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雪念雪

升华,情感的诗与远方

这几天,北京又降温了。我添加毛衣毛裤时,心里就盘算快要下雪了。期许着某天早上醒来,推开窗子,一场久违的、痛快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雪是冬的意象,雪是冬的灵魂。我爱雪,并且坚定地以为,飘雪是冬天不可替代的一种美,雪让冬天在寒冷中别有一番神韵。

故乡在皖北平原的一个村子。记忆里,那时的农户住的都是土坯房,冬天没有暖气也没有火炉,有着铁一样寒冷的硬被子,但这些都无法阻挡农家人对雪的渴望。记忆中,故乡的雪很轻柔。下雪的时候,多稀疏于冬日清晨、浓密于黄昏时分。往往是雪还未下,天就阴沉下来,或小雨开道,或北风吹袭,老天反复变脸几次,先是洒下小米粒大小的雪子儿,然后,那一缕缕婉兮飞扬轻雪,才恋恋不舍地从深邃的苍穹悠然飘来。雪花由稀到密直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她粘着人身,或上或下,或快或慢,如羽、如絮、如蝶,用轻歌曼舞的姿态,柔软着冬日的乡村……

雪落在乡村,以博大的胸襟,包裹着裸露的大地。屋顶上、土路上覆盖了洁白的积雪,细细的树枝和窄窄的竹叶裹上了白雪,就连绿色的麦田也披上了银被……一眼望去,漫天皆白,白的树、白的房、白的原野……有的地方积着薄雪,有的地方雪则厚点。这样儿,一层高,一层低,高低起伏,延绵有致。乡村渴望这样的雪天,每每此时,农人们多被风雪裹进屋子里,以雪天为背景,以滴落的檐水为音乐,或劈柴烤火,或围坐唠嗑,窗外,只剩下不知疲倦的雪花还在那里缠绵着……

十八岁那年,我从军来到位于燕山腹地的一座军营。少时读过一首诗里,号称“燕山雪花大如席”。心想,如是这般大雪,情景该何等壮美!北国雪,往往比南方要来得更早一些。多是秋天的影子还未走远,一场又一场的雪,便争先恐后地如约而至。从军当年的冬天,我便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我觉得,北国的雪下得很认真,开始时,一片、一片、一片地落,雪大时,雪花便一簇一团地交织在一起,洁白的雪花干净利索地飘落,很像鹅的绒毛飘然而下。下雪的日子里,营区四周的松枝上,都压上了白绒般很厚的雪,随着飞鸟掠过,不时会掉下一两片手掌大的雪块,堆落在地面的雪野里。那一刻,我想起鲁迅在“雪”一文中,称赞北国雪的特性“决不粘连”“奋飞”“旋转”“升腾”,真可谓是再生动准确不过啦!

然而,真正让我每到冬天就对雪念念不忘的,还是我当军事记者后,那些与雪有关的特殊经历。比如那场暴风雪。

暴风雪,是一种大量的雪被强风卷着随风运行,伴有强烈的冷空气气流,且水平能见度小于1公里的异常天气现象。2001年春节前夕,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遭受特大暴风雪袭击,我随某边防团官兵救灾车队,辗转风雪草原,救助被暴风雪围困的牧民群众。苍茫的草原上,漫天是厚厚的、低低的、昏黄色的黑云。东北风呜呜地嘶吼,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一阵紧似一阵,向所能触及的一切宣泄着它疯狂的力量。一时间,混沌了天,混沌了地。救灾车队艰难地在暴风雪中缓缓前行,走一阵,牧民的帐篷和牲畜的蹄印被风雪掩盖了,官兵就下车辨识。汽车挡风玻璃被冰雪糊住,官兵拿出准备好的高浓度白酒,不停地喷在挡风玻璃上。后来,酒喷洒完了,挡风玻璃完全被遮住,驾驶员只好把车窗玻璃摇下来,头伸出窗外驾驶。暴风雪迅猛地灌进车内,我顿感脸部僵麻,用手一摸,竟有冰碴。那一刻,我才知道,暴风雪里,眼泪是可以结成冰的。大年初二,官兵经过30多个小时的艰难跋涉,终于找到了被风雪围困的50余户牧民。亲历暴风雪,我和许多官兵一样,鼻尖被冻成清一色的“黑鼻头”,手脚多被冻伤。而我的亲历报道《紧急救援31小时》、《灾区七日行》,也与暴风雪一起,为我的军事记者生涯添上难忘的一笔。

有人说,冰与雪是一体的。这是封存在我心底一段与冰雪有关的故事。额尔古纳河,地处大兴安岭密林深处,夏季河里能行上千吨重的大轮渡,水有多深可想而知。每年大雪封山后,边防官兵必须在封冻的河面中心线我方一侧开辟冰道巡逻。2001年初,我随某边防团19名官兵组成的“闯冰河”巡逻小分队,在零下51摄氏度的冰天雪地里爬冰卧雪7昼夜,圆满完成额尔古纳河新世纪首次巡逻。巡逻路上,江风、江雪寒流袭人;冰峰、冰排、冰缝交错;明沟、暗流、暖泉密布……车行冰河,像蜗牛一样蠕动,有时一天只能走上数十公里。巡逻第二天,在一处冒着雾气的暖泉处,巡逻分队官兵下车列队庄严地行军礼,因为这里曾有6名战友车陷暖泉,永远牺牲在了冰河。“闯冰河”除了艰难之外,就是极寒天气的冷。那种冷,把人鼻腔、口腔冻僵,喘不上气来;那种冷,冻得人上不了厕所,只好少喝水,少进食;那种冷,能把照相机冻住,拍不了照……至今想来,茫茫雪原冰道上,我与官兵同行跋涉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爱雪念雪,与冰雪结缘。我曾在寒冬到访过内蒙古东部的敖鲁古雅,那古老的驯鹿原始部落,马蹄下飞扬的雪粒,覆满白雪的“撮罗子”,傍晚时升起的袅袅炊烟,构成了一幅童话般的生活图景;我到访新疆阿勒泰时,恰是北疆的冬季,那是一片雪的世界,山是雪山,树是雪树,风里裹着的雪花,在天地间飘荡,不掺和一丝丝杂质;我曾在秋季到访过地球上海拔最高的雪山圣湖西藏纳木错,那沿途千年不化的皑皑雪山,湖畔五彩斑斓的经幡迎风招展,带人进入连天接地的神秘境界;我也曾在夏季到访过位于云南境内的玉龙雪山,玉龙雪山由十三座雪峰组建起来,如一条矫健的玉龙横卧山巅,大有一跃金沙江之势……

爱雪念雪,与雪相拥。如今,无论身处何地,每一个冬天,我都以一种虔诚的心境,去迎接每一场雪的到来。无论是小雪,中雪,抑或大雪,我都深深地喜爱着。我喜爱雪的晶莹剔透与素雅,更喜欢雪带给人世间的那份寂静与平和……每次与雪的深情相拥,那份通透和清凉,都会浸染我的内心。每一个飘雪的日子,我都能接受一次心灵的净化和洗礼,给我以太多太多的遐想和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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