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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引擎就是薛定谔的匣子,在搜索框里输入自己的症状然后点击搜索按钮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弹出来的会是什么幺蛾子。
”
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我总觉得自己肩膀隐隐作痛,无论是一早上班,还是晚上到家,只要一坐下,便会感到阵阵酸痛。
我把症状和老婆分享,问她有没有必要去医院看看,她说:先上网查查吧,我觉得没多大事,去趟医院多费钱啊。
我深以为然,就顺手度娘了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综合度娘上多条相同症状的病例解析,我初步确认自己不是心脏病,就是晚期肺癌。
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告诉自己要有一家之主的责任和担当,轻易不能让绝症这种小事造成家庭成员的恐慌,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扛。
于是,虽然心里慌得一笔,皮肉上仍要一如往常,该吃吃该睡睡,这是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但是话又说回来,绝症也是病,是病就没有不抢救一下的道理,所以我打算偷偷去医院复查复查,看看有没有多对付两年的希望。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如果最后的答案是我没救了,为了在聆听医生宣判我还剩X个月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我又度娘了下“第一次得癌,怎样装作很熟练的样子”,分手都要体面,等死更不能将就。
没病?走两步试试
社交网络绝对是个蝴蝶效应触发器,随便一个加减乘除,只要经过各大新闻资讯app的重塑、朋友圈好友群的升华,就会秒变哥德巴赫猜想。
《急!这两种蔬菜一起吃毒死人!》、《求扩散,每天吃它,防癌抗衰老》、《再不看就没了!每天吃它,等于自杀!》……
看到朋友圈里这些触目惊心的标题,你的理智会第一时间提醒你一个标点都别信;然而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却会不断鞭策你:你知道你爸妈转发这条朋友圈费了多少卡路里吗?!他们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不领情呢?!
当一个简单的医学问题上升到忠孝仁义的道德高度,你信不信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因为转发给你看的人默认你信了。
许多人都分享过类似的经历:
腰疼,上网查了说我很快会半身不遂;
上班久了眼睛酸,百度了下感觉自己1000%是青光眼+白内障跑不掉了;
晚上睡不着就听广播,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医学砖家讲了每天不喝8杯水会带来的疾病,听完更睡不着了;
手机里的某日头条app天天给我推送一些闻所未闻的奇葩病症,每次忍不住点开看完都会觉得“咦,怎么这症状我也有”,经过反思,我把app卸了,果然病症都不见了。
讲真,如果你对自己的健康状况起了疑心,千万别随便上网,否则你很快会发现男人可能白带异常,女人也能得前列腺炎……
搜索引擎就是薛定谔的匣子,在搜索框里输入自己的症状然后点击搜索按钮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弹出来的会是什么幺蛾子。
现在的年轻人因为工作和娱乐方式的关系,久坐不动是常态,难免整个腰酸背头的,但当售价上千元的人体工学按摩椅和百年传承的膏药都不管用的时候,搜索引擎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你:你出大事了。
腰疼多半是肾衰竭的征兆,秋冬换季流鼻血八成是白血病的锅,感冒发烧的小伙伴就更难了,那十有八九是艾滋病惹的祸。
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跟我一样,觉得既然网上的砖家都这么说了,保险起见去医院看看总没错吧?
对不起,晚了。
2010年上映的电影《非诚勿扰2》中,孙红雷饰演的李香山就因为一颗黑痣演变成的黑色素瘤不治身亡,据说在上映之后,许多医院皮肤科人满为患,都是去看痣的。
一时间,各大网络社区论坛有关黑色素瘤一出现就是晚期的帖子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底下评论区表示一切都晚了的哀嚎声一片连一片。
那些悲伤的故事通常从夜不能寐的疼痛开始,以家财散尽、妻离子散告终,更要命的是,你会在“患者”病情自述的字里行间提炼出四个字:跟我好像。
什么病都能在互联网传播
一天,我的一个酒友发了条朋友圈,寥寥几个字却让人浮想联翩——“怎么办,我不会真的……”
念在他还欠我一顿酒的份上,我私聊了他想问个究竟,不料他开门见山就说:我好像染上艾滋了。
我心想这货虽然算得上半个酒鬼,可酒品是出了名的好,酒后那啥的事儿世界末日来了他也干不了,不至于中招吧?
追问几句后,我笑了。
那几天正好犯了急性肠胃,上吐下泻又发烧,躺在家养病无聊刷手机就看到一篇关于艾滋病的公众号文章,顿觉“感同身受”。
由于艾滋病的早期症状与感冒十分相似,他就起了疑心,上网一查,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互联网上充斥着大量“公交针头传播艾滋病”的都市传说和“飞沫传播艾滋”的三无科普,他一下就杯弓蛇影,认为自己摊上大事了。
有人说,这是不善于利用互联网的表现。
百度CEO李彦宏先生就曾在某届“全球健康促进大会”上公开表示:“我很依赖百度查各种各样的问题,身体不舒服,小事我会上网查,有必要、严重时找医生。”
于是我不禁产生怀疑,我和李先生用的是同一个百度吗?怎么我上网一查就没碰到过“小事”,网(病)友的反馈也都是“人均癌症”呢?
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健康恐慌现象到底是因为我们“不善于利用互联网”,还是某些居心叵测的互联网平台、KOL有意为之制造的群体焦虑呢?
而事实上,这些“太会利用互联网”的人已经造成了一些不可逆或者很难逆的社会问题。
比如“恐艾症”患者,一个正在不断扩大的健康焦虑人群。
顾名思义,这类患者就是因发生了某些“危险”行为,陷入对艾滋病的恐惧之中的人,而互联网上那些令人细思恐极的荒谬言论正是这种过激反应的一大诱因。
这个群体有多大呢?在号称中国最大的恐艾社区“恐艾吧”里,有超过11万关注者,接近1500万条帖子。
有人会因为一瓶饮料而疑神疑鬼;
有人会因为一次理发而瑟瑟发抖;
有人会因为做个美甲而惴惴不安;
甚至取个快递都会吓掉半条命。
谨慎无过,但过度杞人忧天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说不定还能把自己吓出些毛病。
有病要治,没病创造病也要治
许多患者明明已经在医学上排除了艾滋病的可能性,却仍然坚持要医生给自己进行“治疗”,这样的患者,医生会建议他们出门左转,去看精神科。
而精神科里,也有不少没病找病的人。
有一种“网红”心理疾病叫强迫症,据说在中国有7亿强迫症患者,而另外7亿没病的就负责琢磨怎么逼死那些有病的。
强迫症的典型病症包括:
总是疑心门窗没有关紧,反复检查门窗确保安全;
不能接受杂乱无章,东西摆放不整齐就会心里发毛;
接触到“脏东西”就会担心自己得病,反复洗手以保持干净;
脑海里总会同时出现两个相悖的理论或事物,并任由它们相爱相杀,恶心自己,心如刀绞,却不可自拔……
怎么样,觉得自己中招了么?
不知不觉间,我竟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新患者,和他们相识相处的前十几年间,他们似乎与常人无异,丝毫没有病灶潜伏的迹象,可就在互联网蓬勃发展的近几年(尤其是智能手机和移动端社交平台普及之后),原本百毒不侵的小哥哥小姐姐们纷纷宣布“病入膏肓”,朋友圈动不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当一种疾病成为流行,安然无恙的你不由得试图自我反省——我out了么?
善良如我,怎能对亲朋好友的病痛熟视无睹?于是我翻阅各类医学典籍,找到了治疗强迫症的良方:
对抗强迫症的药物治疗主要包括选择性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如氟西汀)和氯丙咪嗪(一种三环类抗抑郁剂),物理疗法则包括重复经颅磁刺激(RTMS)、无抽搐电休克治疗(MECT)以及脑深部电刺激(DBS)等……
想试试这些疗法吗?如果不想,那你很健康,别胡思乱想。
我有个同事,年过而立却母胎solo,在第N次求偶失败后,他痛定思痛,上网自我诊断是否暗藏隐疾。
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他有“自闭症”。
我问他知不知道啥是自闭症,他说不就是性格内向,不善言语,不会与人相处么?
后来我给他看了一部讲述自闭症的电影,《海洋天堂》,文章在其中饰演了一名患者,智力相当于儿童,生活不能自理,只能和海龟说话。
当天晚上,同事给我发微信说自己病好了,并正确地把自己追不到妹子的状况归因于另一个更无解的“绝症”——丑。
想到这位同事的事迹,我决定换个角度看待问题,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病症。
想了一宿,第二天我换了个背带更宽更舒适的背包去上班。
果然,肩不疼了,我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