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偏远的欧美小镇,到南京某处名为“防风林”地下室,从挤满罗大佑歌迷的南下列车,到已不复存在的上海迪美地下城,沪上80后作家周嘉宁如何描摹时代浪潮中的友谊、爱情、梦想,以小说的形式打开城市书写新空间?
《基本美》后时隔四年,周嘉宁推出全新中篇集《浪的景观》,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全书以《再见日食》《浪的景观》《明日派对》三部中篇小说,完成千禧一代中篇三部曲,分别从“天才女孩”、地下服饰、电台文化三个主题入手,加之扎实、精确、节制的叙事,勾勒出全球化语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中国人的内心特质。
“我的故乡是太原,我拍摄上海的故事,是因为我在上海生活时间比较久,对这座城市有感知。我相信,很多人喜欢上海,在于它虽然在变,很多新的‘网红打卡地’层出不穷,但并非千篇一律,审美普遍在线。”与上海作家周嘉宁对谈上海这座城市所带来的灵感时,《爱情神话》导演邵艺辉认为,人们参与城市生活,最重要的是审美的愉悦和体验,上海总会产生对年轻人的吸引力。
“我和朋友们曾置身于90年代的热带风暴。我用自行车带着朋友,笔直冲进水泊,奋力踩着踏板。而后,我们共同来到了干燥的下世纪。”2020年,中篇小说《浪的景观》首次发表时,周嘉宁在创作谈中如此写道。在她眼里,城市的“浪潮”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永不停歇的变化。
去年3月,周嘉宁在上海看了名为“穿城而过”的展览,摄影师许海峰拍摄的照片记录了上海的城市变革。比如,他从1991年拍到2003年、2004年,记录淞沪铁路如何慢慢变成现在所乘坐的轻轨3号线、4号线。
“我读大学时,宿舍和校园之间有铁轨穿过,直到看这个展览,才意识到当时穿过学校的这段铁路轨道正是淞沪铁路。之前从未想过,一些理所当然的城市景观的前身是什么,是由什么样的面貌演变过来的。”周嘉宁如是描述,城市空间再分配进程如何彻底重塑了上海景观——尚未贯通的隧道,没有闭合的高架。我坐公交,骑单车,乘轮渡,搭黑车,来到陆地尽头的工地,混凝土搅拌车,打桩机,白色的大灯照着地表深邃的黑洞。曾经周嘉宁与编辑一同来到建造中的复兴路隧道,“地下空气带着泥土,水,沙砾和金属的潮气,密度与质感都与平常的不同,我们置身于黄浦江底的某一段,想象通道的尽头。”
“浪”也许也意味着变化中的某种恒定。
展览里另一位摄影师周平浪花了很多时间,通过轨道交通抵达各条线路的终点站,拍摄那里和沿途的景观。“其中一张地铁9号线某站点的景色让我非常吃惊。单看这张照片,没有任何上海的城市特征,或者说没有任何地方的特征。只是一片水域,分辨不出它到底是海,还是河,还是江。”
“你如果事先不知道作者信息的话,可能不知道小说描写的到底是上海的还是其他城市,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一个人身上不一定要有地域性,有时你看不出来她是北京、上海还是纽约、东京的,她自己的光环或阴暗就来自于这个人本身。像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很多小说也是这样的。”邵艺辉纵向比较认为,《浪的景观》中的第二、第三篇相对地域性更强。
谈及《浪的景观》的结尾,主人公在网上看到一则信息说“魔岩三杰”在连云港海边游乐园举办演唱会。“周嘉宁花了很多笔墨写她如何抵达,但到那一看,完全没有演唱会的影子。走着走着,发现还有不少年轻人跟她一样是准备来看演唱会的。这个故事过于荒诞,但同时还能找到同类,和你有一样的音乐爱好,愿意为之付出辛苦的人。你付出精力,可能很长时间后才发现那是‘空头支票’,但同时又收获了一群和你一样的人,这是都市里很多年轻人会有共鸣的地方。”邵艺辉说。
“写这些小说,用朋友的话来说是‘做21世纪初的考古’,必须找更多资料,才可以看到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周嘉宁还记得,2004年左右,她住进苏州河边一个巨大的小区,施工仪式第一天资料照片上,整个小区完全没有绿化。树苗刚刚运送过来,池塘开始开掘。十几年后,这里变成了生态完整的地方,你在这里行走,不得不观察到树木的变化、动物的变化。“我可能是城市自然主义者,即便是在钢筋水泥的建筑群里,自然仍然发挥着作用,会对人的心灵产生共振和影响,我希望在自己的小说里建造类似的环境。”
她也会在苏州河的同一片区域反复步行,从北岸到南岸,再从南岸走回来,观看水,植物和鸟。“这几年里,我只是花了很多时间记录和描写各种形态的浪,水的阴影与分界线。回过神来,我的主人公已经划着皮划艇到达了河的对岸。那是虚构的另一侧,在另一侧,我暂时接受了时间的消失,事物的阴影锐利到反常,我希望能够跟随着我的主人公,寻找到可能存在的出口。”周嘉宁如是写道。
作者:许旸
图片来源:出版方
编辑:王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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