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奶奶的马拉松

千度刘郎

在川南，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村

奶奶八十余年做着同一件事

拼尽生命里每一丝力气

拧去岁月里的苦汁

奶奶从6岁开始当童养媳

童年和少年被无尽的家务充斥

懵懂中成为人妻后

奶奶似一台性能优越的机器

接连生下大伯父亲三叔和四叔

四张嘴将奶奶的青春吮得干干瘪瘪

更大的悲剧是

二十挂零的爷爷

将四个孩子扔给奶奶

独自去了幽冥之地定居

奶奶用柔弱的手臂

挡开袭向孩子的寒冷和饥饿

四兄弟一天一天长高

奶奶的腰身却一寸一寸弯下去

暮年的奶奶背如驼腿似环脚若弓

这个一生都在举重的老人

把骨节练得如此硬实

最后连不该硬化的血管

都被注入了钙质

奶奶生前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从没有过一间舒适而独立的居室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哪知却一睡不起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

却修在了冷风吹刮的野地

枯萎的坟头草

像极了奶奶花白凌乱的发丝

她一生也未拧尽的苦

开成了坟前的野菊

每到奶奶的忌日

子孙总是如期前来给她上坟

坟前遮住采光的杂树

照常会被砍去

我告诉儿子这里住着祖奶奶

一个在旧社会缠了小脚

却跑了八十四年马拉松的太婆

她刚将我们送进幸福生活

自己却一脚踩虚

跌入了黑暗的旋涡

（作者系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协会员、重庆新诗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