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庆祝会》

霍顿拒绝与孙扬合影后，孙扬说“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不许你不尊重中国！”那我有一个问题：霍顿一个外国人，就算他不尊重中国，孙扬你能把他怎么样？

尊重，要么是你成就高、人品好，我发自内心敬佩你；要么是你有权势，我怕表达了对你的真实看法会引发严重后果。不管真心假心吧，能以德服人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起码也要有报复和惩罚的能力。现在，假如霍顿白眼一翻，说“我就不尊重中国，你能把我怎么地？”孙扬打算怎么办呢？咬他？小粉拳捶人家胸口“嗯〜〜你坏你坏你坏伦家恨死你了”？还是打算一头栽到泳池里寻死呢？

没有能力惩罚霍顿，孙扬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对霍顿使用命令式的语言呢？也未必。比方说熊孩子在商场地上打滚，抱着路过的隔壁老王死不松手，鼻涕蹭了一家一裤腿子。“你可以不给我买哈根达斯，但你必须尊重我妈妈呜呜呜”。老王很可能会给你买一根冰激凌，但那只能是出于蔑视和憎恶。熊孩子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手上的那根冰激凌，正是你用你妈妈的尊严换来的。

《马和骑士》

不出所料，帝吧又一次出动，远征霍顿facebook的账号，和十年前远征莎朗·史东和杰克·卡弗蒂一样。翻不了墙的爱国青年，在国内局域网上细心搜索有没有人说孙扬坏话。找到了就一拥而上，辱骂的辱骂，举报的举报。分工默契。他们最常用的句子是“不喜欢中国你为什么不滚啊？”

“为什么不”，这涉及的是意愿。而个人意愿是主观的。如果是讲道理呢，问题就要被切换成：作为一个不喜欢中国的中国人，有没有权利留在中国？

今天，我从两个方面说说这个问题：

《梅里吉奥的十月》

1、一个人有没有权利不爱国？

答：作为中国公民，我当然承担我的政治义务。这个义务是指：即使我不认为某条法律具有道德上的正当性，我也会仅仅“因为它是法律”而服从它。也就是说，我同意法律对我的强制，哪怕我不同意它；相应的，法律因为是强制性的，也就从没有要求过我对它的同意。于是，法律的强制仅仅限于对我的行为。对法律口头上表示不同意，从来都不是对法律的违反。

另外，“爱”是一种自愿状态下的情感。也就是说，当且仅当一个人有不爱的选择权时，爱才有意义。一个不许别人不爱的东西，可爱在哪里呢？强迫状态下的爱如果能够成立，那么，强奸犯就可以因为让受害者产生了性快感而免于被处罚。所以，“必须爱国”在逻辑上就是荒谬的。如果爱国不是必须的，那么，不爱国的选项就是正当的。

《冬湖》

最后，不爱国是不是就是错的？我在这里引用一些人关于爱国主义都说过什么：

国家是为人而建立，而人不是为国家而生

——爱因斯坦

爱国主义是流氓最后的庇护所

——卢梭

任何时候当你听到一个人说他爱他的国家，这是一个信号，表明他在期待为此得到报酬

——门肯

爱国主义：一堆随时可以被任何野心家所点燃，去照亮他名字的易燃垃圾

——安布罗斯·皮尔斯

那些没有自尊的人仍然可以是爱国的，他们可以为了少数而牺牲多数……爱国主义是他们脑袋里的蛆

——亨利·梭罗

民族主义是我们的乱伦模式，是我们的偶像崇拜，是我们的疯狂。“爱国主义“，就是把自己的国家置于人道之上，置于正义和真理之上

——埃里克·弗洛姆

在专制横行的地方，国家形同虚设

——西塞罗

爱国主义是一种有害的、精神错乱的白痴形式。爱国主义就是让你确认这个国家比所有其他国家都要出色，只是因为你生在这里

——肖伯纳

这些可都是名垂青史的伟大人物啊！现在你有没有“我靠，我有可能傻Ｂ了”的感觉？没有也没关系。咱们退一步，就算他们都错，你100％都对。但是不是应该看见谁说不爱国就去举报，不让他们说话呢？我劝你不要这样。因为，既然你这么确信你是对的，别人是错的，你为什么要白白牺牲一次用真理战胜谬误的机会呢？约翰·密尔的话希望你们能同意：“在辩论中从来没输过所以坚信自己是对的，和坚信自己是对的所以不允许别人和你辩论，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母亲和儿子》

2、如果我不爱国，是否就对爱国人士有所亏欠？

小到一个社区，大到一个国家，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共同体的成员。必然会有一些公共利益。我们完全可以假设，一个不爱国的人，对国家的集体利益是不够上心的，他对国家的贡献，是低于平均值的。而这个低于平均值并不是能力缺陷导致，完全是故意的。那么他又赖着不肯走，是不是就是占了别人便宜？

诺齐克举过这样一个例子。说在一个小区，邻居们决定合伙办一个电台，每天每家轮值，给小区里的人播放音乐。轮到张三那天，张三突然说“啊呀，我心情不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是不是就不太像话呢？

《阿普里卡的冬天》

这里首先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当初这个每户轮值办个电台，投票没有？如果张三是投票了的，不管他投的赞成票还是反对票，我觉得他都有义务轮值。因为张三即使投了反对票，也是对这个公共议题的参与。他投票的默认前提是：即使我输了，我也会遵守投票结果。如果输家不认这个，投票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如果张三当初是拒绝投票，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没参加投票。小区的投票结果能对张三形成强制吗？我觉得不能！这就是以赛亚·柏林所说的“消极自由”概念。如果没有消极自由，则积极自由——参加公共事务的权利——就变成了一种强制。

更重要的是，小区，可以说是我主动选择的结果——我在这儿，而不是在别的地方买房了。但是成为一国之国民，却并不是个人的主动选择。既然不是主动选择，那么个体对国家就没有道德义务。

《追逐》

关于不喜欢中国为什么不移民，休谟说得特别好：“……我们能够认真地说一个贫困、不懂外语和外国风俗的人，有自由离开自己国家的自由吗？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那么，对于一个睡梦中被搬到船上的人来说，我们也可以同样宣称，他继续留在船上就表示他自愿地同意了船主的统治。他如果不同意，为什么不跳海呢？”

不喜欢中国为什么不走呢？打个比方哈：你妈天天唠叨，嫌你爸这个嫌你爸那个，她为什么不离婚呢？因为你妈觉得搬隔壁老王家还不如在这边一边唠叨一边和你爸凑合过呢。你怎么着？把你妈抱对门去？

再说了，你们年轻人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接班干什么呢？就是要实现消灭国家，实现共产主义大同世界对不对？你们现在这么爱得死去活来的，还乍实现共产主义啊？革命导师列宁是这样教导我们的：“每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出现重大危机的时候，爱国主义的破旗就又散发出臭味来”。

闻到了没？

《天体测量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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