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春林
我是属于老三届里的“老高三”毕业生,也就是1966年应届毕业的高中生。那年正是文革爆发,也因文革的缘故,理应7月份的高考被推迟了,学生继续留校两年,直到1968年才离开母校。所以同学们不无调侃地说,别人高中读三年,我们却读了高五,调侃中含着几分辛酸与无奈。
说起母校萍中让我由衷感到自豪。萍中的全称是江西省萍乡中学,她历史悠久,积淀深厚,素有“赣西文化保垒,渌水知识摇篮”之美誉。1906年建校“萍乡中学堂‘,迄今已有115年历史。百年来,学校培养出了包括多名两院院士和数十名具有少将以上军衔的将军在内的五万余名优秀学子,他们遍布五洲四海、大江两岸。其中,彪炳青史的革命志士有黄钟杰、罗运磷、邓贞谦、张国庶、王麓水等;在中国现代史上颇有影响的人物有张国焘、陈洪时、蔡孟坚等;至于在科技界、党政军领导层以及教育、文化、艺术、体育等领域,更是人才辈出,灿若繁星。
自从1963年秋季,我刚入学萍中高一年级,就切身感受到母校“文化保垒,知识摇篮”的浓郁氛围。毋容置疑,这与当年高一任课老师是密切相关的。正如复旦大学教授钱文忠曾经深情地说过:“老三届的学生在文革前,受了最最严格的高中教育和初中教育,现在我们大学都知道的,文革前好的高中生,水平远远高于今天的大学本科。我们教书的都知道。”虽说这是钱教授对老三届的情有独钟和赞誉有加,但是忆往昔,平心而论我们当年受到的高中教育确实也是严格的。
就拿高一学年来说吧,高一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彭以槐。彭老师身材高大魁梧,记得给我们讲解郭沫若《天上的街市》的课文时,他用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朗诵道:“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那抑扬顿挫、琅琅书声,至今还让我牵萦于心,不能忘怀。先生当年也就是三十出头吧,他的宿舍就在我们教室的隔壁,也是学校领导便于先生履行班主任职责而作的务实安排,也让我们这些初离家门的大孩子随时体验到兄长般的关怀。记得后来我们高二班主任习嘉裕老师、高三班主任易湘生老师也是住在我们教室附近。如今,班主任老师就住在教室隔壁,恐怕是绝无仅有。
政治老师是张友于先生。那时上的政治课主要内容是讲述“九评”。从1963年9月至1964年7月,当年《人民日报》和《红旗》编辑部,相继发表9篇评论苏共公开信的文章,简称“九评”,批判“赫鲁晓夫修正主义”。当年政治课能紧密结合时政,并由富有教学经验的老教师讲解,让我们青年学生明辨是非受益匪浅。
教我们历史的是周莲芳老师。他上课是不带课本和备课笔记的,就带几支粉笔。一开讲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且风趣幽默,出神入化;把一部世界历史演绎得栩栩如生,如入其境;以致多年后 ,我看易中天教授的百家讲堂也有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
代数老师是徐焕彩先生。中等身材,轮廓分明的脸庞,颧骨高高的,显得有些瘦削。后来我们知道他是来自泰国的归国华侨,祖籍是广东。他上课的特点是严肃认真,不苟言笑。但讲解代数原理,逻辑性极强。教育家加里宁曾经说过:“数学是锻炼思想的体操。”那么,徐先生称得上是我们高中代数的领操人。说起数学老师,还让我想起沈士祥老师。据说他原先是在北京中科院数学研究所工作,曾经是数学大师华罗庚的弟子。不知什么原因,下到萍中来了。他帮我们班代过数学课。记得有一次演算数学题,他在教室偌大的毛玻璃黑板上板书,写不下了,索性就将教室的门板打开,在门板上继续书写,引得同学们忍俊不禁。
教我们立体几何课的是廖逢坚老师。对于中学生来说,从平面概念到立体概念,是数学思维的跨越。廖老师不拘衣着,咋一看上去就跟当年乡下种田的农民伯伯别无两样。他讲课操一口萍乡湘东砚田话。本来上几何课,是需要带直尺和三角板,在黑板上绘图的;可廖老师有一手绝活,他可以徒手绘出规规矩矩的几何图形,让我们目瞪口呆,大开眼界。于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之中,扩展了空间思维,初步实现了从平面到立体的数学思维转换。
富有传奇色彩的乃属外语老师王培江。当年王老师已经是萍中外语教研组的组长。他本来是教俄语的,根据教学需要他改教英语了。我们63级的同学共有7个班,其中1到4班还是沿袭原来计划学俄语,从63级开始,5到7班改学英语;我在6班,于是就有幸师从培江老师了。王老师虽说是萍乡籍,但说得一口标准普通话,有着一种温文尔雅的学者气质。
王老师上课时先用留声机播放英语国际音标,然后再口语教我们。让我们惊奇地发现,老师的发音标准得如同唱片发声一样。后来我们才知道老师毕业于名牌大学;抗战爆发后,他参加了“中国赴缅远征军”,而且曾经做过远征军中美军的随军翻译。也难怪他的英语水平会如此之高。现在来看,王老师应该是战功显赫的抗战老兵。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王老师从高一起,一直教到我们高三毕业。鉴于对老师学识渊博的钦佩,同时也爱好外语,我荣幸地做了先生的三年英语课代表,也做了三年班级的学习委员。
教我们物理的老师是施火源。听老师讲课的口音,他应该是江浙一带人。学过物理的都知道,高一的力学课程还是比较难学的,可是施老师以他炉火纯青的授课艺术,配上低沉雄浑的吴侬软语,让我们深入浅出领略牛顿三大运动定律的奥妙。后来施老师成为了萍中副校长。
高一化学老师是张有荣。在我印象中他属当年最年轻的教师。虽说年轻,但教学上也是蛮有一套的。他不但教化学,还担任了5班的班主任。我印象颇深的是,他让我们背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要用萍乡方言来朗读:“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钪钛钒铬锰,铁钴镍铜锌。......",耐人寻味的是,用萍乡话一读就好像呤颂一首古诗,韵味十足、琅琅上口。如今,我至少还能背出40来个元素名称来。
教生物课的是潘利华老师,她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姨姨老师,当年是萍中的教导主任。高一上学期的体育老师是王兆湘,黑黝黝的面孔,运动员般壮实的身材,那竞走的姿势,仿佛就是在奥运会赛场。据说他读大学时就荣获过运动健将的称号。高一下学期就是叶文蝉老师任教了,也是一直教到我们高三。叶文蝉老师非常平易近人,同学们感到她就像我们的大姐姐。近年我们萍中同学聚会时,她和爱人谢芳希老师不顾年事已高,兴致勃勃应邀出席。席间师生欢聚一堂,畅叙友情,其乐融融,令人难以忘怀。
右起第二著名作家钟杰英校友 左起第一肖增龙同学 右起第一本文作者
时间会走远,记忆永留存。光阴含笑嫣,岁月凝香痕。1963年,我在萍中读高一的年份,距今已经有58年了。然而穿越时空的记忆却把我带回到当年的鳌头山上,汪公潭畔。遥想当年的任课老师,他们仿佛是夜空中璀璨的群星,闪闪烁烁,不时抚慰少年求知的渴望;又仿佛是一支支燃烧的蜡烛,无声无息燃烧自己,竭尽全力照亮莘莘学子求学的方向。我知道,大部分的任课老师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这也是无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是挥之不去的思念之情却可以不因时间流逝而冉冉升起。在教师节来临之际,我要深情地呼唤:老师,我想你!
21.9.10于深圳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