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我社出版了沈长庆先生撰写的《百年巨匠·沈尹默》,此书全面详细地介绍了书坛巨擘沈尹默的一生,甫一面世,即受到广大读者的密切关注。2019年底,沈长庆先生又将其祖父沈尹默的遗稿三种的情况向我加以介绍,我当即便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在通过我社的选题论证会之后,我们一起商定了遗稿的整理标准和种种细节。又经过在疫情期间的数次往还,终于定稿。今年5月,这本《沈尹默未刊遗稿三种》终于在我社顺利出版。过去的两年间为了商谈稿件,我数次登门到沈先生家拜访,他平易近人、风趣健谈,又充满了长者的智慧与慈祥,这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每回想起自己经历的这两本书的编校过程,都充满了值得回味的往事。我想广大的读者一定也会和我初识沈长庆先生其人一样,很好奇这位沈尹默之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作为名人之后他又有哪些有趣的个人经历。所以我将自己走访沈先生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向读者加以介绍,并以饗同好。
沈长庆先生近照
沈先生是沈尹默先生次子沈令翔(字复)之子,他的住处位于北京西南一隅,是靠近铁路车站附近的单位宿舍。当我走进沈先生那一间不大的书房和卧室,看到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文史类书籍和资料。沈先生说: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如果说自己与祖父和书法有所契合,那还真是在冥冥之中确有缘分。1961年是辛丑牛年,经过差不多五年的酝酿和波折,4月8日上海中国书法篆刻研究会终于成立了,主任委员沈尹默那年79岁,这是他亲手建立的第三个群众性书法组织了。经过一个甲子,今年又是辛丑牛年,沈长庆说自己也已经79岁了,怀着对祖父深深地怀念。
沈长庆先生书沈尹默诗
沈先生说,我属马,1942年7月生于北平东城南河沿,退休后近20年来,粗略算算,已经陆续整理出版祖父沈尹默和沈氏家族各种图文资料近百万字,内容包括竹墩沈氏家族轶事、“五四”以来新文化史料、沈尹默书法故事等,参与大小讲座和电视录制十多场次,受众涉及北京、上海、西安、汉阴及中东阿语地区等处。
应邀参加中阿卫视录制《大家故事》的部分朋友们
沈先生说,幼稚园和小学二年级之前我就读于北平孔德学校,这是一所北大教授主办的十年一贯制法文为第二外语的学校,初办以解决北大子弟就学为主,以后吸收社会各界子弟,男女同校同班。中学是在天津耀华中学上的,这是与南开齐名的名校,以后进入北京铁道学院(今北京交大)。儿时在孔德和耀华学校的美育教育对我影响至深,因为那时的老师王子云、卫天霖、王育方、李文耀都是书画界的名师,中学时我还当了几年美术组组长。我的父辈和父辈的朋友都是北大教授的子弟,直到现在他们的后辈和我始终保持联系,可以说是三辈的世交。在保持友谊的同时,开展多种艺术交流活动,不仅延续了友谊,也丰富了晚年生活。
他说自己学习书法的经历,还要从1984年讲起。那年DEC(德意志联邦铁路)来华招聘技术专家,他有幸通过笔试和面试,之后到国外工作直到1987年,这是我国当年唯一以技术专家身份应聘到国外工作的项目。每年有两次休假,记得那时首都机场不要说持公务护照来往的人,就是劳务出国的也很少。
沈先生说回国后,不曾想遇到复杂的人事关系,本来可以从事熟悉的技术工作,但却被安排了不十分熟悉的管理工作,做了一名普通的处级副秘书长,在这个不升不降的冷板凳上,一坐就是十多年。沈先生自嘲道,这倒是给我创造了读书和写作的机会,脱离了技术岗位,开始进修和涉猎经济、管理、文史等领域的知识,在职业生涯的最后十年,写作了多部企业和经济管理等方面的书籍和文章,和袁宝华先生、于武先生等管理方面的领导和专家结识,学到了不少先进的管理理念,特别是袁宝华同志既是一名领导也是一位学者,写的一手好书法,应邀为沈先生的单位题写了一幅四尺条幅,至今记忆犹新。沈先生也曾获得过全国企业管理优秀工作者的称号,所在单位连续多年评为先进企业。涉猎知识广泛,结缘企业家众多,开阔了眼界,是他这一时期最大的受益。
沈长庆先生书法作品
沈长庆先生书画作品之一
沈长庆先生书画作品之二
退休后的沈先生不仅没有闲下来,似乎比以前更忙,时间对于他来说十分宝贵,每天除书法的日课,应酬朋友的书件外,大部分时间用于查询、收集和整理有关祖父沈尹默书法和轶事的资料。
沈先生常常感叹自己书读的太少,特别是有关书法和诗词的专业书籍,往往是边学习边写作,所以脱稿时间比较长。而且他所写的大部分文章属于史料性质的文章,不像小说和野史可以随意胡编,而是必须反复核实。比如一本《沈尹默家族往事》,从2003年写起到2013年才脱稿,以后又修改补充出第二版,沈先生仍然不满意。写作《百年巨匠·沈尹默》用了近一年时间,整理祖父的著作《秋明随笔》用了一年时间,《沈尹默未刊遗稿三种》用了一年半,《沈尹默书法论丛》用了两年时间。沈先生还协助朋友出版了《沈尹默年谱》《笔下烟云——沈尹默题签》《沈尹默往来书信》等等。无一不投入很大精力与时间。此外,沈先生这几年还发表了几十篇论文、散文,参与了多场讲座。
沈长庆先生和李大钊外孙女贾晓林与吴祖光之子吴欢回忆五四时期北大教授往来轶事,吴欢手持当年老照片
沈长庆先生与周作人孙女周美瑜、李大钊孙女李乐群在表哥谌北新之子谌河《民国大先生》画展上
沈先生做这些事的动力,既来源于对亲人的责任,更来源于对中华文化的热爱。他认为自己为先人所作的这些事情,与自己受到祖、父两辈的言谈身教有密切关系,也与自己受到的社会教育有很大关系。祖父沈尹默曾经对沈长庆先生讲过自己小时候临摹祖父写在正教寺壁上《赏桂长诗》的故事。祖父沈尹默还说过,做人要“仰起头走路,埋下头做事”。沈先生的父亲虽然和李大钊之子李葆华同去日本留学,共渡患难,解放后又同在银行系统工作,李葆华任行长,但父亲从没有为自己工作的事去找过李葆华,更没有在“文革”期间给李葆华落井下石,而是冒着风险,对找自己进行外调的造反派予以反驳,拒绝在指认李葆华为“叛徒”的材料上签字。沈先生说,现在沈尹默之后的第二辈已经没人了,第三辈也不多,自己已经是最大的长者了,如果自己再不把关于祖父的史料记录整理出来,以后恐怕很难有谁再拾起来了。
沈长庆先生在竹山书房工作室
几次走访中,沈先生常把近年来的几幅书法展示给我看。他自谦地说:这些不过是习作,谈不上是什么书法作品,每一幅习作中都会有一段往事,为的是缅怀祖父,传承那一代人的精神力量,讲好中国故事。沈先生说这话时,语气十分从容淡定,虽没有任何豪言壮语,但我分明能感受到一位名人之后、世家子弟身上的非凡涵养与文化担当。与沈先生在一起聊天,我也备受感染,感到自己应该时时刻刻努力为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尽一份力,并且自己确实也能够尽到一点点微薄的贡献。或许,这才是整理前人遗著,继承和发扬优秀传统文化这一事业的吸引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