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朋友圈里,很多人在转发粤语歌,或旧或新,或温婉或高亢。
我们这一代不再年轻的年轻人,应该都听过粤语歌,或多或少,也会哼几句、唱几首经典的粤语歌吧。
上初中时,同桌弄到一张盗版的Beyond磁带,他手抄了一份《光辉岁月》的歌词,课间我们俩一人一个耳机,对着字迹工整的手抄歌词,稀里糊涂地跟着唱。
那时候,我们当地的电视台引进了香港一档音乐节目,主持人说普通话,但放的歌大多是粤语的。我最喜欢的环节是节目末尾的读者来信——我们很多同学都爱给节目写信,如果被挑中,主持人就会念:“下面一封信来自XX四十八中的X同学。”被选上的人可以吹上一个月。这种方式,让我觉得我们离粤语歌很近,离香港很近。
再后来,我去广东念大学。一天晚上,大家去KTV唱歌,点了一堆粤语歌:《红日》《风继续吹》《月半小夜曲》《最佳损友》《谁明浪子心》……那一晚,我听到了好多没听过的粤语歌,认识了好多之前不认识的歌手。更重要的是,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真人演唱的环绕立体声粤语歌。那一刻,我突然对这些广东同学有些嫉妒。
我觉得,他们可以非常婉转自如地唱出粤语,很有抑扬顿挫的感觉,不像我这种咿呀学语。就好像他们天生掌握了某种“文化密码”,而我还要靠后天的努力。
在大学里,我选修了好几门粤语课,知道粤语有九个声调,怪不得语音表现力那么复杂;还学了几首《月光光》之类的儿歌,从头开始起步;也了解了粤语的来源,历史上的几次衣冠南渡,把当时的中原音韵带了过去,再和当地方言一结合,经过漫长时间的发酵,就成了今天的粤语。
也就是说,今天的粤语,倒更接近古代中原的“正音雅韵”,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巧合。唱起粤语歌,仿佛也在和古人对话了。
东晋有个“洛下咏”的说法,说那个时候的人,吟咏诗赋都模仿洛阳一带的口音,认为那才是典雅的腔调。某种意义上说,粤语歌就好像“洛下咏”,哪怕我们根本不会粤语,但总能神采奕奕地哼上两句粤语歌。
今天国内流行音乐的启蒙,受惠于粤语歌实在太多了。粤语歌曾经是如此辉煌,风靡全国的过程又和改革开放进程高度同步。那个时候,大街小巷、家家户户,哪里不能找到粤语歌的痕迹呢?很难想象,有谁不能哼出两句“浪奔浪流”,或者没有听过《千千阙歌》。粤语歌伴随着几代人的成长,它是记忆的闸门,是刻进脑海的旋律,是听到就能情不自禁轻声和唱的开关。
今天,随着国内乐坛格局的改变,粤语歌霸榜刷屏已经不太常见了。我们提到粤语歌,经常会说成“粤语老歌”。似乎粤语歌没有那么新,也没有那么多了。这也是很自然的现象,流行艺术的发展,从来是浪奔浪流起起落落的。
不过,粤语歌已经走向经典化,在文化史上牢牢占据了位置。它更像一个陪伴你多年的老友,让人感到亲切,凝聚着无数的回忆。虽然它“老”了,但每每唱起,又让人心潮澎湃。从这个角度说,它还是“新”的,永远蕴含丰富的意义表达,永远让人心心念念。
后来,我离开了广东,也渐渐少去KTV了。别说粤语歌,什么歌都很少唱了。我记得前两年,有一次招待一位外地来的朋友,饭后大家提议去KTV。全程我很少开口,直到我看到歌单里,有一首方力申的《好心好报》。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触动,因为这首歌在广东以外不是特别有名。到这首时,点歌的朋友拿起麦克风,可能他也没想到还有人会唱,看到我也拿起麦克风,他有点意外,我俩继而相视一笑。那一刻仿佛对上了暗号,原来我们有一些相似的品味,有共同的默契,似乎还有各自的故事。
这大概就是粤语歌的独特魅力:旋律一起,就带出了青春的记忆,带出了时代的韵味,也带出了让人回味不尽的万千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