前进》小组,这一托洛茨基主义团体最初通过“打入主义”策略渗透至德国社会民主党(SPD)及其青年组织青年社会主义者(Jusos),主张通过工人阶级革命推翻资本主义。1994年,因不满社民党右倾化,该组织脱离社民党并重组为“社会主义替代党”。2007年,“社会主义替代党”成员加入左翼党(DieLinke),并在党内形成“社会主义左翼(SozialistischeLinke)派系,主张通过议会内外斗争推动激进议程。2019年CWI分裂后,“社会主义替代党”坚定支持多数派成立的国际社会主义替代(ISA)。

(四)“革命共产国际”(RevolutionaryCommunistInternational,RCI)

上世纪90年代,“工人国际委员会”的多数派不再赞同打入传统社会民主党和工党内部的策略,依据是这些政党已经变成了资产阶级政党。而坚持“打入主义”的一派从中分裂出来,另行组建了“国际马克思主义倾向”(IMT)。

2024年,IMT重组为“革命共产国际”(RevolutionaryCommunistInternational,RCI),并推动各国分支更名为“革命共产党”(如美国的“革命共产主义者”,RCA),试图整合全球托派力量以应对资本主义危机。RCI国际秘书处(位于英国)对各国分支实行严格控制,国际大会每两年召开一次,但实际权力集中于艾伦・伍兹(AlanWoods)等核心领导层。

英国:革命共产党(RevolutionaryCommunistParty,RCP)。英国革命共产党原名为“社会主义呼吁”(SocialistAppeal),2024年1月正式更名为“革命共产党”(RCP),并推出新刊物《TheCommunist》。该组织起源于1992年从工人国际委员会(CWI)分裂出的少数派,长期以“打入主义”策略渗透工党,2021年因支持科尔宾被工党开除后转向独立建党。该党运营“马克思主义.com”英文网站,年访问量超200万人次,YouTube频道“革命共产主义者”拥有15万订阅者。

瑞典:革命共产党(RevolutionaryCommunistParty,RKP)。瑞典革命共产党是国际马克思主义倾向(IMT)在瑞典的分支,于2024年1月正式更名并加入重组后的“革命共产国际”(RCI)。2024年地方选举中,瑞典革命共产党在斯德哥尔摩工人区得票率达3.2%,首次进入市议会;在哥德堡郊区获得2.1%选票,成为极左阵营中增长最快的组织。

意大利:革命共产党(PartitoComunistaRevoluzionario,PCR)。意大利革命共产党的前身是“阶级革命左翼”(SinistraClasseRivoluzione,SCR),该组织成立于20世纪70年代,长期在金属工人工会和学生运动中活动,是IMT的意大利分支。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SCR在米兰、都灵等工业城市参选,提出“国有化能源巨头”主张,得票率0.8%,未突破极左阵营的边缘化状态。其拒绝与主流左翼联合的策略导致选票被“意大利共产党”(PCI)虹吸。2024年4月,“阶级革命左翼”全国大会决定更名为“革命共产党”(PCR),并加入重组后的“革命共产国际”(RCI)。

(五)“第四国际国际委员会”(InternationalCommitteeoftheFourthInternational,ICFI)

1963年“第四国际国际书记处”与“第四国际国际委员会”中的多数派重新统一时,后者中的少数派拒绝统一,遂成立了新的“第四国际国际委员会”。苏联解体之后,该组织将各国支部的名称都统一改为“社会主义平等党”。1998年,该组织创建了“世界社会主义网站”(WWW.WSWS.org)。其在欧洲的主要支部包括英国社会主义平等党、德国社会主义平等党、瑞典社会主义平等党等。

英国:社会主义平等党(SocialistEqualityParty,SEP)。英国社会主义平等党的前身是1971年成立的工人革命党(WRP)。工人革命党在1980年代因领导层个人崇拜和财务丑闻分裂后,部分成员于1991年重组为社会主义平等党。2025年英国社会主义平等党约有党员200人,集中于伦敦、曼彻斯特等工业城市,60岁以上成员占比达40%,青年成员不足15%。

德国:社会主义平等党(SozialistischeGleichheitsparteiDeutschlands,SGP)。德国社会主义平等党可追溯至1971年成立的“联邦社会主义工人党”(BundSozialistischerArbeiter)。1997年,该党更名为“社会主义平等党”(ParteifürSozialeGleichheit,PSG),并正式成为ICFI的德国分支。2025年德国社会主义平等党成员约150-200人,集中于柏林、汉堡等工业城市,其机关报《社会平等者》发行量约为2000份,主要依赖世界社会主义网站(WSWS)进行线上传播。

瑞典:社会主义平等党(SocialistiskaJämställdhetspartiet,SJP)。瑞典社会主义平等党成立于1996年,由ICFI瑞典分支“革命共产主义联盟”(RevolutionärKommunistiskFörening,RKF)转型而来,其前身可追溯至1970年代支持英国托派领袖GerryHealy的瑞典托派小组。目前,瑞典社会主义平等党的成员约80-100人,主要集中于斯德哥尔摩、哥德堡等工业城市,

三、当代欧洲托派组织的困境

当代欧洲托派组织坚守“不断革命”“国际主义”等传统核心的同时,积极回应生态危机、性别平等、全球化等新挑战,形成了多元战线、多维度批判的理论框架,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对现实矛盾的适应性,但也面临传统根基与现代策略平衡的难题。

第一,组织基础的萎缩与群众根基的弱化。托派组织的传统力量依托于工业时代的工人阶级,但欧洲自20世纪后半叶以来的产业结构转型(去工业化、服务业崛起)导致传统工人阶级规模萎缩、结构碎片化。制造业工人占比下降,服务业从业者(如零工、白领)的阶级意识相对模糊,且更关注灵活就业、社会保障等具体权益,而非“推翻资本主义”的激进目标。

同时,年轻一代对传统左翼革命话语的疏离加剧了这一困境。欧洲青年更关注生态危机、性别平等、数字权利等“新政治议题”,对托派核心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等传统叙事兴趣有限,导致托派组织难以吸引新鲜血液,成员老龄化严重,基层组织(如工会分支、社区小组)的动员能力持续弱化。

第二,频繁分裂与碎片化。当代欧洲不同托派组织之间,围绕着对当代资本主义的诊断、社会主义革命策略等问题存在着尖锐分歧,形成了高度碎片化的特征。例如,部分派别认为“欧盟是帝国主义工具,应彻底反对”,另一部分则主张“在欧盟框架内推动激进改革”;对“性别平权与阶级斗争的关系”,有的强调“阶级优先”,有的主张“性别与阶级同等核心”。

这种分歧不仅让外部支持者困惑,也使托派理论难以形成连贯的批判框架,被嘲讽为“只会内斗的教条主义”。很多托派组织倾向于“在内部争论理论纯度”,而非回应欧洲社会的现实关切。理论与实践的脱节,使其难以获得底层民众的信任,进一步沦为“知识分子的小众沙龙”。

在频繁的分裂之下,托派组织呈现出高度碎片化的特征,导致同一地区(如巴黎、柏林、马德里)往往存在多个托派小团体(如“第四国际”内部的不同派别、独立托派组织),它们争夺同一批激进左翼支持者、竞争工会内部的话语权,甚至在同一工厂或社区重复建立支部,导致资源内耗(人力、资金、场地)。例如,德国鲁尔区的钢铁工人社区中,曾同时存在3个托派小组织争夺工会代表席位,最终均因力量分散被传统工会排挤。频繁的分裂也让基层成员对“托派”身份产生困惑。年轻一代激进左翼更倾向于加入灵活性更强的“非组织化运动”(如气候青年运动),而非卷入托派内部的派系争端。

第三,理论传统与现实需求的张力。托派的核心理论(如“不断革命论”“反对斯大林主义”“世界革命”)形成于20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彼时国际共运因苏联模式的争议严重分裂,托派必须通过批判斯大林主义确立自身的理论合法性。在冷战语境下,这种批判也成为托派区别于亲苏共产党的核心标志。

随着苏联解体(1991年)和冷战终结,欧洲左翼对“斯大林主义”的关注已从“现实政治分歧”退为“历史记忆议题”,与当代欧洲的现实存在显著张力。欧洲左翼的新生力量(如“青年气候罢工”“反种族主义运动”的参与者)多出生于冷战后,对斯大林主义的认知模糊且疏离。托派持续将“反斯大林主义”作为理论宣传的核心,反而被青年群体视为“脱离现实的教条主义”,削弱其对年轻一代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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