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oetry ]
诗
如果退潮，
是碧海对蓝天的不忠。
几天江南淫雨霏霏到这种田地，
那一定是春天对人间的痴情，
我用“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胃口，
去了趟江阴。
如果此时西门庆在，
好想在他大腿上刻首诗,
“真TM好吃你是我的”。
我确实有首珍藏的诗，意境堪比希区柯克的有色电影。可惜不是我写的，来自《诗经》：“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一个春天荒野树丛里的推倒画面，美少年引诱少女，裙衣得慢慢褪，不然狗会叫。定情礼物是白茅草包着的死野鹿，谕示美丽又危险。什么叫急中生智，临危不乱！
日本人通常这种集美艳、悬疑、伦理，甚至惊悚的桥段，非得偷人妻或者说是禁忌之爱，才能比肩。我想起《金瓶梅》里西门庆密会贵妇林太太桥段，林太太是王招宣的遗孀，西门庆和她在招宣府幽会，月色朦胧时进门，“迎门朱红匾上写着‘节义堂’三字，两壁隶书一联：传家节操同松竹，报国勋功并斗山。”偷情在反讽的氛围里别样精彩，一个贵夫人沦落投送暴发户怀抱的地步。即使兰陵笑笑生给她在结尾安排个在西门庆大腿上刻下“精忠报国”以示反悔，我也是理解的。林太太这样的角色比起潘金莲，论世俗眼光，那段位要高得多。西门庆除了色欲熏心，就是因势利导，算盘正打反打，都赚。
“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毁坏给人看。”人类最真挚美好的东西恐怕只有爱情，而最让人铭记的爱情最好有牺牲。我总觉得永远浓烈到“想永远占有”，却不能，才算挚爱。
日本人眼里，美味能媲美与人妻发展不伦悲剧的，就只有河豚。
温馨提醒：在国内吃不上正规的野生河豚，“赴死”请在疫情结束后飞日本。“长江三鲜”详见《海错图爱情笔记》：鱼水之欢。
江阴吃饭靠舌头
要塞兵家和吃货齐争！
我在火车上念诗的功夫，手忙脚乱下车到了无锡，无锡到江阴打车1个小时左右。江阴地处长江南岸，在南京和上海之间，江面宽只有1500米，在近代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人称“江上雄关”、“锁航要塞”，是南北交通要冲，也是鲜物由海入江的咽喉。兵家和吃货都必争。不过自2020年1月1日零时起，长江流域的332个自然保护区和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全面禁止生产性捕捞。我站在要塞边，心痒如柳芽满头。不过，吃个养殖的也不差！
江阴是江南隐秘的高档食肆汇集处，这里吃东西动辄一两千，不乏舌头难伺候的食客。“第一个是因为物产特征，都是名贵食材，刀鱼几千块一斤，三两的刀鱼，一斤只有三条。另外，河豚、鲥鱼、鮰鱼也都是很贵的食材。第二个是江阴企业家多，全中国县级城市企业家第二多的。第一是昆山。老板们业务多，招待自然推动消费。”张永亮喝了一口碧螺春说（“名豪美食”主人，江阴美食家。）。
“要塞”这个地方，也是长江最窄小处。江阴大桥附近水流湍急，河豚、刀鱼洄游时在这附近产卵。有意思的是，刀鱼游到江阴、镇江后面风味尽失，原因是过了水域，水温上升，体内没有这么多脂肪，口感开始发硬。过了产卵时间后，和之前处子之身的“细嫩香甜”又是天壤之别。
不时不食，鱼在交配前迎来魅力巅峰。鱼儿们静待春暖花开，在清明前，蓄积好脂肪在这个老地方幽会。那种缠绵带来的体态美，由内而外。每次我都会由衷记起赵忠祥老师的经典台词：又到那啥的季节了！
张永亮说：“刀鱼最好吃就是南通到扬州。地理位置上，江阴正好是南通到扬州之间，得天独厚的好鱼出产在这里。三月温度到了，鱼就游上来。不过，现在吃的都不是长江刀。鲥鱼在80年代就找不到野生的了。”
刀鱼、河豚最好是清明时节，鲥鱼是谷雨节气。“河豚的目的地是扬中，江中的浅滩。现在吃的刀鱼都是海里面的。”张永亮告诉我刀鱼没有养殖的，因为无法大规模养殖，可能有少量试验，但产量上不了，口感也不好。
要在最好的时间遇见，谈恋爱和吃鱼都要靠舌头，到江阴，这可不是废话。
刀鱼用江阴特有的“红烧”入味，鲜甜，密集小刺全用嘴唇成片抿着剔出。刺柔软，像坚韧的须发，我用舌头舔舐着细嫩刀鱼肉，陶醉到忘我时，赶紧遏制住脑子里亲吻马克思的荒诞画面...
“江阴虽小，鱼是最有代表性的味道，口味淮扬菜系居多。但一过了长江和靖江，只有一江之隔，食材激进，口味烹饪方式不一样。那边的菜偏咸一点，颜色偏淡一点，江阴偏甜，颜色浓油赤酱，是两个概念。”张永亮说。这种“红烧”，按照我的理解，有介于无锡与上海之间的甜度。
野生翘嘴鲌鱼（湖鲜）滑口，鲥鱼式烧法留有皮鳞间的魅力油脂，鸡汁是底汤，“肉与鳞”的分合也全靠我上下嘴唇的互搏武功。
至于螃蜞脚与螺蛳，如果不用吸的，我确实也不知道怎么样可以啧啧嘬嘬津津有味。一照镜子，省了丰唇钱。
中场休息除了对镜贴膘，还可以吃口刀鱼馄饨养舌头，鲜润鲜润的，等着再战三百回合。
除了这些，江阴还有特别的东西，像清水螺蛳。江阴靠江，湖泊很多，特色蔬菜里芹菜最有代表，豆制品也出名，譬如：常州横山桥百叶。
我根本来不及想，只有埋头边吃边等着“最爱”来。
吃了西施乳才能理解精🐛上脑
不然怎么会取出这种名字？！
我常说，人类的欲望里，吃喝最健康。
人为表亲昵，就潜移默化地衍生出“爱称”，是有道理的。一来代表赋予称呼者“占有”的权力，二来代表被呼者的“the one&only”，为更能表达“强烈”的程度，肉麻或埋汰的情绪就成为“爱”的程度，心肝和狗蛋都有“爱”。但爱称既然是暗语，就要足够私密，譬如：“亲爱的”、“宝贝”如今已经被滥用成公共词汇。马路上一叫，一群人回头。如果黔驴技穷，我觉得乾隆皇帝做了好示范，为了表示对科尔沁王长公主的宠爱，给她赐名“鄂勒哲依忒木尔额尔克巴拜”，意思是“多福多寿坚强的宝贝”。一加形容词，爱就变得气象万千。
春天说来就来，我不管吴王夫差说“爱姬玉乳可比之”时是否醉了，我多年前说“河豚值得美食家的集体赴死”是真心的，而且我建议大家多吃关键部位。关于“最爱”，我不想百般遮掩，能让我精虫上脑（虽然我妈还没给我开发这个功能）的就只有“西施乳”。
雄鱼的精巢“白子”，日本人叫“Shirako”，里面有鱼精蛋白，比鱼翅昂贵。
“名豪美食”菊花河豚“三宝（白子、肝、皮）”里，白子独尊。奶油状的质地，流淌又胶着，如泣如诉。雄身最柔软处，用雌名呼唤，西施的温柔乡的极致处做形容！我光想想，已上脑，何况吃，还是我最爱的“自然芡”质感的白汁。被爱包围也就这样了呀！
入夜，要激情继续，需要一点麻辣的刺激。上麻婆豆腐白子时，我半晌说不出话，距离上次我在东京米其林二星茶禅华吃的麻婆豆腐白子已经过去两年了。
餐桌上音乐家赵志坚老师的《赛马》刚好衬托我，饭饱后遇到禁忌之爱的忐忑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