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民日报》2019年2月6日文章——非遗年集·中式服装,看随文配发的“振兴祥师傅钉花扣”图片中衣服扣子(下图),想起了小时候跟父亲学会挽布扣的一些生活小事。父亲是村里一位匠人式人物,不仅是庄稼老把式、柳编能手(用藤条编织笼、框等生产生活用具),会绱鞋、挽布扣,更是周边少有的毡匠(通过弹、摊、揉、洗、扩等环节,把羊毛制成铺床(炕)用的毡子),可惜58岁病逝,其时我12岁,大体跟父亲学会了挽布扣和柳编。
上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前半期,我们那里(甘肃省灵台县)乡下家家户户还都基本上是自己手工做衣服,纽扣也得用同一件衣服上的布料自己造。先把布头剪成宽窄适中的布条(布条宽窄决定着布绳的粗细,布绳粗细又决定着纽扣的大小,还得顺着布纹,否则易断),缝制成布绳(老家人谓之niumen),作为挽布扣的材料。布扣是一对一对的,“扣门”(包括后面提到的“扣头”“扣线”等,具体叫啥我也不熟悉了,这里望物生义现编现用)相对好办,只要有布绳就行,其中缝制技术是扣线要直,留的“口”大小与扣头相匹配,口留小了扣头进不去,留大了扣头进去又会滑落扣不住。球状体的扣头麻烦大一些,要用布绳挽出来,结实是一方面,还要通过调适扣绳使其尽可能圆滑、秀气,否则不好看也不好使。一根扣绳挽出扣头的同时,要留出足够长的扣线(实际也是扣绳)以便缝在衣服上(也就是钉纽扣),其长短和扣门的扣线一致(形式美),留长了浪费,留短了不能用得拆了重来,所以挽之前就要统筹一下扣绳长短和扣头的位置。以我当时的感觉,扣头有繁、简两种,“繁”的类似“笔画多”,扣绳在球体内穿来穿去,成型后挺圆,可以说是基本型,一般用于成年人衣服和棉衣,“简”的“笔画少”,扣头小一些,轻便,但有些扁,多用于小孩衣服和单衣。想象这布扣看似简单,实则要挽好了也是系统工程呢。
那时候是人民公社时代,生产队一年四季都有干不完的农活,男女劳力甚至老人娃娃(我自12岁开始许多农活都和大人一起干着,但太技术的活如大田撒种不敢,负重、耐力也还不太行)天天都得出工干活,多数时间在战天斗地修理地球,农业学大寨高潮时期春节放假也是一两天的事。家里又吃、穿、用啥都得自给,做衣服、做鞋袜便是妇女们生产队农活之余必须挑灯夜干的,当然饭也得做,不过做饭有时男人能帮着烧火(柴灶)什么的,做衣服鞋袜就很少有帮的了,像我父亲能绱鞋的人不多,会挽布扣的也许多一些。一件上衣,一般可能是5、6颗以上的扣子吧(胸前扣最少5颗,领扣最少一颗),钉扣子是做衣服的最后一道工序,扣子有实用功能,也起到装饰作用,如盘个形状什么的(当时啥都短缺,最简化生活也难以为继,布扣多数能达到使用功能也就行了)。但挽布扣麻烦,许多人忙的一塌糊涂,即使会也顾不上,我会了挽布扣后算一个简单参与,帮家里和村里大人挽过不少,不过我嫂子人家自己也是巧手。那时母亲还帮村里许多人裁剪衣服,可是家里没有好剪子,一个老掉牙的剪子我们有时还用来裁竹子等硬物,两刃交错早就不行了,真正剪大块布料非常费劲,剪不下,往往手都磨破了还没有剪完,我帮着磨磨剪刃、紧一紧轴(是这叫法吗),会好剪一点。
看农村人那时多么辛苦,尤其妇女在维持家国正常生活中更是劳苦功高,除了生产队农活,家里针线活要干,不说好不好至少得穿上;饭,无论希汤馍馍、软饱硬饱,顿顿也得填饱肚子;还得自己做醋,过年的黄酒、豆腐多数人家多少也要做点,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会。可那时又没有钱买好点的布料、棉花,即使有钱还得有布证(国家允许个人购买的数量配额),许多人家扯些便宜的白布回来染色后做面料,续上旧棉花,再用旧衣服做里子,就算一件棉衣了;也没有好些的和足够多的食材做饭(我们那里虽然是优良的冬小麦产区,在新时期国家的主体功能区规划里是平凉市7县区唯一的以粮食生产为主要功能的县,但那时无论地种多好,粮食收获后大多都交公购粮了,以种小麦为主的种粮人反而以吃玉米、高粱、小米、糜子等粗粮为主,生产队分粮按人头算,劳力多(意味着饭量大的人多)的家庭缺粮是经常性的,总体上我们村普遍吃不好,更有部分人经常吃不饱),许多日常生产生活用物也没有,如何应对?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那时候主要难念在吃、穿、用的基本保障上了。
现在我们那里变化可是大极了,真正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吃,那是没有问题;穿,基本也不用自己做,布扣没有用了,估计会挽布扣的人也越来越少,我现在也不会了。可喜的是,中式服装列入非遗,即可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