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明:我本善良|小说

原标题:屈明:我本善良|小说 龚清杨:字怎么是斜的?|小说 文/屈明 【作者简介】屈明,喜欢写作,有

原标题:屈明:我本善良|小说

龚清杨:字怎么是斜的?|小说

文/屈明

【作者简介】屈明,喜欢写作,有多篇文章发表于报刊网络公众号。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吴谷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欧阳的头“嗡”地一声大了,最让他害怕和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难怪吴谷已经有一天多没有来上学了,才说要跟他的家长联系,就接到了他父母的这个电话。

欧阳老师的心顿时就像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刚才还很精神的他,一下子变得心神不定,坐卧不宁,心情也开始郁闷起来。吴谷不出事便好,要是出了问题,那可怎么向他的家长交待呀?虽然他是从家里走的,但毕竟是分流工作做在前,离家出走在后,再怎么说也脱不了干系。

临近中考,学校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了。

毕业班的班主任,都在千方百计、想方设法,一个一个地给学习差的学生摆理由、讲道理,同时给他们的家长做工作,以争取使他们能够留级或转学。

半个多月来,各位班主任为了多分流一些学生,真是说尽了好话,费尽了口舌,稍不注意,还会有学生吵、家长闹,甚至引来政府教育部门的干涉。直把人弄得筋疲力尽,焦头烂额,这且不算,还得承担一定的责任和风险。

前两天,欧阳老师班上的学生吴谷,在谈过几次话后,他仍然不愿意被分流,本来还准备这几天要找他的父母谈一谈,谁曾想,昨天早上他给他父母留下一封信,竟然就离家出走了。这让欧阳老师和吴谷的家长都非常担心着急,焦虑万分。信上只是说在学校压力太大,快受不了了,想要出去放松一下心情,换换脑筋,不用为他担心,让父母保重。至于他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现在怎么样?准备干什么?都无从知晓。

欧阳赶紧找了几个班干部了解情况,并反复叮咛他们看看班里有谁知道吴谷的消息,如果一旦有这方面的信息,或知道吴谷和班里的那个同学联系了,都要及时告诉老师,事关重大,决不可隐瞒。否则,以后一定要严肃处理。

回到家里,妻子生气地责怪他:“你是老师,只要教好书就行了,做这样有碍情理的事,不但会受人责骂,还要承担风险,甚至还给社会造成不安定的因素,你到底是为啥呢?现在好端端的孩子跑了,怎么向人家家长交待?人家能不怨恨?!”

欧阳老师没好气地说:“为啥?其实就是一个目的,不让成绩差的学生参加升学考试,使中考的参试人数尽可能地减少,以确保学校的平均分和优秀率,在全区全市的评比中,能名列前茅。只有这样,教学才能算是出了成绩,有了成果,否则,三年就算是白干了。所以这违心和担风险的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妻子愣了片刻,感叹道:“唉!现在的老师也真难当啊!可又有谁家的孩子愿意被分流啊?好不容易上了几年学,能不能升上高中,总得考一考才能知道呀!”

欧阳摇着头:“是啊!这分流学生,说起来容易,其实也很棘手。比如,领导的孩子不行,机关干部的孩子不行,懂政策的人的孩子不行,惹不起的人的孩子不行,熟人朋友的孩子不行,已经留过几级的学生也不行,诸若此类的都不行。总之是既要达到目的,又不能出事,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方法要得当,拿捏要准确,其中的辛酸和苦辣,真是难于言表,不是行外人能体会得到的!”

妻子又问:“把这些学生分流到哪里去呢?”

欧阳回答道:“这又是一个难题啊!尽管学校采取了留级的措施,但下一级能容纳的人数毕竟有限,还不能为以后的分流工作留下‘包袱’。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转到别的学校去,这样既可以达到目的,又没有后患。”

妻子摇着头:“唉!这都是在作孽吆!”

欧阳老师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啊!可我理解了学生,谁又来理解我呢?那今后在学校,还不得抬不起头来,四处挨训吗?更何况学校三番五次明确地这样要求,别人也都这样做的,我若例外,岂不是在唱对台戏?”

确实,欧阳老师每次动员学生,也是既感到为难,又感到违心,很不是个滋味。所以,一提起分流,他都十分窝火。但面对各学校间激烈竞争的形势和升学评比的压力,尤其是学校的统一要求,身为班主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苦恼之余,只能是“读书人一声长叹!”

副校长还在一天三次的追问情况,反复地叮嘱他:“不要管那么多,手不能软。要为学校今年的升学成绩着想,别的学校早都是这么干了。真要考砸了,都只说你质量差,水平低、没教好!实话告诉你,其实教育局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只要成绩。你们年级其他的几个女班主任,分流了一个又一个,眼睁睁的看见人数下降得非常明显,真是有本事,手段高!你可是个男人噢!”

几天来,欧阳真是心神不宁,如坐针毡,食不甘味,夜不能眠。天天和吴谷的家长联系,在学生中了解情况,想知道寻找的最新动向,但始终没有吴谷的消息。

吴谷的家长动员了所有的亲友,四面撒网,八方堵截,把能联系的熟人朋友都联系了,把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欧阳老师这几天整天都在想:自己也是做父母的,这些十五、六岁的学生,还是孩子,不去受教育,又没有一技之长,过早地进入社会,又能干什么呢?

这使他的内心非常不安。

近些年,学校之间的攀比竞争越来越厉害,上级主管部门只拿一个成绩的尺子去衡量,学校的质量,就是看升学成绩在全区全市排第几,这是硬指标。

考得好,一切工作都是先进。校长受表杨,回去再对教师奖罚兑现,一环套一环,使你不能松劲。

否则,大会小会说你水平低,没能力,要考虑是否还能胜任工作,经济上不但不奖,还要惩罚,使你精神经济双重损失,不怕你不紧张。各级之间都是精神和物质恩威并施,不怕你不就范。

学校要是考不好,家长和社会也会对你口诛笔伐。新学期的生源就肯定要受影响,哪个学校考得好,孩子就往哪里送。总不能把孩子送到一个质量不高的学校去冒风险?每家可只有一个孩子!至于质量是怎么提高的,家长和社会并不关心,他们只看结果。

想到这里,欧阳心里说,他们是被现行教育给逼出去的。但他只能是感慨万分,却又满心无奈。

一星期以后,吴谷的家长才在市长途汽车站旁一家隐蔽的小网吧里找到了他。

只见他蓬头垢面,污秽不堪,已经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学校几个被分流的学生,这几天来,他们辗转在城乡交界处的网吧和影视厅之间,白天上网,晚上看影碟,饿了买碗方便面,困了倒头便睡。

吴谷所带的压岁钱和平时积攒的零花钱都得交出来,和其他人的钱放在一起用,看看就要花完了,其中有两个学生,就悄悄地去偷了几辆自行车,便宜卖掉。开始吴谷还感到害怕,可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自己去干的,也就坦然了。

他们已经商量好,准备第二天就乘汽车去省城。准备一边到名胜风景区去玩玩,一边找点事干,以便能呆下去。据说前几天还有几个外校的学生混上火车,南下去了珠海,说是要去打工挣钱,现在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听到吴谷已被找到的消息,欧阳老师那颗忐忑不安,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这时,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稍微感到了一点儿轻松。

万幸吴谷没有出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丢掉饭碗不说,这后半辈子岂不是永远要陷入良心的煎熬?!

“好!好!好!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休息两天,到校上学就行了!”欧阳赶紧向吴谷和他的家长表态。

欧阳老师教书十几年了,虽不敢说是桃李满天下,但也是学识人品能力俱佳,关爱学生,责任心极强,教育教学小有成就,在市区里也是晓有名气。

曾经教过的弟子,有的已经攻读完博士;有的进入社会,事业成功,住上了别墅,开上了小轿车。有的成为单位的顶梁柱,也有下岗职工和个体经营者,自食其力,以经营小店过活。

但不管怎样,这些昔日的学生每当与欧阳老师相遇,总是亲热有加,满怀感激。可近年来,欧阳老师却时常感到来自教书之外的压力,心情不畅,头发也渐渐地白了不少,稀疏了许多。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欧阳老师的沉思,他急忙站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虽然穿着入时整齐,但浑身却透着疲倦,脸上写着苍桑。

“欧阳老师,您好,我们来看看您!”欧阳老师仔细一看,才认出是前两年刚毕业的学生。

赶忙把他们请进屋里,沏茶让座,寒暄过后,问及近况。

原来,他二人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在城内打工,收益也不太好,又没有技术,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决定走出去闯一闯,机会也许会多些。 

听完这话,欧阳老师陷入沉思,心里感叹着孩子们真不容易,小小年纪,已经不得不去为生计奔波。自己过去在讲人生理想,远大抱负,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等大道理时,总是出口成章,滔滔不绝。

这时,却感到口笨言拙,面对信任自己的孩子,不但无能为力,出不了什么好主意,甚至连几句有用的话都找不到。在说了些安慰客套话之后,竟已无话可说。

一时冷场,自己都有些难为情。

还是两个学生主动找话,打破了尴尬:“欧阳老师,您知道吗?我们班的刘小花死了!”

欧阳老师大吃一惊:“啊!什么时候,为什么?”

两个学生互相补充着:“就在两个月前,她与她母亲吵了一架,也不为什么大事,就是她母亲嫌她吃闲饭,她又找不到合适的事,做了几回小生意,做一件,赔一件,也都没搞成。她母亲就经常骂她,她常到我们哪儿去诉苦,非常伤心。”

“这次,她也是一时糊涂,上吊了,出殡的当天,我们很多同学都去了!”

听了这话,欧阳老师的心,简直就像是刚从悬崖上坠地,又掉进了冰窟窿,沉重寒冷的一下子缓不过气来,一时老泪纵横,哽咽无语。

过了许久,两个学生互递个眼色,赶忙告辞。

欧阳老师拉着两个人的手,翻来覆去的叮嘱半天,送出门外,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才放下不停摇晃的手。

欧阳没有直接进屋,这时,只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耷拉着脑袋,弓着背,反背着双手,慢慢地踱步到院子里的一棵玉兰树下。

 四

想到当初的刘小花,活泼可爱,性情直爽,很受同学们的喜爱。只是做事粗心,加上家庭关系复杂,没有人贴心爱护,家里的杂事又多,以致学习成绩不好。

初中毕业时,由于自己的动员,没有参加升学考试,就直接进入了社会。前两年,还听说她在做小生意,想不到,现在却已离开了人世,她还正是花季的年龄啊!

想到这里,欧阳老师又不禁心里难过起来,当初真不该动员她呀!这会儿真为自己当初的行为感到很悔恨,总觉得刘小花的死与他有很大的关系。

今天吴谷的爸爸私下告诉自己,有一次晚上,吴谷他们几人想吃肯德基,可又没钱,结果竟有两个学生怂恿他们趁黑持木棒,一起去抢劫一个独行的中年妇女,幸亏吴谷和另一个学生极力反对,才罢了手。否则还不知道将会有什么后果,这真让欧阳老师感到心惊肉跳!

看看眼前的白玉兰树,前几天还是满树银花,洁白清香,可昨夜的一场风雨过后,盛开的花瓣已洒满了一地。一些花蕾尚未绽放,便已凋谢,刚发的花蕾也显得孤单冷清,柔弱无助,不由得令人怜惜哀叹。

欧阳从心底里真诚地希望这些纯洁的玉兰花,都能长久地竞相开放,满树银花该是多美丽啊!

“叮……”一阵悦耳的铃声打破了欧阳老师的沉思,接通手机,那头传来了校长的声音:“欧阳老师,你的分流工作做得怎么样了?还有两天就要报名了,其他班可是卓有成效。听说兄弟学校今年的力度很大哟!你可要抓紧,不要心太软!今年你可是要晋升职称的噢……”

欧阳老师的头都大了,校长后面说了些什么,自己怎么挂的机,都不知道了……

他只想着妻子说的那句话:这是别人给你了一把“刀”,却让你去“杀”人!最终获奖戴花的是他的上级和他,而受到良心谴责的是你!

此话真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欧阳老师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关紧门窗后,上床捂紧了被窝。他只想大睡一觉,永远都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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