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成名,
让31岁的陈春成瞬间站在了聚光灯下,
作为一个土木工程师,
陈春成此前的写作是孤独的,
像是在空地踢野球。
如今忽然围了许多观众,
上空还有解说员的声音。
跑动都不如从前自在了。
陈春成的身份是一层一层被外界知道的。几年前,他是豆瓣上一个不出名的年轻用户,每隔几个月,在日记里贴一篇小说。
这些小说语言绵密,澄净,跟网络上所有的文章都不相同。第一句就把人带入一个奇异的环境:阴天无人的江南园林,1950年福建的剿匪战斗,列宁格勒的雨夜,万历十五年的春夜,或者只是今年9月,一个秋雨绵绵的县城下午。
这些故事里好像总有细碎的雨声,或者轻微的海浪声,像一幅展开的卷轴,自然段次第铺开,人们看到中途,才猛然发现早就跌进了他虚构的世界里。
很多网友会把陈春成的更新,看成那一天最重要的事情,网页长久地留在屏幕上,舍不得一口气读完。还有人会把文章复制下来,打印成纸质,反反复复阅读——这在现在的时代,几乎是一种复古的行为了。
2020年,陈春成的9篇小说集结成书,命名为《夜晚的潜水艇》,出版后,这本深蓝色封面的小说集迅速变成畅销书,不断加印,被各种文学奖评为2020年度作品。余华评价他的小说既飘逸又扎实,想象力非常丰富:“在NBA,他们对那些充满潜力的年轻球员有一个形容,天空才是他的极限,这话也可以用在陈春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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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开始好奇,陈春成是谁?
陈春成,1990年生,今年刚刚31岁。他在泉州植物园工作,正职是一名土木工程师。成名是一种意外,处女作就获得这么高的声誉,对新人作家,这当然是一种巨大的奖赏,陈春成说:“我是个生活圈子封闭、容易自我怀疑的人,他人的声音让我得以确定,我在暗中营造的一切并非蜃楼。”
但同时,这又给他带来了具体的烦恼,陈春成把面对媒体当成一种苦役:他开始面对许多相似问题的采访,反复解释自己的创作,有一个阶段对聊自己非常厌烦。
来拍《时尚先生》年度人物的封面照片之前,陈春成问,能不能自己交一张照片算了?私下聊天时他其实很爱讲话,琢磨很多角度奇怪的小事,比如他不喜欢自己的小说被抽取个别句子,被单独传播,看起来特别鸡汤。比如他正在读哈代和黑塞,也在看一本马来西亚作家的小说,推荐朋友也翻一翻。他每天开车40分钟上班,尽管天天走,偶尔也会走错道,因为自己总在走神。
一旦站在聚光灯下,那些漫天的奇怪念头瞬间蒸发,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定住了,“我当众讲话更加艰难”。
2020年,陈春成的9篇小说集结成书,名为《夜晚的潜水艇》,出版后,这本深蓝色封面的小说集迅速畅销,不断加印,被各种文学奖评为2020年度作品。
余华评价他的小说既飘逸又扎实,想象力非常丰富:“在NBA,他们对那些充满潜力的年轻球员有一个形容,天空才是他的极限,这话也可以用在陈春成的身上。”
人们开始好奇,陈春成是谁?
我们让李诞代劳,向陈春成提问。问题发过去,陈春成的回复很慢,他要想清楚了再落笔。这个31岁的小说家日常对外的发言很少,并不习惯表达自己。他甚至希望外界的热情尽快转移,生活恢复原状,每天回到游人稀少的植物园,回归规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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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诞:请分享一下你对博尔赫斯的感觉感情和回忆。
陈春成:有两到三年的时间,他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作家。我迷恋他的玄思,他的腔调,他叙事技法的精省和偶尔的恣肆。但不是海明威那种省。我是从《死亡与指南针》这篇开始迷他的,准确地说是从后半截。
“列车在一个寂静的货运站停住。伦罗特下了车。那是一个像黎明一样荒凉的下午。茫茫平原上的空气潮湿寒冷。伦罗特信步在田野上走去。他看到狗,避让线上有一节车皮,看到地平线,一匹白马在水塘边饮水。”
“一间卧室引起他的注意;里面一个瓷瓶插着一枝孤零零的花;轻轻一碰,干枯的花瓣纷纷掉落……他觉得房子大得无边无际,并且还在扩展。他想,房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大。使它显得大的是阴影、对称、镜子、漫长的岁月、我的不熟悉、孤寂。”
令我着迷的是它的氛围,有一种奇异的寂静,不单是貌似侦探小说实则反侦探小说的结构, 还有那个完美的结尾。之前有人问我最喜欢他哪篇,我犹豫不定,说都喜欢,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篇。
李诞:请问植物园一天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陈春成:早起,驱车四十分钟,上班,做杂事,摸鱼,散步,午饭,看书,午睡,下午和上午一样,下班。具体工作都是琐碎无聊的事情,就不提了。我们小城市的植物园完全不像外界想象得那么好。建得粗糙,像个大公园。从一些景观建筑上,可以看出历任领导意见的调和与不可调和后的将就,没多少珍稀品种,没什么游人。上班地点在一栋二层仿古建筑里,楼后就是荒山。散步有时在园区里,有时在山路上。不是什么好单位,工资也低,但这里待久了确实没办法回到一个办公楼里上班了,会觉得很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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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诞:如果请你给我推荐一篇古文或一本古书,你会推荐哪篇,为什么?
陈春成:不知道怎么推荐。最近我时常想到的是《文心雕龙》里的《养气篇》。《神思篇》是讲构思状态的总纲,在写作之前,《养气》则类似《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讲写作的劳神苦思,精力耗尽后的恢复。
你似乎是个精力旺盛的人,也许不用。我常在写完一篇后犯强迫症,总觉得某处细节不顺,有点儿别扭,就一直琢磨,越读越不顺。其实也知道过阵子再看就顺了,但忍不住。脑疲劳之余,默念《养气》篇末的“赞”,像一种内功心法:
“纷哉万象,劳矣千想。玄神宜宝,素气资养。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郁此精爽。”
心中存想,玄神是神经元里黑色的物质,素气是头顶飘拂的白烟。想静止如镜的水面,渐渐旺盛的火苗。发呆一会儿,就会好很多。
“我想虚荣心和鼻炎一样是终生无法根治的,但可以通过提升免疫力来克服,在一定程度上摆脱。我把这当作今年的一个功课。”
李诞:作家的名气意味着什么?
陈春成:文学如今是很小众的东西,它带来的名声也就是发生在一小拨人中间而已。网络上倒挺容易感觉到,有一种身后被凝视的感觉。好像原本在空地踢野球,忽然围了许多观众,上空还有解说员的声音。跑动都不如从前自在了。希望不会影响以后的写作。
还有一个就是由此引发的虚荣心。我过去以为自己对这方面很洒脱,但当时没什么可在意的,所以洒脱,具体情形下,发现自己并不是。我想虚荣心和鼻炎一样是终生无法根治的,但可以通过提升免疫力来克服,在一定程度上摆脱。我把这当作今年的一个功课。
李诞:一个人走在山林里,需要注意什么。
陈春成:我的一个心得是,看到好风景时,控制住拍照的冲动,也别想日后该如何用文字形容,就纯粹地观看。
带一根轻便的棍子。
李诞:黄昏,一个见证过消沉的人,比如我,一颗已经野掉的心,该怎么收拾,还有救吗?
陈春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这样吧。
李诞:最后一个问题,知道你不喝酒,不喜欢社交,如果我非要去植物园找你玩,我们可以做什么?或者,你会怎么拒绝我?
陈春成:我挺喜欢喝酒的,不过经常都是在家独酌。我感觉自己有一个年度社交额度,超过额度的话就会觉得很消耗。看处于什么阶段吧,不过我们的植物园确实没什么可玩的,不如去别处喝酒。
摄影:苏里
特邀采访:李诞
统筹、文字整理:刘敏
策划:陈博
化妆、发型:文琪
时装编辑:李萌
造型助理:Simon
场地提供:Factory工厂文创影像空间
新媒体编辑:Neil
新媒体执行:王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