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8日是法国著名作家、意识流文学先驱与大师马塞尔·普鲁斯特逝世一百周年纪念日,译林出版社隆重推出珍藏纪念版《追忆似水年华》,新版译文全新修订,装帧设计全面升级,与热爱普鲁斯特的读者一同纪念这个特别的日子。
法国文学封神之作
法国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安德烈·莫洛亚说:“对于1900年到1950年这一历史时期而言,没有比《追忆似水年华》更值得纪念的长篇小说杰作了。”而如果考虑莫洛亚之后的情况,这一阶段或许还可以再延长五十年。当代文学理论家、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盛赞:“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对普鲁斯特做出评判都是对他的曲解;《追忆似水年华》是一部充满深思玄想之作,它已经超越了可以评判的西方经典。”
1871年7月10日,马塞尔·普鲁斯特出生在巴黎一个艺术气息浓厚的资产阶级家庭,父亲是医生,母亲是犹太商人的后代。普鲁斯特从小患哮喘,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越来越严重。从35岁起,备受疾病与失眠折磨的他闭门谢客,过着自我幽囚的生活,专心写作。
《追忆似水年华》共七卷,全书近三百万字,内容庞杂,包含童年回忆、对时事的观察与思考、上流社会风貌等等。这部作品被誉为意识流小说的巅峰之作、二十世纪世界文学的里程碑、人类阅读史上的超级经典,影响了后世几乎所有作家。《纽约时报》曾发文称:“《追忆似水年华》是现代文学最重要的作品,甚至超越了乔伊斯和托马斯·曼这样的文学巨匠。”
中文世界仅有的全译本
《追忆似水年华》共七卷,篇幅浩大,人物众多,叙事千头万绪,再加上普鲁斯特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使得这部作品的翻译变得十分困难,令众多译者望而却步。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部巨著一直无人翻译。
上世纪80年代,译林出版社开始积极物色译者翻译这部作品,最终集结整个法语文学翻译界之力,经过仔细考虑,邀请李恒基、桂裕芳、许渊冲、许钧等十五位一流译者,着手翻译这部作品。在开始翻译前,译林出版社多次组织讨论,讨论译名,包括就书名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终定为“追忆似水年华”;制定了“校译工作的几点要求”,印发了各卷的内容提要、人名地名译名表及各卷的注释;开译后又多次组织译者交流经验,相互传阅和评点译文。十五位译者从1989年到1991年历时三年,终于翻译完了这部作品,成为中国出版史上一个填补空白的重要事件。迄今为止,译林出版社的版本依然是中文世界仅有的全译本。在七卷本之后,出版过精华版;也曾有参与七卷本翻译的译者尝试单独翻译,但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部划时代的意识流小说进入中国读者的视线之后,三十多年以来一直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多次再版,并获得“全国优秀畅销书奖”“全国优秀外国文学图书奖一等奖”等重要奖项,入选“60年中国最具影响力的600本书”。《追忆似水年华》中译本的出版,也影响了余华等一代中国作家的创作。
新版译文全面修订
《追忆似水年华》中译本出版所引发的阅读热潮始终未曾退却,三十多年的编读往来成为这本巨著在中国接受史的重要部分。值此次新版《追忆似水年华》出版之际,译林出版时再次广泛征求法语专家和读者意见,力求对之前版本留下的遗憾进行集中处理。此次改版,部分在世的译者对译文进行了认真的校改和润色,进一步提高译文质量,还有的译者对译文优化提出了宝贵建议;专业校对人员对全书进行了精心编校,对专有名词进行了前后统一,部分注释进行了调整;全书译名按照现行规范进行了修改,例如第四卷卷名由原来的《索多姆和戈摩尔》改为《所多玛与蛾摩拉》;人物关系也进行了重新梳理。译文质量全面升级。
除内文修订外,译林出版社还邀请著名翻译家、法国文学研究专家余中先为新版录制了音频解读,时长约两小时,对这部作品的内容和风格进行了全面分析。读者可扫描随书附赠的别册中的二维码进行免费收听。别册中还包含一张特别设计的精美藏书票,使用优质宣纸印刷,艺术收藏。新版新增28幅彩色插图,均为《追忆似水年华》中提到的画作,图文并茂,提升阅读体验。
装帧设计全面升级
新版《追忆似水年华》由新锐设计师山川担纲设计,旨在突出隆重和纪念的基础上,减轻阅读压力,拉近与读者的距离。通过恰当的字号选择,优化页面布局,将页码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封面设计强调普鲁斯特作品的明媚温暖特质。书封特选法式绒布,采用明亮的马卡龙色,还原小说中的细腻情感;将各卷具有代表性的意象呈现,并雅致烫银;内文选用优质纯质纸,长久保存;护封、环衬特选带银色丝絮的艺术纸,流光溢彩,扉页晶莹剔透,白色书签带丝网印银,典雅精致;七卷收入精致函套,另赠别册和藏书票。
据悉,新版《追忆似水似水年华》将于11月18日全网上架销售。译林出版社还将举办一系列活动,纪念普鲁斯特逝世一百周年和新版推出。
这部书像一条长蛇首尾相衔,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对于1900年到1950年这一历史时期而言,没有比《追忆似水年华》更值得纪念的长篇小说杰作了。这不仅仅因为普鲁斯特的作品像巴尔扎克的著作一样规模宏大。别的人写过十五部或二十部小说,有时还颇具才气,但是总不能给人以得到一种启示,读到一个总结的印象。这些作者满足于开发众所周知的“矿脉”;马塞尔·普鲁斯特却发现新的“矿藏”。《人间喜剧》把外部世界作为自己的领地;它囊括金融界、编辑部、法官、公证人、医生、商人、农民;巴尔扎克旨在描绘,他也确实描绘了整整一个社会。相反,普鲁斯特的一个独到之处是他对材料的选择并不在意。他更感兴趣的不是观察行动本身,而是某种观察任何行动的方式,从而他像同时代的几位哲学家一样,实现了一场“逆向的哥白尼式革命”。人的精神重又被安置在天地的中心;小说的目标变成描写为精神反映和歪曲的世界。
用普鲁斯特书里的事件和人物来说明这位作家的特点,其荒谬程度将不亚于把雷诺阿说成一个画过妇女、儿童、花卉的人。雷诺阿之所以成其为雷诺阿,并非因为他画了这些模特儿,而是因为他把任何模特儿都摆在某种虹彩一般绚丽的光线之中。普鲁斯特本人在写到贝戈特的时候曾经指出,作品的取材与天才的形成无关。天才能使任何材料增辉生色。贝戈特成长的家庭环境从表面上看是索然寡味的,但是贝戈特却用这个素材写出一部杰作。这是因为,借助他的大脑这部小机器,他能高翥远翔,从而像飞越沙漠的飞行员隐约看到在地面上看不出来的、埋在沙子底下的城郭一样,看到事物蕴藏的秘密。因此在谈论《追忆似水年华》之前,先要说明普鲁斯特为什么比任何人更善于“飞离”这个他似乎十分眷恋的世界。
一
他熟悉的天地由哪些成分组成?首先是博斯地区的一所小城——伊利耶,他童年时代每年都随家人在那里度假;是他的祖父母、父亲、母亲、兄长、叔父、舅父、婶母、姑母;是他在乡下的邻居。其次是一个巴黎社交圈子;他在孔多塞中学的同学、他父亲的朋友以及几个女人:洛尔·海曼、爱弥尔·斯特劳斯夫人、德·塞维尼伯爵夫人;还有阿芒·德·加亚维夫人、博兰古夫人、格莱福尔勃伯爵夫人的沙龙,后来又通过罗贝尔·孟德斯鸠的引荐,逐渐结识整个上流社会;通过他的韦伊舅舅们和他的外婆家,进入犹太人的圈子;通过卡堡和比诺大街的网球场,与几位妙龄少女订交;至于平民百姓,他只见过几个仆人、几个开电梯的和当茶房的、服兵役时的几个伙伴和伊利耶城的几个店主;说到作家和艺术家,他只通过阿纳托尔·法朗士、雷纳尔多·阿恩、马德莱纳·勒梅尔和埃勒,对他们的生活略有所知。总之他的见闻所及仅系法国社会一个很薄的剖面。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普鲁斯特将不是从广度,而是从深度上开掘他的“矿脉”。
好几项特征注定他日后要从事写作。他的气质是神经质的,敏感到病态的程度。他有一个令人钦佩的母亲,对他无比宠爱,因此他遇到最细微的不和谐也如同受到伤害,最淡薄的敌意或者最不经意的可笑行径都会在他心头留下痛苦的记录。换了一个躯壳较厚的人,有些场景不会产生持久的印象,他碰上却会终生难忘,在他的思想里像地狱里受尽煎熬而找不到出路的灵魂一般骚动。(例如:某天晚上他母亲拒绝在他入睡前吻他,过后禁不住他的恳求又让步了。后来,为寻找意中人他曾深夜在巴黎街头奔走。还有他在社交场合遭受的一些屈辱,先是在《让 · 桑德伊》,后来在《追忆似水年华》里都有迹可循。)“作家受到命运不公正的待遇之后,总要尽力寻求补偿。”我们这位作家尤其迫切地需要补偿、解释和安慰。
由于他患有慢性哮喘,虽说不是废人,却年纪轻轻就成为病人,每年有一定时间必须闭门谢客。这种隐居有助于把生活转化为艺术。“真正的乐园是我们失去了的乐园。”普鲁斯特以一千种方式重复这一想法。“幸福的岁月即是虚度的岁月,我们等待痛苦,以便进行工作。”他被逐出童年时代的伊甸园,失去了幸福,于是就企图重新创造幸福。
他的精神患病甚于肉体。早在少年时代,他已发现唯一吸引自己的爱情在人们眼里是反常的。他不比纪德,敢向家里人挑战。“家庭啊,我恨你们”这类表白完全违背他的本性。我们可以想象他怎样在内心经历长时间的、痛苦的斗争,终归战败;他怎样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怎样旧病重犯,最终确信自己无可救药。如果把普鲁斯特看作不道德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诚然背离道德规范,但是他因此而痛苦。出于这层原因,他也有忏悔和分析自己的需要,而这有利于写小说。
最后,这个怀有如此强烈的写作冲动的年轻人,正好具备从事写作的条件。他不仅秉有神经质者敏锐的悟性,从而获得宝贵的材料,而且掌握渊博的知识,从而知道怎样利用这些材料。他母亲嗜爱法国和英国的古典大作家,让他也寝馈其中。我们时代很少有人比他更熟悉圣西门、德·塞维尼夫人、圣伯夫、福楼拜、波德莱尔;他的拟作证明他与这些作家灵犀相通。他研究过他们的思想方式、创作手法和风格。他若不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小说家,本可以当最伟大的批评家。对英国作家的了解使他有可能进行知识上的杂交,这对强化一个人的思想如同生理上的杂交能增强一个种族的体质一样有效。他曾指出自己从托马斯 · 哈代、乔治 · 艾略特、狄更斯,尤其从拉斯金那里得到一些教益。我们时代没有任何作家比他更有学问,更加懂行。
然而事情的奇妙正在于,他具备如此出色的条件,本可以当一个威严的、多少有点学究气的传统作家,但他偏偏拒绝走这条现成的路子。在这里,他那位趣味高雅的母亲给他的教诲又起作用了。“对于应该怎样烹调某些菜肴、演奏贝多芬的奏鸣曲和殷勤待客,她自信能掌握最合适的分寸……况且对这三件事情来说,最合适的分寸几乎是相同的:手法简洁、朴实无华、饶有韵致。”普鲁斯特对于风格的看法并无二致。作为技巧出众的演奏家,他有时禁不住拖长一段曲子(电话接线小姐——山楂树——盖尔芒特王妃的楼下包厢)。最优秀的普鲁斯特,本色的普鲁斯特,却在风格上刻意求工的同时不失自然。没有人比他更精确地记录下口语的音乐性和每个阶层的人特有的语调。
他有那么多的东西要表达,不说出来简直会憋死。他长期寻找一个题材以便表达所有这一切,却一直没有找到。童年时代,他在维福纳河两岸漫步,曾经隐约感到在一幢房子的屋瓦底下或者一棵长条拂地的柳树下面隐藏着某些真相,有待于他去揭穿;二十五岁或三十岁时,他反复搜索记忆的宝库,还是没有找到他需要的东西。1896年,他发表一部短篇小说和诗歌合集《欢乐与时日》。这本书染上世纪末的颓风,使人想起《白色杂志》、让 · 德 · 蒂南和奥斯卡 · 王尔德。没有一个读者猜到作者有一天将成为我们最伟大的文学革新家。然后,从1899年到1904年,他悄悄地写满许多练习本:那是一部自传性长篇小说《让 · 桑德伊》。一气呵成以后,作者从未修改。
他没有发表这部作品,甚至想毁掉它:作品有许多页已被撕掉。今天我们在这部作品里发现了《追忆似水年华》中大部分为我们喜爱的优点。若干使普鲁斯特魂牵梦萦的场面,日后将以完善的形式记录下来,在这里已经初露端倪。透彻的分析、诗意的描写、对滑稽可笑言行地道的狄更斯式的描绘:这一切都非高手莫属。然而他当初不发表这部草稿是对的。他若那样做了,后来就不会以无比高超的技巧重写同一个题材。他写这部草稿的时候,他的双亲犹在,而且还可能是他最初的读者,所以他不能在作品里坦率处理他认为是最主要的东西。对于我们这些普鲁斯特迷来说,《让 · 桑德伊》是一部引人入胜的书,但是书中的人物和事件与原型相比变化不大,还不足以成为完美的艺术品。
《让·桑德伊》里的观察者已是一位大师。不过普鲁斯特不满足于观察。他认为美犹如童话里的公主,被某个可怕的魔法师关在一座城堡的塔楼里。为了解救这位公主,我们打破一千扇门还是徒劳,而大部分人忙于享受生的乐趣,不久就放弃寻找。但是像普鲁斯特这样的人宁可放弃其他一切,也要找到被囚禁的公主。总有一天,他受到启示,福至心灵,确信自己已有把握。他将得到秘密的、令人目眩的报偿。他说:“我们敲遍一扇扇并不通往任何地方的门扉,唯一可以进身的那扇门,找上一百年都可能徒劳无功,却被我们于无意间撞上,打开了。”
二
这扇“唯一的”门通向什么呢?当它突然自动开启时,他隐约看到的那部“与《一千零一夜》和圣西门的《回忆录》篇幅相等”的作品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不惜为之牺牲其他一切呢?普鲁斯特浩瀚的交响乐里将出现什么主题呢?
第一主题,是时间。他的书以这个主题开端、告终。“假如假以天年,允许我完成自己的作品,我必定给它打上时间的印记:时间这个概念今天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迫我接受它。我要在作品里描写人们在时间中占有的地位比他们在空间中占有的微不足道的位置重要得多,即便这样做会使他们显得类似怪物……”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处于永恒的流逝、销蚀过程之中,普鲁斯特无日不为这个想法困扰。“正如空间有几何学,时间也有心理学。”人类毕生都在与时间抗争。他们本想执着地眷恋一个爱人、一位友人、某些信念;遗忘从冥冥之中慢慢升起,淹没他们最美丽、最宝贵的记忆。
古典哲学假定“有一种不变的信仰犹如精神的雕像形成我们的人格”,这座雕像在外部世界的冲击下坚定不动如磐石。但是普鲁斯特知道自我在时间的流程中逐渐解体。为期不远,总有一天那个原来爱过、痛苦过、参与过一场革命的人什么也不会留下。我们将在小说里看到斯万、奥黛特、希尔贝特、布洛克、拉谢尔、圣卢怎样逐一在感情和年龄的聚光灯下通过,呈现不同的颜色,就像舞女的白色衣裙在灯光下依次变成黄色、绿色或蓝色一样。沉溺在爱河中的自我不能想象,几年以后,同一个自我一旦从爱情中解脱出来,又会是什么样子。而且可叹的是“房屋、道路、大街”“都跟岁月一样易逝”。我们徒然回到我们曾经喜爱的地方;我们绝不可能重睹它们,因为它们不是位于空间中,而是处在时间里,因为重游旧地的人不再是那个曾以自己的热情装点那个地方的儿童或少年。
然而我们的历任自我并不完全消失,因为它们能在我们的睡梦中,甚而在清醒状态下重现。普鲁斯特在他的交响乐的第一乐章即陈述睡醒的主题,这并非事出偶然,而是有意为之。每天早晨,在片刻迷糊之后,我们重新拥有我们自身;这说明我们从未完全失去它。马塞尔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能在自己身上某处听到“小铃铛尖厉、清脆、叮叮咚咚连绵不绝的金铁声”,在他童年时代每次铃响总是宣告斯万来访。那必定是这个铃铛从未停止在他身上叮咚作响。因此时间看起来好像完全消逝,其实不然,它正与我们自身融为一体。由此产生了作为普鲁斯特作品的根源的想法,即追寻似乎已经失去,其实仍在那里,随时准备再生的时间。
这个追寻只能在人们视为“真实”的那个世界里进行。其实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至少是不可认识的,因为我们看到的世界永远受到我们自身的情欲的歪曲。世界不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每天清晨有多少双眼睛睁开,有多少人的意识苏醒过来,便有多少个世界。因此,要紧的不是生活在这些幻觉之中并且为这些幻觉而生活,而是在我们的记忆中寻找失去的乐园,那唯一真实的乐园。“过去”便是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的某种永恒的东西。我们在生命中某些有利时刻重新把握“过去”,便会“油然感到自己本是绝对存在的”。所以,除了第一个主题:摧毁一切的时间而外,另有与之呼应的补充主题:起保存作用的回忆。不过我们这里指的不是随便哪一种回忆;普鲁斯特的主要贡献在于他教给人们某种回忆过去的方式。
难道有好几种回忆过去的方式吗?至少有两种。人可以试图借助智力,通过推理、文件和佐证去重建过去。这一自主的回忆绝不可能使我们感到过去突然在现在之中显露,而正是这种突然显露才使我们意识到自我的长存。必须发动不由自主的回忆,才能找回失去的时间。那么不由自主的回忆怎样发动呢?得通过当前的一种感觉与一项记忆之间的偶合。我们的过去继续存活在滋味、气息之中。普鲁斯特写道:“不要忘记,我生命中有个反复出现的动机……比对阿尔贝蒂娜的恋情还要重要的动机,即重温旧事,这也是献身艺术者的上好材料……一杯茶、散步场上的树木、钟楼等。”小玛德莱娜点心便是出色的例子。
叙述者一旦辨认出这种形似海贝的蛋糕的味道,整个贡布雷便带着当年他曾在那里感受的全部情绪,从一杯椴花茶中浮现出来;亲身的经历使这座小城在他眼里愈发动人。当前的感觉与重新涌现的记忆组成一对。这个组合与时间的关系,犹如立体镜与空间的关系。它使人们产生时间也有立体感的错觉。在这一瞬间,时间被找回来了,同时它也被战胜了,因为属于过去的整整一块时间已变成属于现在的了。因此艺术家在这种时刻感到自己征服了永恒。任何东西只有在其永恒面貌,即艺术面貌下才能被真正领略、保存:这就是《追忆似水年华》的根本、深刻和创新的主题所在。别的作家(夏多布里昂、热拉尔 · 德 · 内瓦尔)曾经窥见这个主题,但是他们没有在自己的直觉的指引下走到底,没有敞开通向神奇境界的大门。唯有普鲁斯特发现,在第一个回忆的诱发下,人们以为已经永远遗忘的世界好像附丽在这个最初的回忆上面,会从一杯茶中整个涌现出来。
概括来说,他的小说是一个聪明绝顶、敏感到痛苦地步的人的经历。这个人从小就出发寻找绝对的幸福,他在家庭里、爱情中、世界上都没有找到绝对幸福,最后像宗教神秘主义者一样到时间之外去寻找一种绝对存在。他在艺术中找到这个绝对物,因此小说与小说家的生平融为一体,而小说结尾时说叙述者找回了失去的时间,可以开始写他的书了。就这样,这部书像一条长蛇首尾相衔,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摘自《追忆似水年华》序言,题目为编者所加
编辑:蒋楚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