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吕进:我的朋友古远清

古远清(1941年8月-2022年12月27日 )

我的朋友古远清

吕进

我和古远清结识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时,《诗刊》在北京上园饭店举办了一个为期一个月的理论读书班,上园饭店后来也就是形成上园诗派的地方。记得远清和我,以及袁忠岳、阿红、杨光治、陈良运、朱子庆、竹叶青、蒋维扬等人都应邀参加了。朱先树是《诗刊》理论组编辑,负责读书班的具体事务。那是一个思想解放的年代,读书班很活跃,我也和远清讨论过不少问题,从此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有一个星期天,我们读书班的一群年轻人去到北京东四十三条艾青的四合院,看望老诗人。艾青很高兴,和我们谈了很久。临别时有人掏出笔记本请艾青题词,古远清也拿出了笔记本。艾青在他的笔记本上欣然题写:“香远益清”。

从2004年开始,新诗研究所每两年举办一届华文诗学名家国际论坛,这是一个大型国际会议,每届都有十几个国家的一百多位诗学名家前来出席,古远清是这个国际论坛多次邀请的常客。他出席过首届论坛,发言题目是《读犁青的南洋诗篇》;他出席过2014年的第五届论坛,发言题目是《“快乐地写诗”与“痛苦地阅读”——新世纪台湾诗歌创作的走向》。最令我难忘的是2009年11月的第三届论坛。这届论坛,我邀请了五位中外名家在开幕式上每人做15分钟的主题讲演,也邀请了古远清,他的讲演题目是《香港新诗六十年》。开幕式结束,立即听到意见,尤其是海外来的客人们反应强烈。说,吕进在干什么嘛,尽找些我们听不懂的人来搞主题讲演。原来,对浙江大学的骆寒超教授和中南大学的古远清教授的讲演,他们听不明白。骆寒超是浙江诸暨人,平时我也不太听得懂他的话,所以他发言总要带人“翻译”。这次他没带翻译来,的确使人有听天书之感。古远清是广东梅县人,梅县出了叶帅和诗人李金发,也是香港实业家曾宪梓的故乡。曾宪梓在国内为优秀教师设立了曾宪梓奖金,国家教委曾组团,在韦钰副主任和曾宪梓本人带领下考察梅县,重庆邀市教委主任欧可平和我(获奖者代表)参团。我们在梅县呆了好几天,那里的口音并不难懂呀,我平时和远清交流也并无障碍,不知为什么,古远清这次讲演的确效果不好,使得大家很茫然。

远清是毕业于武汉大学,后来在中南财经大学执教,最先是研究新诗评论,我们戏称他为“评论家的评论家”。他出版过《中国当代诗论50家》,把我也列成一家,我有些诚惶诚恐。1986年中国新诗研究所成立,我曾劝说他来我这里,我说,“散兵游勇”状态不利于他的发展,但是,他舍不得离开武汉。后来他专攻港台文学,他和中国社科院研究台湾文学的古继堂,在台湾有“大陆两古”的美称。所以我主编《20世纪中国现代诗学手册》时,就特邀他做编委,负责台港部分。他做得非常仔细,认真。副主编梁笑梅赞叹说,古老师真是一个负责的人啊。

远清是个典型的书生,到了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儿就是跑书店。他不打牌,不跳舞,不好交际,买书,看书,写书,成了他的唯一喜好。以至于有的诗评家向他“抗议”:“远清,除了书,你还有生活吗?”说实话,古远清算不上是一个特别聪慧的人物,他的成功来源于勤奋,他是“天才由于勤奋,聪明出自积累”的活生生的诠释。远清的书生气最生动地反映在世人瞩目的“余古官司”上。他对余秋雨提出了一些看法,笔战由此开始。余秋雨嘲笑他穷,说他“衣着潦草”;嘲笑他卑微,说他“在一所非文科学校里研究台港文学”。后来就发展到了对簿公堂,余秋雨状告古远清诽谤,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受理。经过法院的努力,最后双方以同意调解告终。开庭的时候,法院宣读了《民事调解书》。书生古远清居然一头雾水,出得法庭,傻头傻脑地问他的律师:“究竟谁赢了?”

书呆子并不呆。远清受邀到新诗研究所讲学,他上台后第一句就是:“你们吕进老师是西南一霸。”全场一愣。他接着说:“但他是善霸,不是恶霸。虽然做学问在大西南无人能赶过他,但是他治学是谦逊的,从来不摆权威架子,不像上海那个人。”原来他是在侧面出击呢。

2022年寒冷的冬天,远清和他的夫人突然地告别了这个他们挚爱的世界。我很震惊和悲痛,在新加坡我又想起了艾青给古远清的题词。“香远益清”出自宋人周敦颐,他的《爱莲说》把荷花誉为“花之君子”:“予独爱莲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多么好啊:香气远播,清新宜人,这正是古远清留给我们的永远的印象呀。

编辑:罗雨欣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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