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A,指代播客节目主持人——雨白
B,指代沈帅波
A:最近在上海我见到了一位老朋友,财经作家沈帅波,他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虽然波波通常被介绍为财经作家,但是他的身份远不止出书、写文章和做咨询。
比如他分享自己创业开馄饨店,果汁店倒闭的故事,在b站特别受欢迎。后来还延伸出了一整个破产系列,他也被粉丝亲切的称为破产区up主。
再比如在很多领域的蛮荒时代,比如10多年前的电商,七八年前的付费课程,还有各个时期的自媒体平台。从微博到公众号再到视频,没有人知道该不该做,值不值得做的时候。他总是那个冲在最前面,并且迅速适应的人。
而且波波是我朋友圈里的永动机,每天日常看到他分享自己的长视频,短视频公众号文章。到了半夜,他往往还会在自己的小号上,再更新一篇文章。
我很好奇,这样一位极度勤奋,不断延伸自己边界的人,为什么每一次都能选对,并且都在新的领域做到极致。而且我也好奇,他又是怎么看待自己过去10年,这段堪称野蛮生长的成长道路和时代变迁呢?
这次谈话,发生在他结束了一整天疲惫的拍摄之后,很松弛也很坦诚。希望这场对话,能给你提供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灵感。
十年成长,十年奋斗
A:我跟波波最开始认识时,我还在得到,因转载你的那篇《藏在县城的万亿生意》,而彼此认识。
当时我对你的印象就是商业、财经观察分析的自媒体,是比较专业的一位媒体老师。后来又过了几年,我突然发现你在b站很火,你身上的标签也完全不一样了,成了“破产男孩”,你是如何完成这么大的一个身份转变?
B:我觉得,人不能说,我就是什么样的,你一旦说我就是谁谁谁,这个“谁谁谁”未必适合今天这个时代。因为事物在变化,不要把自己限制在过去的那个东西里,“我是谁”并不重要。
A:你现在写财经,未来也有可能会写其他领域吗?
B:有可能未来有一天财经写不下去了。
A:想象过那一天吗?
B:一直在想象这一天。因为,我记得以前有本书叫《文明的终结》。文明都有可能进入一个终结的状态,现在的财经内容,不像过去那样好写了。因为这一行的本质是因为你有信息差,你的信息差领先于大众和行业,它的前提是基于行业是在不停的发展。
今天各行各业已经卷到说,信息增量不多。包括过去的得到,以及得到上的很多老师,他的瓶颈出现在哪里?是他立的人设是“我在引领你们”,一旦你不具有引领性,大家就说你江朗才尽。
我们很早就预设了这么个结局。因此,我们改变了定位,不去做引领者、导师,做导师的命运一定是被幸福抛弃的。你要做的是“朋友”,一旦做了朋友,说错了也就说错了。
这是我们转到其他平台之后的内核。至于说做什么栏目,表现形式,怎么演绎,怎么打流量,那是另外一个维度的事情。我们不认为可以像过去那个时代一样,引领你的读者。
A: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一个认知转变呢?
B:从瑞幸闪电战这本书开始,我就有这么一个很深刻的一个想法。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就是他的高光时刻,也就是2020那一年。
在那个节点上,你会发现骂你的,很多是原来很追捧你的人,你会觉得整个过程很离奇。在漩涡周围的视角来看,你会对这件事情有不一样的理解。从那一天起,我们重新去思考,怎么去定自己的位置。
我觉得不应该是“引领”,或者说是“引领者”的身份,而是重新看待很多东西,我觉得那是很关键的节点。
A:那段时间,你的心路历程应该很焦灼吧?但很多人可能选择说,我就是对的,我要坚持自己?
B: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形成了他的思维惯性。
A:他们可能习惯于你作为“引领者”或“导师”的身份?
B:我不了解他们,但我以前不是干这个的。
A:你本科是学什么的?
B:我去学汽车设计的。理论上我应该设计发动机。
A:理论上应该在设计比亚迪?
B:但那个又是电动车,我们那个是还是传统燃油机。所以他又是被淘汰的一种技术吧。
A: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往自媒体这方面转的?
B:大学就做自媒体了。当时一开始就做一堆号,那个年代其实就是做号,还没有上升到IP之类的思考层面。那时候就做流量,做号,然后切品类,比如互联网 美学 美食之类的。
A:就是起流量,然后接广告,是这种逻辑吗?
B:对。
A:你有想说把这个当成自己的一个事业吗?
B:毕业时,觉得这个东西能赚快钱,我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快钱,赚到手就有第一桶金。你就能琢磨后面的事情。我始终把它理解为,这个赚钱逻辑明天可能就消失了。所以一边赚快钱时,我一边就去上班,去的是最不可能消失的公司,比如卖化妆品的,卖牙膏的。
A:就像可口可乐,大家永远有这个需求。我记得你在视频里介绍过,当时第一年在电商部工作?
B:因为那时电商还不叫传统电商,还是新的电商。大家连电商是什么都没搞明白,所以我觉得那个代表未来,就你卖最传统的东西,也得用最前沿的方法。
A:我会发现,你一直会预判未来,甚至会有一点焦虑?我感觉,你总觉得现在拥有的东西,可能转瞬即逝。
B:把可能两个字去了,它就是转瞬即逝的。
A:本质上,你是个比较悲观的人吗?
B:是的。
A:即便你一直在给大家讲很多故事,讲很多道理,但是其实你本质还是挺悲观的?
B:我觉得在具体的事情上,我比较乐观。就比如说,我们投资做这个东西,或者投一个朋友的项目,我比较乐观。不乐观的话,你也不会做这个事。但是你若问我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我总是比较悲观的。
A:你什么时候开始写作财经内容?
B:2014年。
A:你是怎么会想到切入财经领域写文章?
B:当时是爱好,觉得这个工作很很酷,能认识很多人。
A:你那个时候还在工作吗?
B:我就工作了一年,后来就不干了,当时在家开发课程,当时老罗还没做“得到”。我很早就认为优质内容要收费,所以我就做了知识付费,内容就是PPT、Excel、word和演讲之类的职场课程,那时还挺挣钱的。
我在每个阶段都有一条主线,一条是当下一定要赚的钱,一条是当下不挣钱,但我得为未来布局的事情。
A:一般人会说,我要搞一个爱好,很少会有人说,我这个东西是为未来布局的。因为未来很难预测?
B:我基本没有判断错过。
A:你现在的预判是什么?
B:我只能判断跟我有关的事情。因为有的东西范围太广。比如说我说养老肯定是未来,这跟我没有关系。因为我又没有养老行业的资源,所以我很难去做养老的生意。当年我就是认为中国没有很好的财经内容,没有很通俗易懂的财经内容。
2014年,我们都已经开始转型,重心放到公众号上。因为在微博时代,我们都是写段子,觉得一百多字可以改变世界,这是新浪告诉我们的事情。到了微信时代,我发现世界也不是只看短的,也要看长的,往往越长的内容,在那个年代的爆发力越强。
我觉得,作为一个当时特别优秀的段子手,你必须同时具备写长文的能力。所以我才花了很多年去进入这个领域。
我们先从免费写开始,后来发现,拿到信息最重要,和见到那个核心的人最重要,如果你现在就不行,就先跟着别人写。
A:什么叫跟着别人写?
B:他出名,别人愿意见他。就可以帮他去做整理。那时还没有科大讯飞,所以人工整理内容,很多老师需要助手。
A:你一开始会给其他的财经作家打工?
B:当时给一些长辈啊,朋友啊,帮忙做笔录。
A:那你开果汁店和馄饨店,是在这个阶段的前面,还是后面?
B:是从老罗做了得到开始,我就放弃了教育和知识付费梦想。
A:这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吗?
B:那时,我做这个东西很挣钱,毛利净利都很高。我就是个草台班子,雇了两个兼职,就开始一年赚几百万了。
现在再也不可能有了。有时候,我觉得年轻人不相信这些东西,是他们很难再遇到这样的机遇。你现在说我愿意给别人做,别人说我不需要,我带个科大讯飞就可以了。所以我做知识付费之后,我赚到了一大笔钱。
然后我发现突然它不赚钱了,因为类似于老罗等等一批平台,融了钱的都在做,我的价格和流量体系被破坏了。
当时,我最早签老师,都是拿PPT跟人家讲,什么是线上课程。然后老师问的问题是,被盗版了怎么办。他问的都是很原始的问题,就像电商的蛮荒时代,品牌会说串货了怎么办,逻辑是一样的。
等老罗出来后,你就发现说我当时是三流的流量、三流的平台,最后只能签到三流的老师,就变成九流了,不可能变成一流。所以我觉得,这个赛道跟我快没什么关系了。
A:于是决定投身实业?
B:那我就想做一个利滚利滚利的,就是一个点子不停地做下去。
A:果汁店它整体有帮你赚到钱吗,它的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B:最大的贡献是让我深刻地理解了,生意还是要做过,才知道很多东西,因为它大多是人性的抉择,而不是智商的抉择,就像理财一样,低买高卖,然后坚守价值不为别人所动,摘到时间的玫瑰。
但事实上你会焦虑,我昨天还在吐槽,你就200股,一顿猛操作赚了一倍。那是因为你只有200股,当投资额占你身家的80%时,你就不会这么考虑问题。
所以我跟别的专门写文章的人的区别是,他们大多没怎么做过生意。
A:当时主线应该还是写文章吧?
B:当时是全身心开店,业余写写文章。
当时,我觉得果汁店开得很顺畅,就认为所有餐饮都能hold住。
A:你当时是怎么想到,会把自己的开店故事搬上B站?
B:因为在那一天,我想明白了,你要接地气的话,就要接到底,不能接一半。
对于当下的思考:成为孤峰而不是顶峰
A:我觉得大部分写书的人,不太会接受自己的书,被网友调侃成伟大的夏利?你认为OK吗?
B:我觉得无所谓
A:网友那样调侃你,你觉得其实都OK?
B:到后面,我们都是自我调侃。
伟大的夏利为什么会火起来,我说我发现他有个盗版叫伟大的夏利,就自己产生梗,然后结果他特别火。
A:作为朋友,这种平视的视角很重要,你当时采取的改变是什么?
B:改变的本质,还是心态的改变,而不是你的动作的改变。
A:你在见企业,或给他们做咨询时,你的态度、说话方式,其实也不一样,是因为你的心态改变了?
B:我们做咨询,跟别人不一样。我只在我专精的一环做咨询,我不认为可以挽救你这个公司。
之所以我的客户多,是因为我只做一环咨询,不做全咨询。我觉得我们的优势在于,这一环我特别专业,其次我见的公司足够多,这两件事情要不停的循环。
我们就做企业公关、企业形象。对于我来说,专精的就是为什么这个公司是一家好公司,他的商业模式是什么,这些需要让投资人知道。我们善于把企业的内在价值表达出来。
A:这不是基金经理干的事吗?
B:我们跟基金经理工作有点像,也要实地调研,看财报,访谈。
因为我只做一环,所以我们公司的人可以同时进行多个项目。我做的就是一环,我称为叫做“爱马仕的腰带”。
我一定不是最贵的,但企业没到那个阶段就不需要。爱马仕的腰带,就必须到了那个阶段,你才需要它。它还是贵的,但是单价不会高到离谱。
A:过去半年,看到瑞幸的口碑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你的心态又是什么样?
B:我可能没什么感受,前年和大前年我一直在等待他翻身。
当然他好,我肯定是高兴的,但是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近些日子,又有人跑来说,你当年高瞻远瞩,写的都是对的。当年写的确实都是对的,包括它的数字化、信息化和变形等等。
我现在的心态过了那个阶段,没有太要证明什么。
A:我发现你是一个适应能力极强,就是所谓的ego、自我没有那么大的人,顺势而为。
B:是,我的适应能力很强,我的ego也是很大的,但我的大角度跟别人不一样。我更关心的是,我最后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不关心我现在是什么样的。
A:你定义的最后是指?
B:就我挂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所以我每天只关心今天是不是比明天、昨天更好,然后让我的未来更棒,让我往好的方向再走一走。至于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我很不喜欢去标榜我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有了对最终结果的预期,就可以忍受经营过程中的很多苦和累。
而且我觉得,我们这种人,见的上市公司老板很多,但是我们终究不是你。所以我们不能认为,我们跟你是一个水平的。
这句话很有杀伤力,但绝大多数老师不愿意承认。为什么很多老板觉得,他们和我们不会成为严格意义上的好朋友。
因为,终究生活圈子和很多东西,彼此不在一个维度上。但他们提到我,总有一些独特的东西,或者说另眼相看的点,这在于说,他们发现我既不会谄媚他,也不会求他什么。
我觉得一个人要有独立人格,这个点很重要。我们很少去标榜,也不会去太高说我是谁。
A:不会说我和谁称兄道弟?
B:对,一般做这行都喜欢说,我跟谁是好朋友,但我们其实无所谓。其实我们跟他只是业务关系。我会觉得说,只有这样你才能够专注于应该专注的事情,你不可能通过这种社交,和他真正成为平等的朋友
A:所以你的ego,其实是希望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B:我的ego是,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就是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叫《成为孤峰,而不是顶峰》,我意识到成为不了顶峰,我们的业务就不可能成为顶峰。
A:因为你做的是爱马仕的腰带
B:对,这时我搞明白的是,要成为一座孤峰,孤峰也是有人欣赏的,所以这个事情想明白之后,我们就无所谓干什么了。
我做直播都自己喊,说给我点点关注,加加粉丝团。当你不认为必须得端着,我就是那样的人。
A:就敷着面膜就开直播了
B:你无所谓这些东西时,也无所谓是否会有大老板看到,我们不能为他们去活着,这是我的一个想法,人最终要成为的是自己,我昨天还在跟一个朋友说,所有的财富,你最多算自己一半。剩下一半,总有各种原因从你身上溜走,比如说你被骗了。
我有个朋友是一家超级大的机构的老总,被电信诈骗了1,000万,他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是电信诈骗。又比如说,假设你赚了很多钱,每天在算有多少钱,然后你生了个败家子,那你钱不就没了吗。
A:我现在能更深刻地体会到你悲观的这个性格。
B:很多时候,在我目光范围内,我爸的日子是最好过的。我爸的人生从来没考虑过明天,但他在每一个节点上,都在外力的加持下,过得很好,他让我产生了那种悲观。他如此的乐观和没有规划,他也没过得多差,甚至过得比他的朋友都好很多。
当你达到一定程度的悲观后,你会放下的。悲观是对一个结果的悲观,但是其实它是会让你放下的。当你对“你能赚很多钱”产生过度乐观时,那叫执念。
你的乐观其实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快乐,当你悲观地认为我的智商,我赚的钱一半都会消失,你也就放下了。有一段时间,你的ego是来自于别人怎么理解你,所有人都觉得你是新一代里最领先的。当你活在这里面时,每天都要去做很多动作,去证明我就是最领先的。
A:你有信过这些吗?
B:短暂地相信过,但很短。这个短暂的时间过去后,你的一些固有思维和习惯,可以帮助你更冷静地看待自己。
可能因为我骨子里的不安全感,所以我很难去长期享受“现在是最好的”这么一个状态。
A:怎么样确定,什么时候该专注当下,什么时候改换赛道?
B:首先,这两点不矛盾;其次,我没有考虑过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只是在那时那刻,就该这么干。
A:是靠直觉吗?
B:肯定是有直觉的部分在里面,但我从来没有说,因为喜欢某个领域,就要一直干这件事情。也许有一天,我不做博主了,不写财经了,不出书了,也不拍片子,这些也有可能。
A:那你公司的同事们怎么办?
B:我觉得这很正常,大家最终都总会分开的。所以你问他们,我们应该是相处得很好,但是有更好的机会,他们也会离开。所以我更关注的是,当下我们处得好不好,让你不离开的方法就是,我始终让你赚得比你在外面多,认同感也强,价值感也强,综合收益高,你才会不离开。当然这个前提是,你给公司提供的价值也是同频的,这个状态就最好。我们何必去想那些问题呢。
而且我们也发现,有些人招进来,说我很热爱文学,或者说我很热爱商业写作,但大多在后面都干不好,他不愿意向具体的事实去屈服。
A:如果他说是你的粉丝呢?
B:你知道吗,每一个见到我的都这么说。当然我可能过于清醒了,过于清醒是因为我见太多人的赞美,哎呀我是你粉丝balabala。首先我们不排除,有一定比例的非常真诚的赞美,但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赞美,都是包装过的。
见太多的夸赞之后,我反而保持了极致的清醒和冷静,情绪波动也不大了,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极度的狂喜或极度的悲伤。
开年第一天我开会,我说过,一段时间后,你对工作疲惫了,你要明白你是个成年人,你对这件事情疲惫了,但不要把它扩大化为对于同事、公司的全盘否定。你是个成年人,到哪工作都一样。
A:在B站你做了破产系列和致富经系列,致富经系列比破产系列多了质疑和更负面的评论,你怎么看?
B:我们团队的结论就是,有大量的评论是噪音,不要随便被评论带着走,要坚定地做自己的东西,优化粉丝结构。看过且没有评论的人,总比那些看过、评论过的人多。
所以我们在去年年末,上新了一个系列——轻研(研报类的深度内容),这个系列别看播放量没有别的系列多,但是它涨粉很快。这就说明,总有一群人需要看有价值的东西。但他看归看,不一定发评论。
我常说是做内容需要平衡好结构。不是说每条视频都取悦所有人。最终你成为一个好的品牌(IP),是因为你在某一些维度、某一些价值观上引领了别人。所以我们的粉丝粘性非常高,是因为他多少觉得我们的内容,跟别人做的有点不一样。
今天出了一个全面注册制的热点,很多财经号可能还没搞明白什么是全面注册制,就赶紧做视频出来了,我们是从来不追这些热点的。
A:对于播放量这类的数据,你们没有指标吗?
B:数据肯定重要,但要做好一个平衡。我们希望把内容做成爱马仕。爱马仕的搜索指数不会高于某一些快消品牌。我觉得我们的重心不是成为别人讨论的中心,别老想着你要关注我,讨论我最近做了什么,而是假设说,两个做生意的人或两个做marketing的人,坐在一起聊天讨论到具体问题时,能最优联想到我,那就不容易了。
做品牌也是如此,可口可乐的CEO曾经说过,哪怕一把火把我的工厂烧了,只要我的品牌在,我还是可口可乐。所以,我觉得我悟到了一个长红的奥秘。我在2020年团队内部说过一句话,“我们的内容需要均匀的火、定向的火、持续的火”,意思是不要天天想着搏一把大的,而是提高每一年的中位数的综合数据表现,不要盯着最高值和最低值,那个意义不大。比如说,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巅峰之作什么时候降临,也有可能出道即巅峰,要放弃对这件事情的执念。
A:在那篇爆款《在藏在县城里的万亿生意》之后,你有试图去复刻一篇类似的文章吗?
B:肯定试图过,且在我27岁-29岁的这个阶段,也是文字创造力、爆发力最强的巅峰时代,可以说我之后的人生都不可能出现,那么高密度的、强悍连续的作品。
回看2018-2020年,我那个爆款刷屏量是今天不可逾越的。首先我认为宏观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有那么多信息差了,也没有那么多新的东西等你去发现。现在聊下沉市场的文章都饱和了,当时写小镇青年、消费分级这些东西,都变成了今天的常识,每一个博主张口就来。
在那个年代,我能做出那些东西,是基于之前我做生意、开店的一些洞察,今天我认为不会再有这些东西了,要接受这个,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现在的精力值肯定不如过去。阳康之后的一个多月,讲4个字就要咳嗽了,那你还录什么节目,它影响了完整的表达,就不要提表现力这种东西了。所以你做某一个事情的巅峰时代有限,就跟球员一样。为什么梅西是传奇,因为他真地过了身体的巅峰年代,还创造了奇迹,拿到了世界杯,所以他符合了人们对于英雄的理解。但是,我的爆发力过了,不再像以前,有想法可以不止一个通宵地写,一年可以出差飞100多次。
这两天,我看了张颂文的一个视频,他说,因为他是典型的火得很晚的人,他说没火的时候太想火,但火了之后又担心火得太短,他讲的就很真实。有个女演员也说过,女演员一定要接受你过了一定年龄,就不会再有太多的戏主动来找你了,你就得接受你演的都是老阿姨等等之类角色,而不是你理解的女一。
所以说,体面是什么,你不要去勉励维持那个架子,体面地下来,你才有机会再一次上去。
在你27、28、29岁时,你需要向世界证明我的观点是正确的,是具有前瞻性的,我是极具商业理解能力,希望获得很多人的认可。尤其可能在一开始,某一篇爆款是偶然,你希望把这种偶然变成常态。等它变成常态之后,你对于这件事情的想法就要变了,不应该再去天天去证明我是对的,而是要让自己要靠欲望,一个接一个的欲望去驱动自己。人一旦没有了欲望,就是加速衰老的,很快就油腻了,就颓下去了,对吧。
A:从微博时代,到公众号时代,再到长视频,又到短视频时代,在外界看来,你在连续追逐这个风口和趋势,不会觉得很疲惫吗?
B:最后支撑你下去的一定不只是现在能赚多少钱,他一定要靠一些执念,一些ego,就是你还是希望去证明,你的上限到底在哪。
你一定努力地向上再探一探,看看是不是还能往上走。我觉得欲望本身像求生欲一样,你只有把这个欲望上升到求生欲一样,才能保证不停地尝试新东西,不给自己找借口。我看到有些文字作者说,做视频是降维打击,瞎扯吧,视频这么难做还降维,明明就是升维,不能给自己找借口。本质是因为你想再向上证明一下,是不是自己还能突破。
A:很多人会继续坚守在他的长文字时代里,仍然做公众号,而不是做任何视频上的尝试。
B:我们觉得公众号不能放弃,但应该更完善,这是我们当时的想法。如果抓不住视频,先不说你总得有一个把握住的平台,那我觉得你很快就变成古典自媒体人,这种焦虑感极度强烈,如影随形。
第一阶段是生存欲驱动你去做这件事情,第二阶段是证明自己能做好的那个欲望在驱动,第三个阶段是我见不得那些骗子当道,明明肚子里没什么货,用了一些煽动性的话术、比较新颖的后期剪辑新技术,然后数据比我好,每次看到一个骗子我就如坐针毡,赶紧叫团队给剖析起来,我们也要搞起来,然后再一次证明,我们的数据是比他们漂亮。当然我指的是中位数,这个数据总不能比人家低,不是极端数据。
A:你习惯了这种工作节奏是吗?
B:在我阳康之后的那个一个多月里,我发现精力值下降得厉害,干不了太多的事情,这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即留给自己的黄金时间不多了,能不能在这个时间点里,抓住下一个阶段的入场券,就决定了你能不能进入下阶段。
当然如果你是过度攀比的焦虑,那就是自己找事,如果你真地是混太差,那肯定是因为年轻时过于懈怠。
A:躺平有没有出现在你人生的选项里?
B:它一定是我躺在坟墓时的选项。
以下仅为个人观点:
我觉得人是要有生命力地活着,对我来说,我的生命力在于创造力和影响力,而不是舒舒服服躺平摸鱼。对我来说,忙里偷闲才快乐,但是天天躺平,就会出现巨大的恐惧、焦虑以及愧疚感。
A:你感知到的紧迫感和愧疚感来自于哪里?
B:“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这句话刻在我的DNA里,我很难长久地放松和躺平,并且也具有极强的规划性。
我的家族成员,很多都是知识分子,在2008年之前都属于中国比较精英的群体。但在 2008年之后,这个群体开始被边缘化,时代的主流思想变成了如何创富和经营财富。这种强烈的冲击感,让我意识到一定要发生改变,接受商业时代的很多东西。
比如上大学前,我非常喜欢文学,从不看商业书籍,但是到了大学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文学梦想,因为最紧要的事情是先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因为过了那个随时发生巨变的时代,想要重回人群的中央,你需要拼尽全力才能留在原地。
现在我已经比以前“懒”了很多,这也跟行情有关。在过去,卷是能带来很高的价值回报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句话是我人生的信条之一,虽然我信仰复利,但不意味着我是个慢悠悠的、不喜欢猛干的人。我觉得跟炒股一样,不能因为我信仰价值投资,我就不做波段吧。
所以我始终认为,在某一个阶段,当你看到一个明确的信号,就要投入一切。但最近没有这个信号,那就得克制一下,恢复下精力。
从波波身上看见了我们的时代
A:那你怎么看,近几年关于“GAP YEAR”这种流行说法,就是说你不用急着去工作,你可以去玩,去做各种尝试,过几年再回来读书、工作都来得及,跟你的想法是不是矛盾的?
B:我觉得这个得看周期。
中国这些年之所以发展得那么快,因为它是很多股发展浪潮叠加在一起,进而推动的,这就意味着中国的一年,等于发达国家的十年。
也许往后的日子里,这句话是对的,因为确实没有更多的、全新的、颠覆性的浪潮出现了。
我分享一下三大指标:
1、中国城镇化已经超过65%;
2、中国人口年龄中位数已临近40岁;
3、中国经济将长期性的保持5个点以内增长箱体里面波动,这跟过去城镇化40%、年龄中位数20多岁、经济增长8-10个点,差得天翻地覆,这个变了之后你会发现你是不用急的。
欧美“GAP YEAR”这个概念,也是进入发达时期之后才有的。如果是西部大开发时代、二战之后的马歇尔计划年代,肯定是行不通的。
因为现在这些红利都没了,那你想Gap也是可以。
A:所以你觉得未来几年,其实年轻人可以放平一下心态?
B:一定是以目标来确定行为。如果他没有志向,你为什么非要帮他立志向?也许志向就是一个稀缺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有,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有的。
而且我觉得我们确实顾不上别人,管好自己都不容易,能提供给他什么建议呢.
时代变了,因为你的经验对应的是过去十几年,但现在不大可能复用了。比如说微博和公众号的那个文字时代,随便写段子就有流量了,有流量就有钱。过去做号的人都是草台班子,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就开干了。但在今天,门槛已经被推高了,大家都那么卷,一堆人拍一堆视频,都不一定有流量,甚至一个自媒体公司至少要几十个人,才能维持过往的优势。
所以每个时代都有痛点。当下,普通人找到机会确实很难。有时候,并非我们目光远大,所以干到今天。而是你在那个时间段,做点什么都有点正反馈,然后坚持做下来。如果做什么都没反馈,我可能早就不做财经了。
以前我希望成为中国的德鲁克,后来发现这是个伪命题。
德鲁克的诞生于后工业革命时代,当时出现了一种全新的业态,所有的一切还没有一个人来彻底总结清楚,所以需要德鲁克来总结,正好德鲁克干这个,他能力又是最好的,就做出来了。
如果德鲁克总结完了,你能总结什么呢?你最后发现讲到管理,还是这些知识点。包括讲中国人文史,中国人史纲这些都做完了,你只能写南明史了,南明史都被人薅完了,你只能写万历15年,万历15年,都被薅完了,你只能写明代末年中国财政、农业体系。
你会发现颗粒度越来越细,所以做德鲁克,不是说我要成为德鲁克就可以,因为他不是纯虚构文学,他靠的是时代,靠历史的进程。在那个进程中,你赶上就赶上。
我们以前赶上的点在于说传统财经,他写六西格玛、精益管理已经到极致,但是正好处于移动互联网最后的一波浪潮。拼多多、小罐茶、瑞幸这些企业诞生时都不被认可,在移动互联网最后一波浪潮下,带来的一些组织要素、生产要素的重构。你抓住了那个时间点,做出了经典的东西。但在今天,这些已经没什么好写的了。
如果我至今还坚持只做这个,就是缘木求鱼。我们自己也感受到,我们的文章标题从“万亿生意”到“千亿生意”,从“千亿生意”到“百亿”,到最后,变成了“震惊,这一门生意竟然能做2个亿”,你也觉得这篇文章很哇塞,这个小生意竟能做2个亿。因为现在大家都没有机会创业,去做大生意融资,那既然这样,不如去开个店。
我当年搞自媒体,后期还融到了一笔钱,后来我们回购了。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节点,过了那两个月就再也没人投了。这让我感觉到,我还是赶上了很多东西的,而且即便赶上了,也要跟着变,不变说不定很快又被淘汰了。
很多中产非常焦虑,不停地鸡娃,可是有没有想过,你安排的路都是中国没有大学生的那个年代的路。后来,我又想明白一件事情,就是管好自己,对父母有交代,让他们安度晚年。至于以后孩子,不要老是想着帮他安排一切,路还得自己走。
我的想法处于“悲观”、“想开了”这两端摇摆。
A:从文字到视频,你为什么能够转换成功?
B:第一,放下自己是一个专家、导师的执念,不要老想着给别人提意见;
第二,一定要向世界承认我不行。你一旦承认了,身段就很柔软了,就能再行起来。比如说,很多人担心拍个视频就两个赞,所以不敢拍,不是我做不来;
第三,做好自己,少评判别人。我有些品牌客户的创始人,私下里也很喜欢跟我交流,是因为我也做过老板,具有同理心,他们会觉得跟别人不一样;
第四,不要把它当做一种职业,而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比如说在公众号时代,我能够写下那么多爆款长文,就是因为我很喜欢文字创作,并从中获得巨大成就感,现在我就觉得拍视频让我快乐。等到哪一天,我觉得不快乐了,可能又改行了,不要对曾经的辉煌和成就产生执念,而不肯切换。
A:你有没有信息缺失的焦虑呢?
B:我现在的焦虑反而是信息过载。一方面,我觉得大多数事情跟我们的人生无关,我只关心我能做什么,能不能做好;另一方面,变量太多了,多到你以为你是上帝视角,但你只是在一个很低的维度里,盘算了一些东西。
我竭尽全力给自己一个交代,而不是为了有一个结果。
最后送给大家一句话:人生苦短,精力巅峰值有限,在有限的时间里,尽自己可能做到最好,做不好,也就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