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也精彩
美国《国家地理》全球摄影大赛中国区人物类一等奖获得者章宗访谈
文 | 帅兵
2022年之前，章宗和摄影紧紧捆绑在一起。他获得过美国《国家地理》全球摄影大赛中国区人物类一等奖、欧洲人像摄影联赛肖像组ICS金奖、希腊第四届奥林匹亚国际摄影联赛APOLLO荣誉大奖、全球华人摄影师年度成就奖（IPA）、亚洲摄影金狮奖、索尼全球大赛周最佳……出版了摄影畅销书《人像摄影快速进阶》《摄影构图一本通》等，还是百度/美空/壹图/视觉中国/VIVO的签约摄影师。
2022年之后，他突然从摄影界消失。再见他时，已是湖南炎培技工学校的艺术总监，成为了一名职业技术教育工作者。这背后有着怎样的取舍，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秋日的午后，温暖而恬静，在充满艺术氛围和设计感的校园里，他谈起了自己的人生经历。
以下是他的访谈。
美术老师的100分，激发了我学画的兴趣
我虽然在摄影方面获了一些奖，出版了一些书，但我是学美术出身。搞摄影可以说是因缘际会，无心插柳。
我老家在湖南岳阳。因为我爸爸喜欢画画。受他影响，我几岁的时候也喜欢上了画画。初一时我在家里画了一幅画，爸爸看了，觉得很差劲，就帮我修改了一下。我交给美术老师后，老师打了100分，也就是满分。看着100分，我当时心情激动。美术老师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问：你原来好像画得没有这么好，怎么这次能画得这么好呢？这是我这辈子打的第一个100分。我告诉他，是我爸爸进行了修改，而且改了哪里。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特别大，使得我对画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那时学画的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我到处找画册临摹，拜师求艺。跟着各种各样的老师学习。后来考大学，决定走艺考生的路子，考美术专业。我和几个同样考美术的孩子请了湖南师范大学的美术老师教我们。这个老师当时刚从中央美院进修回来，年龄不大，叫曲湘建，后来成了师大艺术学院的院长，湖南油画艺委会主任。我们当时合租了一套房子，吃住在里面，画画也在里面。老师就带着我们画呀画。后来我们都参加了艺考。我考的是武汉纺织大学服装系美术设计专业。现在我们这些人大都还在从事美术或艺术行当。
不愿坐办公室，“下海”搞室内设计
我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一个工厂里面，在劳资科，坐办公室，每天就是喝茶看报纸。很难受，觉得这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于是辞职下海，跟着人搞室内设计。做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就慢慢的做出了名气，还把自己设计的图纸方案汇编成了一本书，公开出版，书名叫《室内设计图典》，当时影响很大，在很多大学的设计专业被当作教材。
大概2005年，我就去北京闯荡。在北京也是做设计，而且开始做设计和施工，因此被我一些设计界的朋友戏称为“包工头”。当时我们接了一个比较大的工装项目，但时间跨度拉得比较大，特别是结算很慢很费劲，过程中不断扯皮，让我很纠结。
因为拍工程资料，我开始玩摄影
那时干工程有一个要求，施工过程要拍资料。公司买了一台照相机，是尼康的一个老机型，主要是为了拍资料做记录。这台相机就交给我了。因为要拍得清楚一点，就要学一点摄影的基本知识，比如光圈、快门什么的，有时候楼道里面很黑，还要调ISO，用大光圈，就这样我慢慢熟悉了这台相机 。
结账时间长，有时没事，我就拿着相机到公园去拍照。什么紫竹公园、颐和园啊，都去拍过，拍的过程中就认识了一些人，他们有些小团体，平时搞活动就叫上我，我跟着他们去拍。有个当律师的摄影发烧友，拍照很有天赋，我们成了朋友，他带朋友，我也带朋友，慢慢就变成了一个小团体，大家经常一起出去拍东西。
我拍的大多是人像。但我的照相机不行，几千块钱买的，不像他们，长枪短炮，苏哈、徕卡什么的，贵的五六万甚至几十万一台。而且我没有那么上心，每次去得晚，好机位都被他们占了。没办法，我就只得找另外的角度去拍。
可能我学过美术，跟他们找的角度不一样，我会踩各种机位，上啊下啊左啊右啊，还有就是找各种体现造型特点的视角。每次拍完后，我们都要搞一个讨论会，大家把作品放出来看。结果那些用哈苏拍的照片，还没我几千块钱相机拍得好。这下他们都对我刮目相看了。以后我在哪里他们就跟着过来，我换地方，他们也跟着我换。
后来我也买了专业相机。然后就是学习，相继买了几百本书，还不断到网上找资料学。那时网上交流很活跃，我就把自己拍的比较得意的习作发到网站上去，像蜂鸟啊、布兰卡啊、美空啊等等。很多人开始追捧，然后请我当版主，结果就当了好多网站的版主。
《玩手机的小女孩》获一等奖
有人开始说，你拍得这样好，可以去参加比赛，应该能拿奖的。我就试着去投稿。大概从2009年开始，参加各种比赛，这个过程有十年左右。开始试着参加最基础的普通比赛，然后打国际比赛。第一次拿大奖，是欧洲的一个四国联赛，拿了金奖。我拍了一个女拳手的故事。这是最早拿得比较高层次的一个奖项。
我一开始兴趣比较杂，喜欢拍各种东西，后来关注人文方面的题材更多一些，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东西。通过摄影镜头表现面临现代化冲击之下的传统文化的困境和新生。有一次搞摄影活动，回我们老家一个小镇拍“长乐故事会”。这是乡村的一个传统节目。他们都在拍表演，我就拍了一个角落里，一个孩子候场时玩手机的场景。取名叫《玩手机的小女孩》。
我为什么拍这个画面呢？我觉得这个场景很有冲突性，当时那里是一个仓库，环境破烂，而手机是一个很现代的东西，这个小孩又画了很浓的妆，手机光一打很有戏剧效果。我觉得它反映了传统文化的生存环境，现代文明对它产生的影响。一般来讲，只有在封闭的环境里，传统文化才能得到很好的保护和传承。很多传统文化在道路通了以后，或者外来文化侵入以后，就没有了。在这里，手机代表着开放和现代文明，但它又代表着信息的交互，既跟传统相斥，但又共存在一个空间里。我反映的就是这样一个主题。
2016年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举办全球摄影大赛，《玩手机的小女孩》获得中国区人物类一等奖。
那些年我还参加了很多国际摄影比赛，包括东京的、法国戛纳的、全球哈苏大师赛、索尼全球大赛，之前很少有中国人拿过美国露西奖的大奖——我拿的是银奖，算是比较高的一个奖。
因为有了摄影，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本身不愿意扯皮，就再也不愿意跟工程沾边了，干脆退出这个行当，安心玩摄影了。我2014年开了摄影工作室，之前零碎接过一些活，拍人像啊，拍广告啊，做了工作室以后，就可以接点大单了。我们接拍CCTV，茅台、阿里、华为、OPPO等等这些有影响的业务，慢慢成为他们的合作伙伴。一直做到2022年。
这个过程中，我还撰写了几本摄影专业方面的书。以前学摄影时，要么到网上找资料，要么买书看，但很多资料和书是错的，误导人，我就吃过很多亏。我在想，很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需要正确的资料，我因为有很多失败和成功的经历，可以做这个事。加上出版社看我有点影响力，就邀请我写，就这样写了几本书，反响还不错。
练好基本功，即使考不上大学，也能生存下来
2022年，胡老师给我打电话。想请我到湖南炎培技工学校来开摄影摄像及相关一些专业。职务是艺术总监，相当于学术带头人。就这样我结束了北漂。
为什么回来？一是我在外面漂泊太久，已心生倦意；二是我一直在写作出书，正好可以将这些书用作教材，检验它们的成效；三是学校创始人肖兵生先生对职业教育的情怀和追求打动了我；再说，在学校沉淀沉淀，往学术方面发展也挺好啊！于是就来了。
我在学校主要负责制定教学规划，出思路，指导老师，偶尔也到班上看看学生们的作品，给他们一些指点。我们现在招的学生不多，但我有点欣慰的是，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入学前基本都没有摸过相机，在校学了一年多，现在好多学生都能创作一些作品了，有几个学生的作品登上了中央级出版社的书籍和书刊上面。这个成绩是很多摄影专业的大学生也做不到的。这对我来讲也是一个动力。
我教学生的指导思想是什么呢？首先是基础，他们毕竟年纪太小，没有太多积累，只能让他知道什么是摄影，摄影怎么玩，怎么拍清楚，给一些高水平的东西让他们欣赏，提高他们的审美。那些名作都是经过历史沉淀的。要想取得较高的成就，一定要找准参照物，提升审美能力。但又不能拔苗助长。基础要打扎实，审美要提高，提高他们的眼界。
入校以后，先学一年美术。从美术的角度了解造型、色彩、构图等。学了美术基础以后，拿起相机的那一刻，他们的水平就比同龄人高了很多。大学里可能也要先学美术，但肯定没有我们这么强化。这是我通过个人经历总结出来的。我们同时玩摄影的，没学过美术的，上手的速度就没有我们快，他有很多东西要“补课”，比如构图、光影、色彩等。
他们学了一年美术后，再学两年摄影。
他们的就业方向是什么呢？我们看现在的商业模式，电商最多，实体店越来越少。电商靠什么传播？主要是图片和视频。就需要摄影，因此摄影专业的就业前景广阔。那些大企业，像华为、阿里、VIVO、小米，他们的需求更大更多。未来，单说淘宝、京东这块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了，还有抖音快手，哪个离得开图片和视频呢？
因此我们希望这些孩子在这三年里把基本功练好，以后即使考不上大学，也能有一门手艺找个好工作，自己生存下来。
很多人看我的照片有争议，因为我喜欢逆向思维
人们对摄影有很多误区。最大的误区就是摄影很烧钱，有句话叫“单反穷三代”，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其实不是这样的。第一，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不是胶片时代了，胶片时代确实烧钱；第二，设备不需要追求高大全，自己觉得够用就可以了，买一台一万多的相机就可以了，不一定要买几万十几万的镜头。摄影最关键的，不是手上的照相机，而是摄影后面的脑袋。摄影其实比画画还节约钱。画画要买纸买颜料，摄影很简单，拍完后往电脑里一传就完了。
很多人看我的照片有争议，尤其我拍的那个小女孩，一是觉得不美；二是调子比较暗，看不蛮清楚，不很鲜明；三是没什么技巧，好像拍得很随意。其实看一张好照片，好在照片之外，不在照片本身。说到照片之外，是说你拍的东西对人有什么启发，有什么故事性，有什么思考给别人。
有深刻的文化内核，或者让别人思考，不管这个思考是对是错，只要能够引起大家的思考，这就是好照片。如果大家看了照片，都是一种想法，这个片子也是失败。
摄影技术不能说不重要，但不那么重要。为什么呢？其实摄影技术很简单，无非快门、调光圈、焦距……都很容易掌握，学几天就够了，再花一点时间练一练就可以了。一张照片能拍到曝光正确并不难，难的是你的积累，比如说文学的积累、影像的积累等等。
你说那幅著名的《大眼睛》，谢海龙老师拍的片子，谢老师跟我们聊过，这张片子是抢拍的，画面有点虚，技术层面并不高，但他反映的是画面之外的东西，就是那个大眼睛，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因此成为了希望工程的代表作。所以技术不决定这张片子的好坏，片子反映的内容最重要。
所以我对技术的要求，能曝光准就可以了。剩下的你去积累、去创意，包括你的想法、你选择的题材，这是比较关键的。任何一门技术或者说一个艺术，达到一定的成功，肯定有一些努力和积累。我刚学的时候买了几百本书，各种各样的，好的坏的都看了，通过这些书，掌握了基本的技术和后期的思路，也告诉了我什么是好的照片。
因为有各方面的积累，经常会有一些东西触发我的灵感，比如因为一首歌去拍一组片子。我听了李健的《贝加尔湖》，就一直想去拍一套贝加尔湖畔的片子。但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成。或是看到一篇文章，激发了画面感，还有影视作品等，都会激发我的创作欲望。
摄影需要逆向思维。我不喜欢太均衡的构图，喜欢稍微出点奇招的那种构图。大家常用的可能是人往前面走，所以前面才留空间，有可能我会反过来，就是人往没有空间的方向走。这样会让人觉得别扭，他一别扭，就会去想。让别人去别扭，就是一种逆向思维。
有人问，这两年AI（人工智能）发展得特别快，会不会给摄影造成很大影响。影响肯定有的。AI成本低，速度快，对摄影市场影响比较大。比如说一些淘宝店不再找摄影师和模特，而是把衣服照片放到上面，通过AI一键合成。原来我们拍一个场景，如果找不到，就要现搭，得花很多钱，现在好，AI一键生成。拍电影也是，现在多大场景就用AI完成了。要省多少人工、材料和时间。
但摄影还是有优势的，还是无法替代的。没有通过人脑的思考和创意，AI有很多东西是反映不了的。就跟设计一样，很多常规性设计AI可以代替，但有感情有创意的设计还是需要设计师来完成。AI更多的是被设计师当作一个实现创意的手段和助手而已。
摄影师掌握了AI，就比不懂摄影的人在审美、构图、色彩等方面要有优势。因为AI需要你命令才能生成，命令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生成的效果。所以AI可以变成摄影师的工具和手段，但不能代替摄影本身。其实AI的诞生，就是为人类提供的一个工具。
其实在适应新的生活和工作过程中，我并没有完全丢掉摄影创作和思考。我现在在做一些尝试和改变，慢慢往抽象方面走。通过抽象的画面，表达一些情绪一些愿望或者一点观念。它是摄影，但称之为视觉艺术更合适。摄影只是表达抽象艺术的一个工具、一个媒介、一个手段。出来的画面已经跟传统摄影完全不一样了，或者说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样的作品可能不被主流接受，但我想做一些尝试。
章宗简介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中国纺织摄影协会理事
世界旅游画报中国区特约摄影师
北京摩咔视觉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创办人兼摄影总监
美国摄影学会（PSA）会员
北京数字城堡知识产权服务有限公司摄影家首席顾问
百度/美空/壹图/视觉中国/VIVO签约摄影师
作品被新华社图片中心，美国《国家地理》，中国《国家地理》，中国摄影家协会等多家部门收藏。
2024年出版摄影专业书籍《摄影构图一本通》
2023年中国科教影视“科蕾杯”摄影大展
2023年达盖尔国际摄影节“全球华人摄影十杰”
2022年出版摄影专业书籍《图解人像摄影布光全攻略》
2022年新加坡国际摄影沙龙巡回展 Digirap黑白组金奖
Knowledge Bowl彩色组金奖
2021年参加全球哈苏大师赛决赛
2021年索尼全球大赛周最佳
2021年参加伦敦VOGUE Ⅲ 艺术展
2021年出版摄影专业畅销书《人像摄影快速进阶》
2021年获亚洲摄影金狮奖
2021年亚洲摄影巡展色彩组金奖
2019年参加法国戛纳摄影巡回展
2019/2017年参加时尚中国摄影大展
2018年全球华人摄影师年度成就奖（IPA）
2017年摄影奖(International?Photography?Awards) 银奖
2017年参加IPA纽约摄影展
2016年美国《国家地理》全球摄影大赛中国区人物类一等奖
2016年欧洲人像摄影联赛肖像组ICS金奖
2016年希腊第四届奥林匹亚国际摄影联赛APOLLO荣誉大奖
2016年参加国际黑白摄影展
2016年参加东京国际摄影展
来源：帅兵聊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