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园罗锅桥
◎焦金木
“五一”假期放弃去景点,决定回老家看望父母,我的老家是在河北衡水下辖的一个偏僻村庄,吃饺子是我们那儿待客的最高标准了。记得上小学时期,盼着家里能有亲戚来串门,好吃上顿饺子,因为那时候家里包次饺子是比较奢侈的,不是过年过节基本吃不上。
一晃几十年过去,来北京也十多个春秋了,如今吃顿饺子是最平常的事儿了。爱人知道我爱吃饺子,每逢周末她都会包,包成“一个肉丸”的。有时去餐馆吃饭,我也会点份饺子吃,可怎么也没有小时候吃的香,更没有小时候吃的那种味道。那时我们家条件不是很好,家里来亲戚,母亲包饺子的馅几乎都是大白菜放点油渣,能放点肉也只能逢镇上有大集的时候才行。母亲很节约很少买肉,买得最多的是猪油,回家把猪油切成小块放锅里提炼,熬好的猪油放一个瓦罐里,剩下的油渣则放另一个瓦罐里。刚出锅的油渣又香又脆,我会偷偷拿一块放到嘴里,慢慢一嚼,油会顺着嘴角流出来,便赶紧用舌头拦回去。为了不浪费锅里剩的那点油,母亲会切点白菜放进去炒。父亲从田地里回来,十分劳累,吃饭时母亲常会夹几块油渣放到父亲的碗里。虽然吃不上有肉的饺子,但我觉得有油渣的饺子更香,更美,更有味道。
记得那年小学毕业前的“五一”假期,我去舅妈家玩,舅妈见到我来很高兴,中午包的肉馅饺子给我吃,香!一口气吃了两碗,我抹抹嘴角说:“这是什么肉啊,这么香!”舅妈告诉我说这是腊肉。那时,“腊肉”这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们村生活都很简朴,舅妈家和我家仅隔几里路,但她家有腊肉我家却没有,碍于面子我装作知道,冲舅妈笑笑继续吃……回到家跑到母亲面前问,腊肉究竟是怎么回事?咱家来客人包饺子,就去大集上买点鲜肉回来做馅,怎没听说过腊肉呀?母亲给我讲:“腊肉是春节前腊月时买的肉,一般家庭平时舍不得买肉吃,只有过年时才买点,不一次吃光,怎么保存呀,要么把肉放进坛罐里在肉上面撒上一层盐,要么晾到屋檐下,留到开春,家里再来客人的时候吃,这种肉就叫腊肉。”我在舅妈家吃到腊肉饺子,可见待客规格之高,母亲说:“你舅妈的腊肉能放到现在,可见是更简朴,这大半年都没有买新鲜的肉吃啊!”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这叫“腊肉”。
给父母通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要回去,都很高兴!爱人拿上收拾好的东西,我驾车一路奔驰。进村后远远看到父亲的身影,一进屋,饭桌上已摆好了饭菜,母亲弓腰在灶台前忙碌,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浮现出背着书包放学回家进家门的记忆,“放下书包,洗手开饭咯。”是母亲常说的。那时我端上一碗饺子跑到街上去吃,小伙伴们会很羡慕,我分享给他们几个吃,那种愉悦的心情至今难忘!今天餐桌上当然少不了饺子,没等坐下我便伸手拿了一个放进了嘴里。咦!今天的饺子怎么没有肉但是又很香?于是我又拿了一个放嘴里,这才吃到一块又硬又脆的东西,我高兴地说:“哇!油渣馅的!”
母亲朝我笑,父亲这才给我说,知道你们回来,今天你妈特意去了大集,买的猪油回来。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基本都是鲜肉馅的,哪有用油渣的,腊肉也少了,买猪油得赶早去,或提前一天给人家说预留一点……听了这话,我心里酸甜交融。这天帮刘心武老师清理他的画作,刘老师见我拿着他画的罗锅桥一再观赏,说:“其实这幅画没画好。”我说:“这幅画让我联想到我的母亲,她那因操劳而佝偻的身躯。”腰身越来越佝偻的老母亲,还想着给我包油渣饺子,她像罗锅桥一样,把我的生命从幼稚度往成熟。供图/刘心武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