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曼·雷和他了不起的朋友与爱人

《天文台时间——情人》 曼·雷 1934/1967 多色石版画

《天文台时间——情人》 曼·雷 1934/1967 多色石版画

《解剖》 曼·雷 冲印师:塞尔吉-贝吉耶 1930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解剖》 曼·雷 冲印师:塞尔吉-贝吉耶 1930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可可·香奈儿》 曼·雷 1930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可可·香奈儿》 曼·雷 1930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安格尔的小提琴》 曼·雷 1924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安格尔的小提琴》 曼·雷 1924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李·米勒(反转显影)》 曼·雷 1929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李·米勒(反转显影)》 曼·雷 1929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黑与白》 曼·雷 1926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黑与白》 曼·雷 1926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毕加索涂绘的手》 曼·雷 1935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毕加索涂绘的手》 曼·雷 1935 明胶银盐相纸(后印)

《好天气》 曼·雷 1939/1973 着色石版画

《好天气》 曼·雷 1939/1973 着色石版画

◎陈吴越

展览:曼·雷:白昼纽约,午夜巴黎

展期:2021年10月1日-2022年1月2日

地点:木木美术馆(798馆)

经常听到曼·雷的名字,也在一些展览上看到过他零星的作品,不过参观他个人的回顾性展览还是第一次。以“曼·雷:白昼纽约,午夜巴黎”为名的大型展览正在798的木木美术馆展出,向观众呈现了艺术大师超过240件展品,其中包括绘画、雕塑、电影、版画、纸上作品、文献资料和诗歌。

展览占据了木木美术馆两层楼的空间,根据曼·雷的人生阶段,将作品分为纽约、巴黎、好莱坞和重返巴黎四个部分。这次展览的展品陈列和空间利用都十分巧妙:将展厅分隔成一个个小空间,二维的文字、图片和三维的雕塑、装置互相穿插,让人看得津津有味;用曼·雷的名作《恋人》和《玻璃眼泪》作为壁纸设计,观众无论在展厅的任何角度都能看到那枚明艳的嘴唇和那双向上滚动的悲哀的双眸。

除此之外,展览还有一些令人难忘的巧思。一般展览上诸如“请勿触摸”“请勿跨越”的提醒被换成了“请勿触摸或亲吻”“请勿翻阅或穿越”以及“请勿摧毁,即便您对爱情心灰意冷”等有创意的句子,幽默的同时又富有曼·雷的个人色彩,观众们都纷纷拍照留念,想必也会为社交媒体上的展览热度贡献一份力。而我最喜欢的小细节是展览的入口,被无数白色的气球遮挡,高调又与众不同。原来1921年的12月,曼·雷举办了他在巴黎的首个个展。在开幕式上,为了遮挡展品,他用彩色的气球堆满了展厅。在开幕式的那天,宾客们颇有仪式感地戳破气球,标志着展览的正式开幕。在整整一个世纪以后,木木美术馆也用同样方式拉开了展览的帷幕。时光飞逝,岁月褪尽了气球的色彩,走过布满气球的入口,我真的有穿越回百年之前的期待。

曼·雷其人

1890年,曼·雷出生在美国费城的一个犹太裔俄罗斯移民家庭。父母是裁缝,在曼·雷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举家搬到纽约的布鲁克林生活。曼·雷一生似乎都刻意隐瞒自己的家庭背景,但是他的作品中时常出现针线、熨斗和拼贴的元素,足见原生家庭对艺术家潜移默化的影响。

高中的时候,曼·雷就开始展现了艺术天赋,有卓越的绘画基本功,并且经常自发地去纽约各大美术馆参观,去学习名家名作的精髓。1908年高中毕业的时候,曼·雷放弃了攻读建筑的奖学金,而选择做一名职业艺术家。他的父母虽然不赞成他的做法,可依然在家里给曼·雷开辟了工作空间。曼·雷开始一边创作一边接一些设计的零工,自给自足。1912年,曼·雷开始在学校正式学习艺术,并且走出家庭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那个时期,曼·雷的作品风格偏向于立体主义,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用相机记录并存档自己的绘画作品,并且尝试用相机进行艺术创作。

直到1915年,曼·雷遇到了马塞尔·杜尚。在杜尚的影响下,曼·雷开始了达达主义的尝试。然而达达主义在纽约并不受欢迎,事业和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曼·雷伤心欲绝,于是1921年,他搬到巴黎生活。来到巴黎之后,曼·雷开始时来运转,在蒙巴纳斯生活的18年间,他遇到许多志同道合的艺术伙伴,这其中不乏毕加索和达利这些响亮的名字,从达达主义逐渐转向超现实主义,创作出了许多举世闻名的艺术作品。1922年,在冲印照片的时候,曼·雷偶然发现一种不需要照相机的拍摄手法——物影摄影。曼·雷将道具和人体的一部分放置于一张感光纸上,并将其暴露在光线之下,创造出“负像”。在之后的艺术生涯里,曼·雷一直不懈地钻研“物影摄影”技术,创作出了许多经典佳作。

1940年,二战让曼·雷被迫离开他挚爱的巴黎,回到了美国生活,并在洛杉矶定居。那时候正值好莱坞繁荣发展的时期,曼·雷凭借商业摄影在好莱坞很快占有一席之地。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和美国格格不入,终于在1951年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蒙巴纳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着手写自传,在1963年出版了《自画像》一书。暮年的曼·雷一直孜孜不倦地投身于绘画和摄影工作中,直到1976年去世,享年86岁。

一生挚友马塞尔·杜尚

钱钟书曾经说:“真正的友谊的形成,并非由于双方有意的拉拢,带着些偶然,带着些不知不觉。”这句话极好地诠释了曼·雷和马塞尔·杜尚长达55年的友情。

1915年,曼·雷结识了从巴黎到纽约躲避战乱的杜尚,两人一见如故。曼·雷欣赏杜尚的艺术见解,杜尚欣赏曼·雷的奇思妙想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情。当时的曼·雷钟情于立体主义,在杜尚的影响下,开始转向达达主义,后来两人成了达达主义在美国的领军人物。为了在纽约推进达达主义的思想,他们共同创立匿名社和《纽约达达主义》杂志。然而,他们的努力影响甚微,曼·雷曾经伤心地说:“达达主义无法在纽约生存。整个纽约就是达达主义的,它无法容忍一个竞争对手,也无法意识到达达主义的存在……达达主义在纽约必须保持在秘密的状态。”

在经历了失败的婚姻、不稳定的艺术生涯,以及纽约的达达主义的幻灭之后,1921年,曼雷接受了杜尚的邀请,踏上了前往巴黎的全新旅程,杜尚特地到火车站迎接他。曼·雷曾说:“我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艺术,我自由了。我来到法国是因为这里是摄影发源地。我爱巴黎,它是友好的城市,在那里你有最完整的自由。”在杜尚的引荐下,曼·雷很快就结识了达达主义圈子里的核心人物,他们都对“不合逻辑、玩世不恭和无关紧要的事物”感兴趣。

在杜尚的一生中,曼·雷始终配合着他的艺术探索,从纽约到巴黎,从巴黎到好莱坞,他们的合作不胜枚举。两人一直是艺术界抵抗权威的代表,对生活和艺术都秉承了自由的态度。闲暇的时候,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一起下棋,并在几局结束后美餐一顿。就是这样愉快的二人拍档,在不经意间成为20世纪上半叶的艺术先驱组合。1968年,杜尚离开了人间,就在他去世前的几个小时,曼·雷还来探望了他,陪伴老朋友走过了最后的时光。

两位灵感女神

从纤细的双手到鲜艳的嘴唇,从神秘的背影到我见犹怜的眼神,性感是曼·雷作品永恒的主题,是曼·雷的一生挚爱点亮了他的创作热情。

个性的黑色短发、白皙的肤色和空无一物的双眸,蒙巴纳斯的吉吉深受当时巴黎艺术家的偏爱,纷纷邀请她担任模特。而吉吉自己也颇具绘画天赋,她还是一位极受欢迎的卡巴莱歌手和舞者,被人们称为“蒙巴纳斯的皇后”。这样的奇幻女子,难怪曼·雷初到巴黎就被她迷倒。曼·雷迷恋于她可爱的口音和神秘感,热情地邀请她来当模特,很快他们就坠入爱河并且生活在一起。虽然他们的爱情以分手告终,然而许多享誉世界的作品都是他们爱过的证据,比如《安格尔的小提琴》和《黑与白》。

曼·雷一直很欣赏新古典主义画家安格尔的绘画。1924年,曼·雷突发奇想,拍摄了一张吉吉的裸体背影,姿势和安格尔画中的浴女十分相似。然而颇有新意的是,曼·雷用画笔将小提琴的F形孔画在了自己的照片上,然后再将这张照片拍摄下来,在那个没有Photoshop的时代,就这样实现了这个幽默的创意。简单的几笔就将爱人变成了一把小提琴,颇有超现实主义的意味。

而在1926年的作品《黑与白》中,艺术家对摄影中色调和质地的把控又上了一个新台阶。黑暗中的一束光正好打在吉吉的脸上,模特闪亮的黑发和锃亮的非洲面具相呼应,而她白皙的脸庞和肩膀又和桌子上的黑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相比之下,曼·雷的第二段恋情似乎更加短暂而炙热。1929年,来自美国的姑娘李·米勒见到了曼·雷,深深地被他的外貌和才华所吸引,热情又美丽的姑娘立刻展开了对曼·雷的追求。在他面前,她大胆地说:“我的名字叫李·米勒,我是你的新学生。”曼·雷诧异地回答:“我没有学生。”这样的开场白让曼·雷对她印象深刻,并且很快爱上了她。和吉吉一样,米勒也作为曼·雷的模特,和他一起创作了许多作品。同时,曼·雷还鼓励她多学习,发展自己的摄影事业。然而,米勒的飞速成长让她变得不安于现状,觉得曼·雷阻碍了她事业的发展,于是这个狠心的姑娘1932年回到了美国,去追求她自己的摄影师生涯。

不知道是因为恋情短暂,还是因为被抛弃的是曼·雷,这一次分手令他久久陷入了痛苦与忧郁。他曾经写下:“我爱着你,如此疯狂却又充满猜忌,超过我对其他任何事物的热爱……只有一件事我无法改变,那便是对你未曾减弱的炽热的爱与激情。”于是,艺术成为他内心的慰藉和情感表达的出口,最著名的《永恒的主题》和《天文台时间——恋人》就是这个时期的作品。

1933年,一直还沉浸在失恋的哀伤中的曼·雷决定振奋起来,去创作一个作品,让自己彻底忘记米勒。他找到一张米勒以前的照片,剪下来一只眼睛,将其固定在节拍器的摆针上,并选择想要的速度,调快速度直至无法忍受,曼·雷用手举起榔头,将其一击摧毁。讽刺的是,曼·雷管这件一创造出来就为了毁掉的作品叫《永恒》。

然而,似乎这件告别旧爱的里程碑式的作品并没有带曼·雷走出悲伤。1934年他创作的巨幅油画《天文台时间——恋人》中,米勒性感的红色双唇漂浮在巴黎天文台上,整幅画依旧充满着相思之情。在曼·雷的自传《自画像》中曾经这样描述这幅画的创作过程:“我决定将它画在一幅超大的画布上。我将长两米五的画布铺在我的床上,每天早上去工作室之前,我会穿着睡衣站在床上画一两个小时。”曼·雷花了两年时间完成了这幅画,画里一半是梦境,一半是思念。

曼·雷曾经说过:“我想表达自己,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的确,他一生都在努力拥抱新的艺术风格和发明新的艺术形式。达达主义的奠基人、超现实主义的开创者、世界第一个艺术摄影家,还有画家、诗人、雕塑家……曼·雷的头衔真是数都数不清,然而他让我最感动的两个身份却是心灵相通的“朋友”与用情至深的“爱人”。供图/木木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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