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轩如
娄烨新作《兰心大剧院》终于上映,这是娄烨导演第三次拍摄关于上海的故事,影片用打破常规的手法讲述了一个颇为独特的女性谍战故事,开启了先验性的艺术尝试。
《兰心大剧院》的故事改编自女作家虹影的小说《上海之死》,背景聚焦在动乱时代的“孤岛”上海,多重阵营的谍报人员在这里展开惊心动魄的情报战。巩俐饰演的女主人公于堇作为整部影片的中心人物,不停地扮演着多重身份:女明星、间谍、前妻、情人、女儿,在纷乱的时局中与各方势力周旋,最终扭转了时代历史格局。
全新的“戏中戏”
《兰心大剧院》是娄烨第一次尝试打破虚构和现实、采取“戏中戏”的模式去进行创作。或许在很多观众看来,“戏中戏”的形式并不罕见,它往往利用现实和戏剧的双重叙事空间产生对照,如同《霸王别姬》中“人生如戏”的设定。而娄烨此次对“戏中戏”的处理则明显更加前卫和巧妙,让观众获得了全然一新的观赏体验。
片中,作为演员的于堇在戏剧导演谭呐(赵又廷饰演)的邀请下回上海参加话剧《礼拜六小说》的演出,两人在话剧中分别饰演男女主角,剧中的角色和现实中的他们非常相似。影片有意模糊了“戏中戏”的故事内容,借戏剧排练的桥段,巧妙地运用台词和场景的双关性,构成了现实和戏剧空间的无缝结合。现实不光影射戏剧,戏剧还可以延伸现实。这种独具创造性的形式,让影片叙事如诗般暧昧、朦胧。
在画面呈现上,《兰心大剧院》还采用了黑白色调和娄烨标志性的手持摄影、跳切剪辑,如此便更加模糊了具体地点的概念,也抹去了现实和舞台场景的分界线。这种打破一切固有形式感的巧妙构思,让观众沉浸在多重线索支撑的情节中,获得难以言说的趣味。
时代与爱欲
刻画不同时代氛围下个体生命最真实的存在与爱欲,是娄烨很多部电影的主题。《兰心大剧院》虽然建构了庞大的历史背景和冗杂的人物关系,但本质上也没有脱离这一主题。影片准确地把握住“时代”与“爱欲”之间微妙的平衡,以树立人物为核心,塑造了于堇这样一位风采独特的女性。
于堇几乎在全片中都保持着一种隐忍缄默、冷酷笃定的状态。扮演着多重角色的她游走在亦真亦假的边缘,内心深处有着最炽烈和真诚的愿望。导演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物在情节中看似平静实际暗含深意的表演,将《上海之死》小说中动人心魄、宛如带刺之花的于堇形象,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影片中的男主角,戏剧导演谭呐(赵又廷饰演)则是全片中在情感表达上最真实的角色。谭呐对于堇有绝对的信任和保护欲,于堇在他身边能卸下所有的包袱做回自己。谭呐负责推动左翼话剧团的演出,说明他对时代有着鲜明的态度,但现实中的他依然是一个无奈的局外人。所有的人都是这盘时局下的棋子。如果说《紫蝴蝶》中刘烨饰演的小职员司徒表现出的是一种冲动而疯狂的爱,那么《兰心大剧院》中的谭呐则是卑微而隐忍,他有意以于堇为原型,塑造话剧《礼拜六小说》里秋兰小姐的角色,目的就是为了等再相逢时,和于堇共演这出戏,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现实中,每个人都有太多重的身份,复杂的外界环境反而凸显出戏剧情境中爱欲的“真实”,人物沉浸其中可以短暂地抛开现实,达到理想的情感追求。正如影片中的重要道具——一本歌德所著的《少年维特的烦恼》的扉页,哲学家尼采冥冥中如此写道:“当无限接近欲望本身时,我们都不是鲜明的个体,都是欲望的奴隶”。这实实在在地点明了影片的主题。当人无限地接近欲望以至于身陷其中时,人会迷失自我,究竟以何身份、用何方式获得爱和自由,这永远是值得人们去探讨和反思的。
女性的“在场”
影片《兰心大剧院》在故事中,巩俐饰演的女主人公在危机四伏的情境下获得了一手情报后,做出了出人意料之举,她的做法让电影故事走向更扑朔迷离,反映了历史题材谍战故事中女性的身份问题。很多时候,女性在战争背景的叙事中往往处在被动、无法现身的位置,但《兰心大剧院》没有再将女性看作历史中的她者,而是采取了“在场”的方式,将女性的个体命运放在了叙事重心,建置在历史的转折点上,用她们坚忍独立的一面扭转了女性在谍战故事中传统的角色定位。人物内心中对于“胜利”的真实诉求也许并不是赢得战斗,而是尽最大可能地去保留自我的尊严和自由,去获得应有的爱与被爱的权利。影片在主题表达上具有较强的现代性认知。
关于历史题材的改编和创作,原著作家虹影在她的小说创作中,习惯把历史事件当作写作背景,把历史中真实的人物拉入小说叙事,从历史本身出发,对它进行新的解读和塑造。小说《上海之死》中,在莫之因的人物身上我们能看到“新感觉派”小说家穆时英的影子,而谭呐的角色显然源自民国著名左翼影剧人唐纳。当这些曾经鲜活在历史舞台上的人物重新“回到”故事中,一部虚构历史的文本也变得有了温度,眨眼之间,老上海时代风景就已翩然重现。
总体来说,娄烨为《兰心大剧院》选择了一个角度很特别的历史故事,并用独创性的方法将它呈现了出来,使它成为国内女性谍战题材影片的一次开拓性的尝试,充满了混沌而开放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