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莫尔现象现身中国:年轻人不爱进工厂,正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标志

年轻人进工厂,还是做骑手,一时成了热门话题。其实,年轻人不愿意进工厂,正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标志。

现在中国人均GDP已经迈入1万美元大关,过了这个门槛意义重大。按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2018年的最新收入分组标准为:人均国民总收入低于995美元为低收入国家,在996至3895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下收入国家,在3896至12055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高于12055美元为高收入国家。很多年前,我们觉得美国人的收入高,一个水管工就能养活一家人,那正是因为美国经济发达。如今,中国部分地区也达到了,时代已不一样了。

中等收入国家,高收入国家,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鲍莫尔病。美国的经济学家鲍莫尔(Baumol)在1967年将经济活动分为两个主要部门:一个是具有创新、规模效应,技术进步影响大,人均产出增加快,生产率增长快的“进步部门”,一般指制造业。另一个是创新少,技术影响弱,缺乏规模效应,生产率增加慢的“停滞部门”,一般指服务业,包括教育、市政服务、表演艺术、餐饮、娱乐休闲等。

随着经济发展,工资增加,停滞部门的生产率没有提升,其单位产品成本就会不断上升。而且,停滞部门的产品需求,没有价格弹性,甚至很多时候,需求弹性大于1,经济发展了,需求就会更多。那么,就会有劳动力不断流入停滞部门。

比如,做一顿容纳100人的晚宴,100年前需要10个厨师,如今也还是10个厨师。但与此同时,这100年间,汽车生产行,则从手工生产飞跃到了全自动生产线,以前需要90个人,现在只需要20个人。而且,随着经济的发展,工资增加,人们对外出吃饭、按摩、看表演的需求增加了。那么,更多的劳动力就会从汽车制造行业,流向厨师、按摩这些低生产率的行业。

这个现象有其弊端的一面。从国家层面,就是劳动力不断从进步部门向停滞部门转移,整个国家经济增长速度将减缓,所以,才被称为鲍莫尔病。事实也正是如此,随着经济发展,中国第三产业占比增加,制造业劳动人口不断向服务业转移,与之相伴的则是宏观经济GDP增长率的下降。

但与此同时,鲍莫尔病,一定程度上,既是经济发展的结果,也是经济发展的动力,是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服务业中,生产率进步不大的细分岗位,往往都是技术含量低的、劳动密集型的岗位,这往往意味着就业范围的扩大,技能不那么高的人也能找到工作。服务业的需求增加,往往意味着更多的人有了工作,而且工资长期维持上涨趋势。

鲍莫尔病在发达国家都出现过,服务业的工资很高,比如,水管工、维修工、服务员、厨师的工资一直上涨。但与此同时,汽车、电脑等工业品的价格却是下降的。所以,100年前的厨师无法负担汽车,但今天,一个水管工都能买得起汽车、电脑。这就提升了低收入人群的生活水平,造就了庞大的、橄榄状的中产阶级。

这不就是很多年前,我们羡慕的“庞大的中产阶级”,有稳定器的社会吗?

所以,鲍莫尔病,更客观的,应该称为鲍莫尔现象,它是制造业创造的财富向“劳动”要素转移的重要途径,也就是说,是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

而且,经济的发展,不仅需要制造,而且需要销售;不仅要供给,还得有需求,这样才能循环。这也是共同富裕对经济增长的促进机制。那么,一定程度上的鲍莫尔病,有利于产生更多的有效需求,从而促进经济循环与可持续、包容性的增长。

鲍莫尔现象是一个过程,不妨从微观层面来分析这个过程的发生、发展。

最初,随着生产率的提高,一些行业的工资会提升。如果劳动者工资一直不升,那么,共同富裕从何而来?工资要升,肯定是从利润更高的行业先开始的,这些行业往往是创新的行业。华为员工的工资肯定高,大厂员工的工资肯定高。

实际上,由于靠互联网更近,骑手这个岗位,是一些人最接近互联网红利的岗位。虽然这个红利,比起大厂的程序员、产品经理、高管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个红利,仍然可以让他的单位时间工资更高,比在电子厂打工更划算。这正是他们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

另一个扩散途径甚至是区域扩散,靠近华为的烧烤摊的价格会高一些,因为下班吃烧烤的华为员工,对价格可能更不敏感。推而广之,深圳的价格会比哈尔滨的高。这也是行业红利在地域上的扩散过程。一些劳动者就在这一轮一轮的红利扩散中,获得了更高的工资。

有红利的行业会慢慢升高,与此同时,那些没有红利的行业,会受到挤压。

挤压的结果也很复杂。要解决缺工问题,须提高工资。所以,制造业要想年轻人进厂,就应该提高工资。要想提高工资,就得增加利润,就得产业升级,所以,最终,只有能转型升级的制造业,才能活下来。这就是所谓的产业升级。

实际上,在制造业中,现在AI、数字化程度不断提高,劳动者也面临机器的竞争,有些人工资会下降、甚至失业。

希望通过人为维持工业的比重、甚至压缩服务业的规模来“治”鲍莫尔病,让更多年轻人进工厂,这不太现实。只有通过人工智能、自动化来替代服务行业中的人力,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但这个时候,失业就会成为一个问题,那些发明机器、生产机器的少数人,就会获得原本这些劳动力的工资。这就是贫富分化。

所以,在进工厂与做骑手之间,应该小心寻找平衡。这个平衡过程中,市场中博弈出来的结果,远比人为调整,甚至诉诸道德说教,来得更精妙。

作者: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 研究员 刘远举

校对 付春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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