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8/20 星期二 北京

雨是夜里开始下的，早晨更大了一些。珠珠上班的时候，雨正大，军勤问要不要送她过去，珠珠说让老爸多睡一会儿吧，坐公交也挺方便的。这时我已经起来了，看到珠珠这样说，心里暖暖的。女儿大了，知道心疼老爸了。

上午去看老爸，手术后的老爸有些虚弱，说话时明显感到气不足。老爸说，创口还有点疼，医生还不让吃止痛药，这样的日子真是难捱。阿姨过来不让老爸多说话，我也感觉话多了伤气，坐在床边拉着老爸的手，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老爸忍不住又说起来，告诉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现在能吃能喝，就是上厕所有点艰难。听到老爸这样说，心里踏实了一些，能吃能喝就没问题，创口的事养几天就会好的。

阿姨煎了几个饺子，是我最喜欢的猪肉茴香馅的，等着饺子出锅的时候还挺饿的，没吃上几个就觉得饱了。我吃饺子，老爸坐在我对面喝茶，今天给老爸拿了一些茶叶和月饼，他喜欢吃月饼，可以连续吃上半年，他也喜欢喝茶，绿茶花茶铁观音都喜欢，唯独不喜欢普洱茶。老爸说，1960年代他到云南招生时，曾经喝了不少当地的沱茶和普洱茶，那种陈味，怎么也没有绿茶、花茶好喝。每年我都会给老爸许多月饼，他会吃到十一二月；每年按季节也会给他许多茶，春天的绿茶，夏天的花茶，秋天的单从，冬季的红茶。只是老爸有好东西总想省着用，茶也舍不得喝，以致有一年我把新龙井茶给他时，他才把上一年的龙井茶拿出来喝。哎，节俭的老爸呀，喝新茶多好呀！喝完了龙井咱还有碧螺春，还有绿杨春，还有黄山毛峰、太平猴魁、都匀毛尖、安吉白茶呢！绿茶，喝的就是那个鲜爽的感觉，陈茶哪还能尝到鲜呀？

中国人讲究味，新茶就是要那个鲜爽，不然的话明前、雨前的还有什么意义呢？中国人饮食也分外讲究味道，一个菜最直接的评价就是好吃不好吃，味道好不好。六月初在莆田参加哆头蛏美食节的时候，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在方叔叔的家宴开始前，西贝董事长贾国龙先生和我喝茶聊天，贾国龙问我为什么中国人特别重视味道？问题问的有些突然，我想了一下说，大概是因为先民们的食物太粗糙了，粗糙到难以下咽（周公吐哺，是因为粟的粗粝），佐饭的菜相应也粗糙（菜，从草，一切可以吃的草都是菜，因此造字时，菜用了草字头），因为粗糙，所以需要有味道用以下饭。中国人说的五味是“酸咸苦甘辛”，这些味道的配搭可以让食物有味，有味就可以促进唾液的分泌，从而有利于进食。也正是因为饭的粗糙粗粝，才有了佐饭的菜，中华饮食走上了饭与菜的对立统一。饭之无味衬托出菜之有味，以有味送无味，构成了中华饮食的基本模式，因此，中国饮食讲究味道，烹饪中强调对味的追求。

当时这个解释我不太满意，贾国龙也不太满意。不过仓促中能讲出这样一番道理，我也挺佩服自己的。但是从那以后，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不想说服别人，只想自己搞明白。如果把饭菜分成主食和副食，饭就是主食，菜就是副食，有的副食是为了营养为了膳食平衡，像肉蛋禽果蔬；有的副食的作用主要是为了调味，酱油、豆豉、豆腐乳、腌菜等，基本属于这一类。在中国历史上，粮食一直短缺，到了1984年，中国才解决了吃饱肚子问题。（有资料表明，联合国粮农署划定的粮食安全标准为400公斤/人/年，中国1984年达到了390公斤）在此之前长期的粮食短缺，迫使大量的耕地用于粮食作物的种植生产，副食种植养殖极少，饮食结构上也是大量的食用主食，副食上则是以调味副食居多。一家人一块腐乳、咸菜吃顿饭的场景在很多地区屡见不鲜，蔬菜多、肉食难见（肉蛋禽奶豆腐都要凭票供应），送饭的菜少且质量不高，那么调味就非常重要了，有味道才能下饭。这也造成了中国饮食风格的明显特点：少肉多菜重调味。这大致可以作为回答贾国龙先生问题的一个补充吧。

1984年以及后面几年，中国粮食产量稳步提升，中国人再也不用为吃饱肚子发愁了。也正是有了390公斤人均的口粮，政府开始鼓励农民加强副食生产，市场上肉蛋禽奶等高质量的副食品种逐渐多了起来。1980年代的后几年，城里人已经开始用粮票换各种副食和工具了，到了1993年，粮票废止了，粮食充足了，副食品种多了，人民开始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副食的种类和质量的提升体现了经济地位的提高与改善，味道丰富的基础夯实了，人们更有理由追求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