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园区,意味着什么?
不久前,成都市经济运行工作推进会议提出:坚持园区兴则产业兴、园区强则产业强,加快打造一批定位精准、运营高效、功能复合、支撑有力的产业园区。
无独有偶,最近上海徐汇将园区“工业上楼”视为加快新型工业化建设的主攻方向;苏州工业园区迎来自己30岁的生日;深港合作的河套园区正积极探索“制度+科技”双轮驱动……
在美国,园区亦是科技创新与产业发展的空间承载。以“硅谷”为蓝本,波士顿128公路、纽约“硅巷”、波特兰“硅林”、奥斯丁“硅山”等,对园区及产业形态进行了迭代。
当下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浪潮如火如荼,园区经济已成为城市发展、区域经济甚至国际竞争的关键要素。
不过,被国内外城市同时寄予厚望的园区,它的概念和形态正在改变着。
临近瓶颈
园区,藏着很多城市经济发展的“密码”。
园区经济符合经济发展的非均衡性、规模效应、密度效应和品牌化等的内在要求,特别是在制度探索方面,经济学家诺斯更认为经济增长的关键在于制度,技术进步、资本积累、专业分工等是经济增长本身。
改革开放始于深圳,当时突破口就是蛇口工业区——依托港口设施和南海石油开发战略任务,在市场化、国际化方面率先突破,引领了风气之先。那时候,其实整个深圳特区都可以称为广义上的“大园区”。
1994年,苏州工业园区建立了中新高位协调、职能清晰的合作机制。以此为空间承载,探索多项制度创新,由此开启了苏州三十年的腾飞。
在苏州的鼓舞下,各种园区在江苏如雨后春笋。工信部旗下的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赛迪顾问发布《园区高质量发展百强榜单(2024)》,上榜19个园区的江苏,数量位居全国第一。值得一提的是,江苏省级以上开发区创造了全省一半的经济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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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区为何如此有能量?
马歇尔产业区理论最早发现园区经济的重要性。马歇尔认为,形成专业化供应商队伍、共享劳动力市场、享受知识外溢是企业集聚的原因,并强调产业与地方的不可分割性。
波特的产业集群理论从竞争力出发,强调了集聚的地域性和多元化,园区经济不仅使组织、制度、技术、企业在地理上集中,而且由此产生协同效应和溢出效应,形成生产效率、交易效率、组织优化和产品差异化等优势。
不过在多年发展与探索后,园区经济也遭遇了一些挑战。
在去年的中国产业园区大会上,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张大卫指出:
由于制度、规划和效率的约束,政府的政策性资源逐渐衰减,靠补贴、让利、划地、零地价、减税等等这样一些办法已难以为继。
此外,众多园区面临信息等新技术快速迭代及生命科学、材料科学、绿色化技术不断突破的挑战,如何开发应用追踪新技术,培育汇集更多的新生产要素,促进园区内企业及整个园区实现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已成当务之急。
大洋彼岸,美国一些城市探索通过打破园区“围墙”,把园区“请回”市中心,为园区经济注入更多想象力。
突破“围墙”
很多人谈论科技创新,首先想到的就是硅谷。
1951年,新诞生的斯坦福工业园,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高科技园区,这也是硅谷的前身。
时至今日,硅谷早已突破了园区的“围墙”,但底层逻辑依旧是集聚。
面积约为1500平方公里的硅谷,聚集了近万家公司,其中60%是以信息为主的集研究开发和生产的高端制造业公司,还有约40%是为研究开发、生产销售提供各种配套服务的金融、风险投资公司。
毫无疑问,这样的高密度集聚,加速了各种要素的流动。
硅谷还奠定了城市与园区的空间关系。斯坦福大学本身位于旧金山郊区,最初依托斯坦福大学的硅谷,自然也在郊区沿着公路生长。彼时尚未开发的旧金山郊区,保障了硅谷后续发展的土地供给。
但不是每座城市都是旧金山。
1995年,纽约提出“硅巷”的概念,目的就是想吸引硅谷的科技人才和资本。
纽约是全球城市化程度最高、也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之一,拿不出大量土地,最初硅巷只是指曼哈顿第五大道与百老汇交界处的狭小街区。
没空间搞园区经济,纽约扬长避短利用楼宇经济发达的特点,把科技公司请到写字楼里。并在政府的主导下对相关企业进行房租、电费、房产税减免。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让纽约意识到以金融产业为支柱对于城市发展的不稳定性,政府提出打造世界领先的“科技之都”。在此背景下,硅巷迎来“扩容”,以熨斗大厦为中心向着南北蔓延,后来突破了曼哈顿岛,进一步扩散到布鲁克林的皇后区。
除了摩天大楼里“见缝插针”,政府还因地制宜对原有城市空间进行改造升级。布鲁克林的硅巷就是由码头仓库和废弃厂房改造而来。
纽约规划部门在《愿景2020:滨水区十年综合规划》中提出:滨水空间不应只有休闲和运输,还要成为海基新能源利用等的前沿探索地。
基于布鲁克林码头水陆兼备的场地条件,纽约引导诸如无人驾驶、水下机器人等智能制造企业将研发测试地放在这里。
布鲁克林的重生,是纽约转型升级的缩影。如今硅巷聚集了超过9000家科技公司,形成了全美仅次于硅谷的科技产业集群。
硅巷一方面突破园区的传统边界,一方面紧扣科技创新所需的集聚效应。在打破边界与聚集效应的牵引下,纽约城区的科技生态系统形成了很好的乘数效应,实现了对于整个都市圈和城市群的带动。
波特兰的“硅林”,德州奥斯汀的“硅山”都是基于纽约“硅巷”模式,进行了因地制宜的调整,但都遵循将城市更新的空间利用与科技要素聚集的有机结合。
科技回城
硅巷经验,不只有在土地紧张的情况下,结合城市更新的空间再利用。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发布的《创新街区的崛起:美国创新地理的新趋势》研究报告发现:过去美国创新集聚区坐落在通过公路连接的城市郊区,往往只能开车到达。近年科技人才需求发生了转变:他们从之前相对单一工作、居住两点一线基本需求,转变为今天对于工作、消费、社交、文化、居住、旅游乃至历史文脉和自然生态等,多元交互的都市化生活方式追求。
今年,谷歌正式启用了位于纽约哈德逊广场的全球业务组织总部。总部位于华盛顿的城市研究机构Urban Land Institute旗下《Urban Land》杂志分析了谷歌选择在纽约设立总部的原因——纽约城市功能高度混合,方便的交通配上高密度的居住、零售、娱乐和商业,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高品质社区。
谷歌选择纽约,可能有纽约作为全球城市的能级考量。波特兰是美国第26大都会区,在国内相当于“二线”,却也成功吸引英特尔在此设立工程技术部、销售部以及6个芯片制造工厂。
人间烟火,是英特尔选择波特兰的重要原因。波特兰多次被英国《Monocle》杂志评为全球最佳宜居城市,还拥有全球最大书店,也是全球拥有最佳咖啡馆最多的城市,全球拥有啤酒厂最多的城市,全美餐厅密度最高的城市,全美人均公园最多的城市……
不仅科技人才在意宜居城市,心仪人间烟火,其实城市本身就可能成为科技创新的重要场所。
美国科普杂志《科学美国人》认为,今天的科技是复杂的协作系统,要有多个单位紧密协作,像爱迪生那样单打独斗的创新时代已经结束了。
正如机器人、物联网、区块链、3D打印等技术,从最初一个创意到最终形成产品,需要大量不同职业的人在各种测试和实际应用中,不断进行螺旋上升的体验反馈过程才得以实现。
OpenAI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接连丢出ChatGPT和Sora两个颠覆性创新的OpenAI,诞生在旧金山市中心最古老的社区,而不是硅谷。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陆铭在《向心城市》一书中指出,创新需要有高浓度、高密度的协同网络,创新人群只有高频次的交流,才能在思维碰撞下激发创新,才能催生创新经济蓬勃发展。
随着科技革命与数字化的深入,新技术、新产业的诞生,愈发需要场景组合和场景密度的支撑,而市区显然比园区拥有更多的场景类型和密度。
正因为硅巷多样性的场景,诸如写字楼、孵化器、加速器、共享办公空间,以及城市中的咖啡馆、剧院、餐厅、博物馆、公园等第三空间,提供了更开放式、更错综复杂的场景,并在场景的交融与互动中,产生更多的灵感碰撞。
北京市科委、中关村管委会原主任许强认为,科技园区与现代都市的深度融合,创造了大量前所未有的应用场景,为颠覆式创新、产业跨界融合发展、企业爆发式成长和城市数字化转型创造了条件。
他同时强调,以制造为基础的园区仍然需要在城市周边布局,城市创新空间同样需要主业突出、具有一定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