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泊遥
图文:审稿-嘟嘟、排版-文琪,制图:孙绿
封面图:©SJ Travel Photo and Video/Shutterstock
照片与视频除标注外,均来自作者
2019年下半年,随着伊朗对中国游客免签政策的生效,越来越多的中国游客得以轻易亲身探索伊朗(波斯)这个自汉唐时期就通过丝绸之路与中国遥相呼应的文明古国。
提到伊朗,大多数游客感兴趣的多是其历史悠久的波斯文化,亦或抱着猎奇的心态期望一窥这个饱受多年制裁却依然对美国寸步不让的教权国家:
从古波斯帝国都城屹立千年的断壁残垣到各大清真寺中绚丽纷繁的马赛克纹饰,再到德黑兰原美国大使馆前满墙的反美涂鸦,我所了解的国人游客来伊朗绝大多都遵循着同一条经典的波斯文化之旅路线。
经典也精彩的波斯文化腹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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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法罕的清真寺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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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伊朗巴扎内部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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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伊朗作为一个疆域辽阔(164万km²,大致与我国新疆面积相当)且多民族构成的国家,其风土、文化极具多样性,远不仅限于我们印象中的高原荒漠景观以及“正统、经典”的波斯文化。
在全伊朗,波斯人作为主体民族实际上只占伊朗整体人口的65%左右(根据数据源不同会有些许浮动,以下数据同)。
而居于二三位的分别是聚居于伊朗西北部的伊朗阿塞拜疆人(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波斯化了的突厥人,英文:Azeri, 人口占20%左右,也讲土耳其语)和近些年来经常占据新闻标题,居住在伊朗西部边界地区的库尔德人(Kurds,占8%左右,伊朗境内的库尔德人对于独立建国的热情远没有其邻国地区的库尔德同胞那么高)。
库尔德人跨越中东四个重要国家
在四个国家都有一定独立倾向
在伊朗的独立倾向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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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伊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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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外,在伊朗南部和东南部实际上还生活着少数的阿拉伯人(Arabs)和俾路支人(Balochi,主要居住在伊朗东南部和巴基斯坦交界,外貌特征更接近印度巴基斯坦人), 他们也信仰着与伊朗主流伊斯兰什叶派截然不同的逊尼派。
伊朗主要民族大致分布
波斯人其实只占人口的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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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姆岛
2019年的圣诞假期,我便借着在伊朗工作生活的便利,前往了伊朗南部的位于波斯湾中阿拉伯人和俾路支人占主导地位的格什姆岛(Qeshm Island)和霍尔木兹岛(Hormuz Island)这两座不那么为国人所熟知的岛屿进行了为期6天的游历和探索。
波斯湾壕国的石油再多
也要运出去才能变成钱
而格什姆岛就是掌握霍尔木兹海峡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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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个一海之隔几乎位于迪拜正对面的海岛上,相遇远离都市喧嚣的野性自然和不羁姿态(因篇幅有限,本篇主要聚焦于格什姆岛;霍尔木兹岛可期待后续文章)。
霍尔木兹海峡上的诸多岛屿
伊朗控制了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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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我抵达了格什姆国际机场(没错,这个边陲岛屿确实有着一座小型国际机场,有定期的航线飞往阿联酋以及阿曼首都马斯喀特),一下飞机我便感受到了低纬度地区特有的骄阳似火——哪怕时值隆冬。
远在首都德黑兰气温已降至零度上下,这里的太阳光照却依然强过北京的盛夏,我带着墨镜依旧被晃的有些睁不开眼,站在太阳底下,25度的实际气温也给人体感30度的炙烤感。
尽管是这样,冬天依然是来波斯湾地区的最好时节,因为这里夏天的温度可以达到恐怖的50度,哪怕是夜间也有35度左右,完全不适合任何室外出行。
(当地人告诉我这很大程度上源自近年愈演愈厉的气候变暖:在他们童年时期的记忆中岛上还没有那么热。想想吧,那时岛上可是连空调都没有)
岛上没有太多植被
看上去就非常热了
图: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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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颇为简易
不过对当地来说是够用的
图:Google M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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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地貌连阴凉都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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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天气与伊朗北部大相径庭之外,格什姆岛另一个与伊朗其他地区都有所不同的是它的另一个身份:Free Zone in Iran。
不过千万别误会,这个 Free Zone 绝不表示在这里你可以合法地喝酒蹦迪,或者女性可以抛却头巾的束缚,甚至身着比基尼在沙滩上晒日光浴(虽然有极少数大胆的伊朗青年确实会在这里这样做)。
它实际上是意味着相比伊朗其他地方骇人的高额进口关税,这里的货物进口关税相对从优,并且外国游客可以免签证进入该岛(咳,好像听起来哪里有些耳熟?)。
格什姆岛街头
© Kirill Skorobogatko / Shutterstock
© Mazur Travel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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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特点很快就在街道上体现了出来:由于经济封锁,伊朗其他地区大多数的汽车为本土制造,而其制造工艺仍然属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产品基本属于“能跑的破铜烂铁”。
而在格什姆岛上进口税相对低廉,这里大多数的汽车都是进口而来,也因此终于有了一个21世纪汽车工业应该有的样子。比如在格什姆岛上能见度非常高的丰田皮卡(就是新闻视频中恐怖分子在上面架机枪突突突的那款),我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如今它在格什姆岛上的售价大概折合人民币30万元左右。
如果是在伊朗的其他地区,这个售价会因为高昂的关税翻一倍甚至更多,这可是一个如今因为伊朗货币疯狂贬值而导致平均工资只有200-300美元/月的伊朗普罗大众可望不可及的售价。
在德黑兰的街头还能不时看到这些来自伊斯兰革命(1979年)之前的老爷车(不是所有的都能像图上这辆保养的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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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这一特点,格什姆岛上的出租车费用也是水涨船高,在这个说小不小且没有公共交通系统的岛上,镇与镇、景点与景点之间动辄十几二十公里的出租车费通常要达到50人民币左右。
这个在国内堪称良心的价格却让在被伊朗内陆打车费很少超过5块钱惯坏的我一时难以适应(打车便宜源于廉价的人工成本和伊朗比矿泉水还便宜的油价),也驱使傲(pin)娇(qiong)的我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走上了搭顺风车为主的道路。
伊朗老百姓对于外国人极度的热情慷慨这时再度显现了出来——在我两次搭长程车的时候,两位车主都坚决拒绝了我支付一些费用的提议。
我搭车遇到的两位车主是好朋友,一位是什叶派信徒,另一位是逊尼派,两人告诉我他们从来没有因为教派不同发生过任何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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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质景观与海豚
说回格什姆岛本身,作为伊朗境内唯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认证管理的世界地质公园,格什姆岛以其独特的地质景观和原始的生态环境闻名。与此同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对当地居民进行支持以及帮助,指导当地居民以可持续的方式对于格什姆岛进行开发和保护,并通过可持续产业提高岛上居民的经济收入,带动当地社会发展。
这些集中反映在以下三个景观中:
1. 岛北部海岸处的咸水红树林,这里是绝佳的观鸟地点:在这里乘船游览可以看到各种水鸟徜徉其间,比如火烈鸟,苍鹭和鹈鹕等等。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甚至能在这里发现稀有的绿海龟。另外距离红树林不远的laft村则是观看海滩日落的好去处。
2. 岛上中部的几个地质构造景观:主要有雕像谷、星星谷以及Chah-kooh Valley。
3. 在岛南部和Hengam小岛间的海面上观看成群的野生海豚。
岛上的当地小姑娘,有着明显偏向南亚地区居民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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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的地质构造景观之一,星星谷
© Lukas Bischoff Photograph / Shutterstock
© SJ Travel Photo and Video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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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游览红树林需要包船前往,对于孤身前来的我来说实在不太划算,因此我并没有进行深度游览。在这里我想着重介绍一下后两项里面的 Chah-kooh Valley 和乘船观赏海豚。
岛上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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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旅行达人都知道位于美国西部的羚羊谷,谷中蜿蜒的砂岩峡壁经阳光照射后形成的梦幻色彩也正是使之闻名遐迩的招牌。如果说羚羊谷是以颜色取胜,那么作为与羚羊谷乍看上去如同表亲的 Chah-kooh Valley 则更多地以其诡谲的岩壁形态占得先手。
Chah-kooh Valley首先可以用短小精悍来概括,从入口走到尽头只用不到二十分钟,其净高差也不过20米上下,要说其气势和世界上其他的知名大峡谷肯定是没有可比之处。
然而其特色则是峡壁上错综盘桓的复杂孔洞和凹陷,这是很难在别处找到的独特构造——人类对于未曾体验过的新鲜事物往往匮于言语的形容,因为似乎没有已存的词语可以全面且精准地概括这样东西。
我琢磨了半天如果不用照片而只用语言描述Chah-kooh Valley的岩壁的样貌,我大概只能说它会较像天然形成的石窟或者是像白蚁巢穴的剖面吧!
Chah-kooh Valley的岩壁
© Milosz Maslanka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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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独特的峡谷,其形成过程自然也格外值得重视,其过程主要分两步,首先峡谷大体的形成是因为峡谷本身位于一块向斜的拱起部分,其脆弱的表层在各种地质作用力下开裂从而形成峡谷的本体(高中选文科的同学一定听得懂我在讲什么)。
其次,峡壁上千姿百态的弧面几何结构,则是在流水侵蚀的作用力下逐渐被雕刻出来的——那些光滑且形如水缸内壁样的凹陷,是在被水流所裹挟的碎石天然打磨抛光出来的:水流在某处形成漩涡,所携带的砂石开始在漩涡的作用力下不停打转,经年累月,从而在岩体表面掏蚀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凹槽和弧面。
样子还是蛮独特的
© Milosz Maslanka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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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值得一提便是这个峡谷名称(Chah-kooh Valley)的由来:
Kooh这个读音在波斯语里是山的意思,而Chah则是井的意思,在如此炎热地区,从古代开始当地人就意识到了水资源的重要性,于是乎便在地势低洼并阴凉的峡谷里面开挖水井以贮存宝贵的雨水,用作牧羊时的饮水——在峡谷里面现在依然存在着几口仍在使用的水井,里面的井水经我亲测可以饮用(虽然会喝到沙子)。
一位正在从井里提水上来的伊朗阿拉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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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Chah-kooh Valley就轮到了格什姆岛上的另一个重头戏。在格什姆岛和位于其南端不远处的Hengam小岛之间有着一片数公里宽的海峡,在这一片海域上活跃着为数众多的海豚,在格什姆岛这端的海港小镇,可以很容易的和其他游客拼到前往海峡观赏海豚的快艇。
活跃着海豚的海域,位于格什姆岛和其南端不远处的Hengam小岛之间
图:Google M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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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出航行驶不久后就很快地看到了不止一群海豚出现在快艇周围,并不时将背鳍拱出水面,似乎真的在兴奋地与船上的游客互动。根据我粗略估计,当时大约有至少三群海豚,一共20只左右出现在我们几艘快艇的附近,并优哉游哉得伴着我们游了四五分钟左右,随后它们就像按时打卡下班一样几乎全部同时消失在广阔的洋面上。
根据这次出航的经验,我推测这个项目观赏到海豚的几率还是蛮高的:
只要有一艘快艇发现了海豚群,各个快艇的船员之间便会以打手势的方式传递海豚的方位从而确保见者有份。另外,我也感觉到似乎不光是快艇在单方面寻找海豚,海豚其实也在主动接近船只与人类互动。因为毕竟在宽广的洋面上,如果海豚们自己不想露头躲在水下,人类仅凭肉眼还是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的。
伊朗青年与驱魔表演
结束了白天的行程回到小镇上唯一一家青旅,本以为等待我的会是一个安静而无所事事的夜晚,结果没想到最后随着青旅住进一个庞大的伊朗旅游团,画风逐渐变得不正常起来:
一大帮来自德黑兰的伊朗新潮青年人逃离首都的压抑氛围来到这个道德警察鞭长莫及的边陲小岛上,不干点“出格”的事情似乎都对不起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果然不出一会儿,就有几个步伐摇晃,双颊绯红的伊朗青年操着流利的英语和一嘴酒气来和我攀谈起来,又过了没多会儿,我甚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大麻味道。
格什姆岛夜景
© knovakov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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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顺带提一嘴伊朗人的英语水平,我曾在网上看到有些国人游客提到遇到的伊朗人英语都很好,而另一些则表示伊朗的英语普及率很低,双方观点十分割裂。
实际上,比较客观的情况是大约15%左右的伊朗人可以说非常流利的英语,这些人主要以伊朗大城市的中产阶级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人为主;而另外占85%的普通老百姓的英语则比较捉襟见肘(侧面可见伊朗的阶级分化和受教育差异还是比较大),很难完成正常的交流,我猜测第一类网友所遇到的大约都是国际化程度相对较高的伊朗人群。
除了酒精和大麻,借这个旅游团的光,我也得以观看到一场别开生面的,源自当地习俗的驱魔表演(阿拉伯版跳大神)。
随着表演的开始,几位身着传统阿拉伯服饰的大爷和当地特色罩袍及面具的大娘席地环绕而坐,并伴着鼓点吟唱形式往复回环的唱段,并点燃几种味道浓郁的的焚香。
一切热身就绪之后,一位大爷便解下阿拉伯式的缠头,露出见证过中年危机的秃脑壳,开始扮演起中邪的患者,而和他相对而坐的则是本场的主角——驱魔人。随着鼓点声的逐渐密集,驱魔人开始用之前燃起的焚香环绕患者,并且口中念念有词,而那厢中邪的大爷也开始卖力地伴着音乐节奏来回甩头,仿佛象征着驱魔人与其体内恶灵的角逐进入高潮。
整个驱魔仪式伴随着场间休息持续了有接近三小时之久,整个过程基本就是以上步骤的持续循环。
刚开始,包括青旅老板在内的所有观众还都在饶有兴致地一边观看一遍摄像(可见这种表演如今在当地也并不常见),可是过了一阵,厌倦了“循环播放”式表演的众人便各自散去,该喝酒喝酒,该抽水烟抽水烟去了,只留下诸位大爷大娘自己沉浸其中。最终,在享用了一根观众递上的香烟之后,秃头大爷那饱受侵扰的灵魂得到了最后的终极安抚。
当地特色的鱼肉饭,旁边的配菜则是伊朗千篇一律的沙拉和带有强烈辛香味的生食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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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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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熏得游人醉,当晚在这个远离德黑兰喧嚣街道、空气污染和条条框框的南部小岛上,我实实切切地感受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含义。
这里虽有迥异于伊朗本土的风光,但它无疑还是伊朗,睡的是传统伊朗式的地铺,闻到的是伊朗人喜爱的甜丝丝的水烟气味,耳边萦绕的也是伊朗人特有的“客套”文化中反复出现的那些问候语,然而对我这个外人来说显得不期而遇的却是这里心态完全松弛下来的伊朗人——他们和你我一样,和世界上任何人们一样,热爱、并随时准备好了去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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