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重生/文
2023年3月21日春分这一天,应约与同事兼好友在单位附近的“怒火蒸烤”店一起午餐。席间,有一道蒸烤活虾。服务生在蒸烤时,有一只虾奋力从烤锅内蹦出,掉落在地上蹦跶。服务生弯腰捡起,想去一旁的水池清洗干净再投入烤锅中。我见状忙说:“此虾命不该绝,请给我放入打包盒里,我要带走。”
这位服务生大约二十岁左右,身材中等,不胖不瘦,手脚麻利。他很快端来一个带盖子的塑料碗,里面装着刚才掉落地上的虾。他好像猜出了我的用意,说:“这是海虾,我给您放了半碗海水。”
“好吧,那我们就把它放到海里去吧!”我看了看朋友。朋友会意,连忙用手机百度“北京北海”,告诉我骑共享单车去北海只要十分钟车程。我说:“饭后咱们去北海公园,把这只虾放生了吧!”站在一旁边的服务生插话说:“北海不是海。”我听后故意问他:“既然北海不是海,为什么叫北海呢?”服务生腼腆地笑了,他答不上来。
我曾听浦江籍地理学家朱祖希介绍过北京城内六片“海”的来历。北京地名中称“湖”为“海”的现象始于元代。“海”在蒙古语中与“湖泊”同义,忽必烈统一蒙古汗国,把都城迁到了北京,是为元大都。彼时草原民族没有“海”的概念,便称北京城内的湖泊为“海”了。这些名称沿用至今。
朋友想求证一下北海里的水到底是不是海水,我说不用求证了。既然我们萌生了放生之意,就要毫不犹豫地去付诸实施。北海里的水有无盐分?淡水里能否养海虾?我们不是水产专家,无法下定义。但我知道海虾不是外来入侵物种,不会对水域造成侵害。在我看来,放生的意义并不在于虾在放生之后能活多久,而在于我们能否将自己的善念外化于行?
于是,一次普通的朋友聚餐变成了一次放生行动。在东四十二条的单位工作了两年多,第一次发现自己离“海”居然这么近!疫情过后,北京各大风景区游客数量暴增。与其打车在路上挨堵,不知骑共享单车去来得痛快。我们说干就干,骑车出发了。
北海公园东邻景山公园,南濒中南海,北连什刹海,是我国古代的皇家园林之一。让这只“漏网之虾”在此处安身也算是它的福报了!在骑车前往北海的路上,我对朋友说:“这只虾的经历告诉我们,即使在最绝望的关头,我们也不能放弃最后的努力。‘刀下留人’的故事并非只在电视剧里出现,现实生活中,每天都在发生着绝处逢生的生命奇迹。”朋友说:“是的。与其说我们是在给这只虾放生,不如说我们是在给自己的心灵一片蓝天。这只虾也许是来指引我们前进方向的。”“是啊!”我深表赞同。常言道:“渡人者渡己”。善行的根本意义是对自身灵魂的救赎。
放生即赎取被捕之鱼、鸟等诸禽兽,再放于池沼、山野之中。我国先秦时期民间就有正月初一放生的习俗。幼时,在南方农村,我曾见过乡人买了飞禽到野外的林地里去放生,希冀自己的善行能为家人招来好运。听说北京有专门的“放生群小组”,节假日去农贸市场上买下鱼类和鸟类相约去放生。《列子·说符篇》中记载:“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可见在过节时放生,自古皆有。我与朋友相约聚餐,巧遇春分时节,冥冥之中是否乃是天意?
很快,我们来到了北海公园。果然见到三五成群的游客遍布于北海周围的角角落落。“海”边的杏花开得正艳。这不由使我想起唐代诗人韦庄的词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这些杏花树枝条黝黑,仿佛用水洗过一般。一簇簇的花朵怒放着,枝上不着一叶,只见红而不见绿,愈显得花朵儿十分精神。我和朋友在花枝下穿行,经过一座游艇码头,找了一处清静之地。我将塑料碗递给朋友说:“你来放生吧!”朋友倚靠着护栏,接过碗,打开碗盖,将虾连同水一起倒入湖中。我俩探着身子往湖中看,依稀可见湖底的水草,可见这水质并不坏。那只虾转眼不见了踪影。
在骑车回单位的路上,我说:“这虾也许是东海龙王派来的吧!”朋友也打趣:“对。是龙王的三公主,今晚一定会托梦给我们。”放生之前的庄重感和放生之后的释然感,唯亲历者才能体会。职场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使得现在许多成年人过于世故。也许在某些人眼里,给一只虾放生,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一种游戏。然而,如果我们都崇尚机械的理性,生活岂不无趣?
虽已人到中年,但童心未泯的我们利用午休时间放了一回生,用脚步丈量了一回自己的心灵与海的距离。不管你在不在意,“海”一直都在。
2023年3月22日晚写于北京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出版社总编辑、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