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的时候，宇宙都破碎了。醒来的时候，梦全都透明了。

3041年，多国预测地球将在3062年5月12日被迫撞上小行星。

3062年5月11日下午两点十分，我点燃了手中的一支烟，却迟迟没有采取行动，就看着它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到最后的一点红色也暗淡下去。即使明天是最后一天，我竟然还是想要好好善待自己的肺。明天要发生的事从一开始百分之九十三的概率，慢慢变成百分之九十九，甚至连小行星的着陆点在东半球某地都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所以人们能移民的移民了，不能移民的也尽量往西搬。

把手中燃尽的烟扔进手边的垃圾桶，在尚未散尽的烟雾中看见一整条街的萧条，除了一家咖啡馆，灯牌上半死不活地闪着“open”。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地，又不想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待在家，我走了进去。店里那小的活像是上个世纪的屏幕放着似乎不知道多少个世纪以前的电影，老板坐在吧台后面，“喝茶吗？”我一顿，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又说：“好久没有卖咖啡了，现在咖啡豆越来越贵了，这茶还得我自己去采来卖。”说着似乎还撇了撇嘴，斑白的发丝在灯下恍惚了一下。

我挑了张正对屏幕的椅子坐下。

不多会儿，老板带着两杯茶坐在了旁边，伸手推了一杯到我面前，我接了却没有下口，只是看着男演员说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

“结局是什么样子的？”

他摇了摇头。

“我也是头一次看。恰巧翻到的。”

又安静下来了。

“人为什么会选择犯罪呢？”老板突然问。

3041年以后，出生率大幅下降，自杀率却又不断上涨，当生命没有具体截止日期时人们迷茫到了极点就选择自杀，可当生命有了具体期限人们又因为恐惧而放弃活着。人们真是奇怪呢。

“现在吗？还是常规上？”

“都行吧。”

“听说松鼠是树林里最忙碌的动物，从秋季开始挑选松子储备在树洞里。有时候有些懒汉会在入冬前去挖松鼠的存粮，每个洞里可以得到一小盆。松鼠在树上目睹着他们慢悠悠的抢劫，不停尖叫，在人离去以后，它们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树权，然后把自己吊死在上面。”

“可我问的不是犯罪吗？”似乎是对我的回答有些无奈。

“都差不多啦。”

有门和地板砖摩擦的声音响起来。两人同时回头。

看见一个穿着黄格子衬衫的男孩，袖子却长到挽了三四圈才刚好到手腕处，推开门的那只手柔柔弱弱。

于是，状况演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一个花甲老人以及一个看起来刚过二十的男孩围坐在一桌，却又都素不相识，我有点想笑。

“来杯茶吗？”

“可以加冰吗？今天有点热了。”

老板笑了笑，起身准备去了。

“今年有多大了？”我问道。

“二十一。”

我在心里一算，刚好就是末日宣布的那一年，那年的孩子从出生那时起就知道自己的寿命到底有多久。

像是听到我在心里所想的话，他说：“我还是有两个多月是完全幸福的呢。”说罢还笑了起来，连带着鼻子也皱了起来，我这时才注意到鼻梁上架着古董一般的圆形镜框。看起来像是和历史打交道的孩子。

老板拿了茶走了过来。

“上学了吗？”

“嗯，研究历史。”

我想得的确没错。

男孩顿了顿又接着说了起来。“说起来我很久以前查资料时看过一篇文章，很多个世纪以前的杂志上的《在世界末日兜风》，当时觉得也许那样死去也是快乐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那时可是2017年，现在去哪找出租车司机这种古董。”

我们都笑了。

“真的没想到明天我们会和恐龙有一样的结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有一次大地震就发生在五月十二，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男孩说的时间我也了解过，历史中写道2012年是玛雅人的新纪元。

“如果发生在现在的话，就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了。”

“但这次可不是地壳小小的挤压了，不是建造坚固的房子以及多加训练就能解决的事情。”

“毁灭的那一瞬间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会不会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如果紧张的话可能会吧。”

“另一个半球的人们也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毕竟死亡的瞬间要比等死的过程好受得多。”

我们都对老板的话表示认可。毕竟无论如何时间是无限的，地球总有毁灭殆尽的那一天，就算时间是有限的，那等到时间消磨完的时候地球自然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明天会怎么样？”我问。

“我不求一世，只求一时。”那孩子回答，举起了面前加了冰的茶水。

那电影里好像说：“如果记忆也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罐头不会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