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宏(1468年—1535年),字子充,号健斋、鹅湖,晚年自号湖东野老,江西铅山县人。费宏从小天赋异禀,3岁童子试为文元,16岁江西解元,19岁中状元、授翰林修撰,41岁入阁,56岁担任内阁首辅,68岁时无疾而终。
天纵之才,少年得志。大明成化二十三年春(1487年),细微的东风依旧挟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一群衣着参差不齐的人们挤在一起,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鲜红的纸张,在墨笔写就的一个个人名上一寸寸划过,随后透露出狂喜或失望。在放肆的大笑声与失望的啜泣声中,一位晚到的年轻人站在人群外面,瞟了一眼榜单,随后淡然离去。人群中有人瞥到了他的背影,随后震惊地指着他远去的方向,喊出了他的名字。听见了他名字的人无论悲伤或是悲哀,都无一例外的顿了一下,随后扭头看向榜单的最上方,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名字。费宏,以仅仅十九岁的年纪拿下了那一年的状元,创造了一个奇迹。这是费宏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初次见面,他就向世人宣告了何为天才。
这个世界上似乎真的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不用悬梁刺股就能写出天下名篇,不用苦练不辍就能谱出千古名曲。而费宏,很明显是这类人中的一份子。在他拿下状元的同一年,紫禁城里的桂花都还没来得及飘香,费宏就又加入了成化年的史料修订组,在他横溢而泻的才华之下,其他人根本就追不上他的遣词造句,只有另外一位天才杨廷和可以与他顺畅的交流,一如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的绝唱。最终,在编写史料的小房间里,只剩费宏与杨廷和二人坐在案前,挥笔不辍。其他人站在一旁,在给他们端茶倒水之余看一眼他笔下流淌的隽永才思,随后长叹一声低着头返回水壶前,挑起水桶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打下一趟水,并在打水时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恨不得此刻能倒映出费宏的脸。这样的天纵之才,升官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同僚们冥思苦想而不得解决之道时,他早已拟好了奏疏。在飞舞的墨迹之下,他先是执掌廷试,随后调左春坊左赞善,三年后又迁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讲,在明孝宗死后,再掌史笔,最终官至经筵日讲官,礼部右侍郎,在区区不惑之年成为了朝堂正三品大员,天子之师,名动天下。
△明武宗朱厚照
时运不济,治世难宏。1505年,明武宗朱厚照登基,这是一位喜欢折腾的皇帝。他即位不到一年,就大肆任用身边的亲信,刚刚有点起色的王朝又一次遭到了重创。高居在龙椅上的,已经不是那个面色疲惫,一心为国的君主了。而是另一个游手好闲,怠于政务的皇帝。位极人臣的光荣也不再是通过傲人的政绩获得,而是通过讨好皇帝来攫取。以费宏的智商,他明确的知道他所面对的形势,内阁众人尚且只能在暗地里努力,他区区一个礼部侍郎,是不应该公开反抗的。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在八虎为非作歹的那三年里,他每天都坚持上书,以图拨冗反正,恢复朝堂上的清明。这绝不是大多数人眼中聪明之举,却是真正正确的举动。我们国家总是有这样的人,固执的牺牲着自己而坚守着真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才能挺过五胡乱华、挺过嘉定三屠、取得抗战胜利,让炎黄的长风飘荡五千年而经久不息。他们在一些同事的眼中并非惊艳,却在历史的长河中伟大。
△杨廷和
“愚蠢”的费宏在八虎倒台之后理所当然的进入了内阁,与李东阳、杨廷和、梁储一同梳理朝政,支撑这个庞大的帝国。在那些君王享乐弄臣肆意的年月里,文渊阁里长明不灭的灯火,保障着皇朝的存续。
堂堂君子,无奈小人。守原则的君子往往很难战胜没有底线的小人。永乐年间埋下的隐患终于还是引爆了,宁王朱宸濠以重金收买朝中重臣,企图增加护卫、训练私兵,再走一遍夺权之路。作为内阁成员的费宏自然也收到了宁王的“好意”,门前用马车拉来的金银珠玉,流光溢彩的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沉默地站在了门口,看着堆笑的下人,远处厚重的钟鸣纷飞而来。费宏静静地听完了这悠远的钟声,长出一气,随后转身回府,将那珠光宝气以自己的底线隔断。
费宏为了他自己的原则四处奔走,试图按下宁王叛乱的可能。但大明天下,终究没有那么多光明。媚上取荣的江彬钱宁自不必说,就连饱读诗书的庙堂之臣也欣然接下了宁王的钱财。让他感到最大的失望还是首辅杨廷和的沉默。费宏愤怒的盯着这位多年好友躲闪的眼神,曾经发誓要共济天下,心唯苍生的同志,最终只剩下了费宏一人。正德五年,费宏被迫致仕回乡,朝中好友无一人帮他发声。
△王阳明
费宏这一去,就是十年。岁月无情的爬上了他的脸颊,身形也不再挺拔刚劲,但他的心中,报国豪情却无半点消散,正德十六年,距离宁王被捕两年,嘉靖皇帝即位仅仅十天,费宏因平定宁王之乱有功,再次被召还内阁,担任了内阁首辅。他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展拳脚,但无奈于嘉靖对张璁和桂萼的偏袒,只能再次致仕回家。张璁进入了内阁,明朝就此开始了党争时代,虽然费宏在八年后又一次回朝为官,但无奈已是年老体衰,难以阻止国势的下滑。
△明嘉靖皇帝
经世伟才,大道清辉。嘉靖十四年(1535年),费宏离开了这个他牵挂一生的国家,纵有超世之才,但无奈时运不济,最终还是消珥于茫茫书海,难为世人所知。但我认为这样一个始终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在中国历史舞台上二落三起的政治家,屡受谗言而不馁,饱尝冷暖而不怠,还是应当被大家铭记的。正如张廷玉所言,起家文学,致位宰相。宏却钱宁,拒宸濠,忤张桂,再踬再起,终亦无损清誉。在满是利欲的朝堂上,也仍会有大道的清辉。(作者:朱虹 风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