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罗伊案 对于反堕胎运动来说“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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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21日,“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站在华盛顿最高法院大楼前。

2022年1月21日,“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站在华盛顿最高法院大楼前。

今年1月,在一个寒冷而晴朗的周末,数万名反堕胎活动人士齐聚华盛顿,参加一年一度的“生命大游行”。现场洋溢着一种胜利的气氛——很多人预计在这年夏天,美国最高法院将削弱或推翻1973年最高法院确立宪法堕胎权利的罗伊诉韦德案(Roe v. Wade)。反堕胎活动人士为这一时刻奋斗了近半个世纪。在游行前后的三天里,他们在街上跳舞、祈祷、含泪相拥。

但在表面之下,那个周末充满了紧张气氛。几十年来,这个组织良好的草根运动一直致力于将美国社会的不同阶层团结在他们的事业背后:主要是白人福音派,外加少量天主教徒、黑人新教徒、西班牙裔和保守的民主党人。现在,随着他们的目标即将实现,反堕胎运动的不同派系对罗伊案后的世界可能会是什么样子,以及应该如何引导其背后相当大的政治力量来实现这些愿景,有着不同的想法。

1月21日,在最高法院前举行的“生命大游行”。

1月21日,在最高法院前举行的“生命大游行”。

一些反堕胎的领导人鼓吹民权和女性赋权的信息,呼吁建立更强大的社会保障网络,以增强对母亲和婴儿的支持。另一些人则更关注于全面禁止堕胎,他们相信通过立法将堕胎定为犯罪,并阻止堕胎服务提供者进行堕胎,将更快地实现他们在全美范围内消除堕胎的目标。这样一来,反堕胎绝对主义者和渐进主义者之间在路线方面存在着分歧,前者希望尽快宣布所有堕胎为非法,后者则将更有限的禁令视为吸引公众或司法意见的途径,同时朝着在全美范围内消除堕胎的最终目标迈进。

资深共和党策略师迈克·马德里(Mike Madrid)一直批评该党在川普时代的右倾,他说,与此同时,一群右翼团体已经在川普塑造的共和党中兴盛起来,当中包括了基督教民族主义者、阴谋论者和白人权力的极端分子,他们看到了在反堕胎运动分裂的队伍中招募成员和传教的政治机会。此外,共和党自身也越来越多地利用州和地方政府的权力阻止各种文化变革,这当中不仅包括堕胎权,还涉及LGBTQ的平权运动。

眼下,最高法院已经推翻了罗伊案,其裁决将赋予各州更大的权力来决定堕胎途径的问题。在此之前,预料到这一判决的州和地方的反堕胎团体已经在推动州立法机构通过禁止堕胎的法律,并将帮助病人堕胎的人定为犯罪。在这个关键的政治时刻,很难预测法院的裁决对即将到来的选举的影响:这一努力可能会激励共和党选民,也可能激励民主党选民,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支持者和学者们都表示,如果罗伊案被推翻,很难预测这场运动的能量将何去何从。“推翻罗伊诉韦德案不会终结反堕胎运动,”保守派评论员迈克尔·诺尔斯(Michael Knowles)说,他也是今年1月全美反堕胎峰会的最后一位主题演讲者。“这只是个开始。”

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

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

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手捧胎儿模型。

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手捧胎儿模型。

一场同床异梦奇怪而悠久的历史

反堕胎运动内部的紧张关系并不新鲜。19世纪早期反对堕胎的部分原因是担心堕胎会减少盎格鲁-撒克逊白人新教徒的出生,导致被其他人——在当时主要是天主教移民——在人口统计上所取代。在1980年代和90年代,反堕胎恐怖分子与白人反犹团体有联系,并借鉴了三K党的策略。

长期以来,主流反堕胎活动人士一直想要扼制队伍中的极端分子。俄克拉何马大学研究反堕胎运动的历史学副教授珍妮弗·霍兰德(Jennifer Holland)说,早在1960年代和70年代,反堕胎团体就试图使用泛泛而谈、具有道德吸引力的语言,将这场运动跟民权运动相提并论。“对很多保守白人来说,他们非常接受反堕胎是胎儿民权运动的说法,它将白人保守派描述为废奴主义者,而不是种族隔离主义者,”霍兰德说。“ 与其他社会保守主义运动不同,他们确实吸收了左翼的语言 。”

1月21日,在生命大游行中,参与者沿着宪法大道前往最高法院。

1月21日,在生命大游行中,参与者沿着宪法大道前往最高法院。

在罗伊案后,反堕胎运动使用这种修辞来帮助推动一项彻底禁止堕胎的宪法修正案。当计划失败后,他们被迫重组。共和党人抓住堕胎作为一种激励选民的方式,运动转向了一个新的短期目标,那就是推动共和党州议员推进渐进式的法律,这些法律通常是采取渐进而迂回的方式限制堕胎。从1980年代到2000年代初,美国各州通过了数百项强制等待期的限制措施,将堕胎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并对堕胎诊所施加了各种繁重要求,目的是让它们因为无法合规而自行关闭。另一方面,他们也有一个长期目标,那就是推动共和党总统提名反堕胎的保守派进入联邦和上诉法院,尤其是最高法院,最终希望推翻罗伊案的判决。

当20世纪90年代反堕胎暴力给该运动带来负面关注时,活动人士采用了以保护女性为中心的语言。2020年,“生命大游行”选择了“生命赋权:捍卫生命权就是捍卫女性”的口号。在最高法院审理堕胎权案核心的密西西比州,总检察长林恩·费奇去年使用了一个类似的标语——“赋权妇女,促进生命”——以体现她对该州反堕胎法的捍卫。

“不论肤色、是否有残障、社会经济背景或人生阶段——包括生命的最初阶段,我们都有平等的尊严,”“生命大游行”组织主席珍妮·曼奇尼(Jeanne Mancini)在今年1月的集会上说。她望着一片标语的海洋,上面悬挂着小马丁·路德·金的名言,宣称不堕胎就是赋权,并将堕胎比作奴隶制。

1月21日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

1月21日生命大游行的参与者。

曼奇尼和她的工作人员精心选择了今年的主题“平等始于子宫”,好跟最近围绕种族不平等的全国性对话搭上关系。游行中的几位演讲者将这场运动比作“黑人的命也是命”和争取性别平等;曼奇尼本人称堕胎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严重的侵犯人权行为”。

这样的信息传递策略非常有效,特别是在年轻人中。“美国学生捍卫生命权”(Students for Life of America)组织主要在高中和大学校园招募新人,它成立于2006年,目前在全美50个州拥有1200多个分会。2020年,它与其他强大的保守团体合作,发起了第一次全美反堕胎峰会;2000多名年轻的活动人士报名参加了1月份的全天培训。虽然在美国,年龄在18-29岁之间的年轻人大多数支持堕胎权,但对于支持者来说,堕胎问题的优先级别往往不会排在最高;相比之下,反堕胎的年轻人往往对堕胎问题充满热情。

来自印第安纳州波尔州立大学的白人学生贝利·特拉维斯(Bailey Travis)表示,她非常关心种族主义和堕胎这两个议题。她参加了1月份峰会上一个名为“从子宫到坟墓,黑人的命也是命”的小组讨论。她很高兴听到堕胎对黑人特别有害的消息。她说:“我真的很高兴能了解到这一点,因为我在一个多元文化的家庭中长大,所以能够找到这两种运动之间的联系,对未来真的很有意义。”

学生支持生命组织(Students for Life)的社交媒体协调员劳伦·马洛(Lauren Marlowe)表示,她之所以反对堕胎,是因为她致力于女权主义和平等。她说,每每听到女性说如果她们不堕胎就不可能有自己的事业时,她都会感到很困扰。她说:“剥夺这样一个群体的所有权利是不可能实现平等的。”

最高法院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随着川普总统任期内三名保守派最高法院法官加入,推翻罗伊案判决的热潮变得疯狂起来。共和党领导的立法机构开始竞相推翻罗伊案,通过了雄心勃勃的新反堕胎法案,换成是在几年前,这些法案都可能会被驳回。2019年,乔治亚州、肯塔基州、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和俄亥俄州都通过了法律,一旦检测到胎儿心脏活动,即怀孕六周左右,就禁止堕胎。阿拉巴马州通过了一项禁令,禁止几乎所有的堕胎,只有强奸或乱伦除外。密苏里州的一项法律禁止怀孕8周后堕胎,连强奸或乱伦也没有例外——预料到它的法律会被阻止,它在同一项法案中包括了对怀孕14周、18周和20周堕胎的禁令。

1月22日,在全国反堕胎高峰会议上,与会者站在写着“让堕胎再次成为非法”的牌子前。

1月22日,在全国反堕胎高峰会议上,与会者站在写着“让堕胎再次成为非法”的牌子前。

在1月22日的 全国 反堕胎峰会上发放的哨子,配的文字信息是“举报堕胎行业”。

在1月22日的 全国 反堕胎峰会上发放的哨子,配的文字信息是“举报堕胎行业”。

去年5月,最高法院宣布将考虑密西西比州一项禁止怀孕15周后堕胎的法律是否符合宪法,这是这一变化的典范。最高法院受理此案的决定本身就不同寻常:根据先例,密西西比州的法律明显违反宪法,以至于每个下级法院,包括以保守著称的第五巡回上诉法院,都驳回了它。高等法院似乎在暗示它准备重新考虑罗伊案的判决。

州议员们再次得到了他们的暗示。在过去的一年里,德州使用了一种新的私人执法机制,在堕胎六周后就禁止了堕胎,爱达荷州也通过了类似的六周禁令。佛罗里达州和亚利桑那州效仿密西西比州的法律,通过了为期15周的禁令。俄克拉荷马州正在推进一系列堕胎限制法案,其中包括两项不同的法案,它们将采用德州的执法方式,还有一项法案将禁止女性在最后一个月经期30天后堕胎,这实际上禁止了所有堕胎。肯塔基州的立法者正在考虑一项法案,该州的堕胎服务提供者称,该法案将彻底关闭堕胎服务。在密苏里州,立法者已经提出法案,将邮寄或运送堕胎药视为毒品交易,禁止患有宫外孕的人堕胎。并采用德州的私人强制机制,防止居民出州堕胎。(在公众强烈抗议后,议员们取消了致命的宫外孕条款。)

在最高法院推翻罗伊案判决后, 12个州的法律立即禁止堕胎;另外9个州已经制定了法律,将在几个月内禁止堕胎。15个州有保护堕胎的法律,剩下的州可能会面临更激烈的斗争。“在过去的15年里,我们一直致力于培养反堕胎的一代,让他们在实地接受训练,为罗伊案判决的那一天做好准备,”“美国学生捍卫生命权”组织的总裁兼创始人克里斯坦·霍金斯(Kristan Hawkins)说。

反堕胎运动的许多领导人表示,他们希望未来堕胎不仅是非法的,而且是“不可想象的”。他们预计,如果罗伊案判决被推翻,将会有更多意外怀孕发生。他们正在为危机怀孕中心发起公众意识运动,推动大学改善对怀孕和育儿学生的服务,并承诺游说各州投资支持母亲和家庭的政策。美国生命联合会(AUL)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凯瑟琳·格伦·福斯特(Catherine Glenn foster)说:“我们必须扩展思考,考虑通过法律和政策去做哪些事情,以培育一个更强大、更有生命力的美国。”

1月22日,前副总统迈克·彭斯在华盛顿举行的 全国 反堕胎峰会上发表讲话。

1月22日,前副总统迈克·彭斯在华盛顿举行的 全国 反堕胎峰会上发表讲话。

为“后罗伊的世界”做准备

这些想法中的一些正在被反堕胎活动人士在各州推行的更极端的政策所淹没。佛罗里达州立大学专门研究堕胎法历史的法学教授玛丽·齐格勒(Mary Ziegler)说:“持这种观点的人在很多地方都能得到立法者的倾听,有时他们实际上是一些地方的立法者。在全国运动的旗帜下,控制各州的能力更弱了。”尽管许多反堕胎的倡导者声称要增加对家庭的支持,但共和党领导的州迄今为止只是通过了有限的立法来这样做,而且主要是选择资助堕胎替代项目,为主要基于信仰的危机妊娠中心提供资金。相比之下,去年美国各州通过了108项堕胎限制,这是自1973年以来的最高数字。

在过去,反堕胎活动人士能够通过与共和党政客结盟,将自己与更多的边缘支持者区分开来。在川普的领导下,这些狭窄的空间坍塌了:狗哨变成了直接的侮辱,威胁升级。虽然共和党曾经代表着几个主要的意识形态一致的群体——财政保守派、国防鹰派和反堕胎倡导者——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目前的共和党纲领并不是建立在积极创建一个社会保守主义社会的基础上,也不是建立在运用政府权力来阻止文化变革的基础上。一年前赋予公民个人起诉堕胎提供者的权力,已经发展到今日赋予父母起诉他们孩子的学校教授性知识的权力。

1月21日,反堕胎活动人士和由学生领导的“生命十字军”(Crusaders for Life)在“生命大游行”上跳舞打鼓。

1月21日,反堕胎活动人士和由学生领导的“生命十字军”(Crusaders for Life)在“生命大游行”上跳舞打鼓。

根据全国堕胎联合会的数据,2020年,堕胎诊所报告称,破坏、跟踪、暴力和死亡威胁有所增加。反堕胎活动人士是国会大厦的叛乱分子之一;在今年1月的“生命大游行”上,极右翼众议员玛乔丽·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和其他共和党议员一起站在主舞台上,人群鼓掌。多个白人民族主义团体参加了游行。

甚至连一些反堕胎人士都对这场运动里的极端分子感到震惊。在今年1月的集会上,新浪潮女权主义组织的领导人德斯特妮·赫恩顿-德拉罗萨(Destiny Herndon-De La Rosa)与白人民族主义组织“爱国者阵线”(Patriot Front)发生了对峙。“生命大游行”的曼奇尼发表了一份声明,谴责“任何试图基于肤色或任何其他特征将一个人或群体排除在外的组织”,并表示“这种排除与我们的使命背道而驰,我们承认所有人的生命从受孕那一刻起就是平等的。”

尽管极端分子的存在让许多反堕胎领袖感到不安,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反堕胎运动会在短期内脱离共和党,包括由川普激励的联盟,因为他们还有未竞的目标,那就是希望堕胎在全美范围内被宣布为非法。

民主党人几乎完全一致支持堕胎权利,而反堕胎运动近年来也坚定地与共和党人结盟。因此,只要共和党仍然对川普着迷,在后罗伊时代,反堕胎运动很可能也依然与川普派系捆绑在一起。

“反堕胎运动现在基本上是在为MAGA运动服务,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创立了反川普共和党问责计划(Republican Accountability Project)的共和党政治策略师萨拉·朗威尔(Sarah Longwell)说。“如果这是他们唯一关心的问题,他们可能会容忍——他们显然已经容忍了——许多其他的不良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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