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齐云轲
01
葫芦镇葫芦村村委改选要开始了。
这届选举,村里宣称要竞选的有仨人:一个是村委会副主任刘白净,一个是现任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胡镇山的儿子胡虎。还剩一个竞选者,就不说了,为啥?韩二毛虽说也是村委委员,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压根不是当村主任的材料,他说要竞选,大家伙只当成笑话听听,一笑了之后差不多就给忘却了。
刘白净,长得白白净净,虽才三十八岁,却已经当了十年村委会副主任了。老支书年纪大了,这些年实际上一直是他在管村里的事儿。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由他接任村主任和村支书,在大家伙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他手脚不太干净,管着村里的账,没少占便宜,据说曾被县纪委请去过。
胡虎,五大三粗的,这几年倒腾建材发了财。父亲当了三十年支书,六十多岁该退下来了,他就想子承父业。在父亲的指点下,胡虎经常与镇政府的人在一起吃吃喝喝,关系处得不错。去年,他更是自己出资,将葫芦村下辖的几个自然村与镇街相通的石渣路修成了水泥路,赢得了村民的称赞。
村里竞选,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刘白净和胡虎,还有胡镇山,两家正极力讨好乡亲们,这个花钱买西瓜挨家去送,那个掂酒递烟说好话。仿若一场戏,你方唱罢我登台;又像是一扇门,你前脚走我后脚进,好不热闹。乡亲们乐见其忙,连葫芦村的上空都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欢快气儿。
这天,韩二毛从刘白妮的床上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刘白妮不愿意了:“你这货今儿个还没带钱?”韩二毛笑着拧了刘白妮的脸,奚落道:“看你那点儿出息,张嘴闭嘴就是钱,你是掉钱眼里了。等我当上村主任了,你来求我,我还不一定看上你哩。”
“就你那熊样,还想当村主任?当公猪还差不多!”刘白妮嘲笑道,“少废话,快拿钱!”
“我不是不给你钱,是想让你在我这投资,等我当了官,就咱俩这关系,我会亏待你?我今天有事儿,先走了哈。”韩二毛刮了一下刘白妮的鼻梁子,舒展开麻脸上的横肉笑着,跑了出去。
“又让这狗跑了!”刘白妮怒道。
韩二毛四十岁了,妻子嫌他没出息,早就出去打工了,而且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双胞胎的闺女都在县里上中学,一星期才回来一趟。刘白妮是刘白净的族姐,早年招个倒插门的女婿,前年发生矿难死了,儿子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这俩闲人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儿,“志同道合”的他们逐渐靠拢在了一起,各取所需,与平常夫妻一般。刘白妮喜欢赶集,赶集就要花钱,没经济收入,就要求韩二毛一个月给他一千块零花钱。韩二毛还想到她家蹭饭吃呢,哪有那份闲钱给她?就拖一日算一日,骗一回算一回。
不过这天没骗刘白妮,韩二毛确实是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
韩二毛从刘白妮家出来,就往镇上公交车站赶。可巧刘白净迎面走来,问:“我说姐夫哥,你这是打哪来往哪去?”
见了村委会副主任,韩二毛不敢怠慢,忙谄笑起来:“刘主任可别打咋子,俺女人还没回来离婚,我跟你姐还没结婚哩。”
“等你当上村主任、村支书,不就好办了?”刘白净翻出白眼瞪了韩二毛一眼,就走过去了。
韩二毛听此,心里气呼呼的,却没敢发作。
正在此时,在县里搞装修的韩伟开着小汽车过来了。他向小汽车招招手,韩伟停车露出个头,玩笑道:“哟嗨,这不是咱韩主任、韩支书吗?去哪啊,俺送你去。”
韩二毛听此,立刻眉开眼笑了,上前拍拍韩伟的头:“孩子乖,你真懂事,等恁叔我当了支书,亏待不了你哈。”
虽然韩伟也认为他二毛叔竞选村主任是瞎扯淡,但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还是顾点儿大面,就竖起大拇指:“那是必须的,咱老韩家几代没出过当官的了,毛叔你必须得打破这个记录,咱韩家人都支持你,都等着沾你的光哩!”
“好、好、好!”韩二毛最喜欢被人奉承,就指着韩伟命令道:“快,用你的车把我送到县城去,我要办大事儿,可不敢耽搁了。”
“好唻!”韩伟立刻下车,打开车门,低头摆一个“有请”的手势,韩二毛哼哼着坐进去了。
在车上,韩二毛跟韩伟吹嘘,自己跟县里的哪些领导认识,在他们中,与谁是同学,同谁是老朋友,谁是他的表姑父,谁是他的铁哥们。听得韩伟直呵呵,一个劲儿说:“还是毛叔厉害啊,认识恁多领导。咱村这支书非你莫属了。”
“那是自然,咱后边也有人呀。”韩二毛傲气地说。
02
下车后,韩二毛来到了一家超市,买了两箱子东西,抱着去敲老姨的门。老姨见他来了很热情,又是开风扇,又是开西瓜。他跟老姨说,当村干部这些年自己是如何的努力,工作很有起色,群众很拥护,这不马上要改选了,大家一致要推荐他当支书。
老姨对他当不当支书并不热乎,只是责备他:“你娘走好几年了,你爹今年六十多岁了,还在工地上爬高上低干活,你咋忍心了?”
韩二毛嘴张了张,又说:“等我当了支书,马上接他回家享福,不让他再干一分钱的活儿了,俺姨你就放心吧。”
不一会儿,老姨家的表哥回来了。表哥在县政府上班,是个副主任。韩二毛将自己的想法一说,表哥就笑了:“没想到老表的志向不小啊,要当村主任、村支书,中!不过,这忙我恐怕帮不了你,因为你选上选不上,得看你在村里的威望。群众认可你了,自然投你的票,这与我打不打招呼没关系。再说了,你们村的人也不听我的啊!”
“村里人不听老表的,镇里领导听你的呀!”韩二毛恭维道,“谁不知道老表你在县长手底下,为县长鞍前马后的没少出力啊。你要是给一句话,镇里领导谁敢不买账?镇里同意了,村里谁还能说啥?”
“没你说的恁简单!”老表打断了韩二毛的话,“这事儿我没法过问,你还是好好跟群众做工作,为他们多做些好事实事,公道自在人心。”
韩二毛又说了半天,老表只是呵呵笑。
走出老表的家门,韩二毛突然间觉得吃亏了,自己花一百多块钱买的两箱东西没起到啥作用,真是亏死了。这钱要是给刘白妮,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03
选举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近了,刘白净和胡虎俩为争选票斗得昏天暗地,一个设宴请乡亲们喝酒,一个要带着大家出去旅游。此外,他们也不忘到镇里打点,请政府里平常关系好的人出去玩。
见此,韩二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所措。刘白妮见他既没有钱给自己,也没有指望当选村主任,就对他关紧了门。这让他恼毁了,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当选,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看看。
正在此时,韩二毛的老爹因为在建筑工地高温作业,热的头晕,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
消息传来,韩二毛一蹦三尺高,吼道:“爹呀,你啥时候摔下来不中,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摔下来啊!你这不是要你儿子的命吗?”
韩二毛只好连三赶四向医院跑去。
选举那天,势均力敌的胡虎、刘白净瞪大双眼等着看结果。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当选者不是他俩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起先最不为人看好的韩二毛。
胡虎、刘白净再次瞪大了双眼,面面相觑:为啥会是他?
下边有俩村民在小声嘀咕:“啥烟酒啊,西瓜啊,旅游啊,还是没有钱好使。”“是啊,他爹摔死,人家可没少赔钱。”
当上村主任不久,韩二毛又顺利当选村支书,于是就住进了村委院子。刘白妮竟然主动来找他,不但不再张口要钱,还主动给他做饭,买好吃的。二人也不再避讳,对外说,单等韩二毛妻子回来就离婚,然后他俩结婚过日子。
不久,好几年没回过家的韩二毛妻子回来了,不但不同意离婚,还与刘白妮干起了架。大庭广众之下,俩妇女厮打得那叫一个狠,滚在一起,一个抓破了另一个的脸皮,一个撕开了另一个的耳垂……
不知怎么的,村支书韩二毛妻子与情人打架这事儿给谁捅到了上边。县纪委下来调查了几天,竟然把韩二毛的村支书给免了。随后,韩二毛的村主任也被撸了。
见此,韩二毛的老婆又走了,刘白妮也不再理他了。
韩二毛病了一场,好了以后,收拾一下行李,进城寻自己的老婆去了。临走时,他望着家门,恨恨地说:村支书有啥好干的,老子要进城挣大钱去!
听他说这话,背地里站着的胡虎抿着嘴轻笑了一声。
补选村主任,候选人只剩下刘白净和胡虎了。又一场戏即将在葫芦村上演,谁又会是最后的赢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