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开
文/杨小霜
院子里的炊烟正一缕一缕从屋顶的黛瓦片上消失着,在这个寂静的春天里,许多事物正在悄然无声地生长和衰败着。短短几日,这漫山遍野的李花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一簇又一簇像雪堆一样的洁白。它们尽情地绽放着,用自己的生命,开成了春天里的一场雪,一场从山野遍布到院前屋后的雪。
只要风一吹,梦就会无限度地靠近田垄、乔木、落叶以及远处的山峦。纵使这些梦是支离破碎的,也掩盖不了曾经的绚烂,就好比许多人的青春一样。在这个春天,除了李花,我无法爱上任何一种艳丽的花。
风中的寒气同盛开的山樱花早在一场雨中隐去,踩着潮湿的梦境,只身一人从山的这头走向山的那头,也从田埂的这头走向那头。沾满泥泞且崎岖的道路旁总会有许多李花瓣,每每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总会用一种忘我的心境,感受这些在春风中凋落的李花,跟着它们的节奏,飘落在田埂上,覆盖至淤泥旁,最后再朝着村庄走去。
在村庄里,没有任何一种花的颜色能够抵过这李花的白。那种白时常是一团一团地聚集,而后整个山林就成了一种白。它们用春风作为口令,先围住山林,紧接着就是道路,最后干脆住进农家小院。在这个春天里,它们只用一种色彩就把村庄装饰成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整个村庄的基调是白色,除了房顶上的黑瓦和山林间的那种墨绿黑,在村庄里粉色的桃花也显得多余。
院墙上的花瓣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在村庄里,许多事物的陨落和生长都是没有声音的,像李花的飘落,桃花的盛开;老树上的新芽,河边上鸢尾的交欢;田间打滚嬉戏的泥鳅,凉水井外静止的池塘。但总有些事情是掩盖不住的,像年轮的秘密是风从她脑袋上把青丝头帕揭开的;流水们的你追我赶是来自山谷里小溪的汇集;然而李花的飘零等于光阴的流逝。
狗吠鸡鸣的声音在李花树下喧嚣着,风开门和李花盛开的声音均被掩藏住了。一些淡淡的香气悄悄地从花格窗外渗了进来,满头银发的老人露出漏风的牙齿在火塘边上哈哈地笑着,今年的李花把她剩下的几根青丝都染成了白发。
小时候总喜欢追着母亲问为什么村里老人的头发是黑白相间的?那时候的母亲总喜欢指着窗户外的李花说:“只要往李花树下一站,头发就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头发还是同小时候一般的青黑,而村里的老人们在李花盛开的光阴里,头发一年比一年的白,跟银丝似的。只不过一些人的银丝被李花树下的泥土包裹着,一些人的银丝正无限度地接近泥土。
雨声逐渐大了起来,雾也悄悄地从山谷涌向山峦,一些声音开始在这样一场洁白的大雾中显现了出来。布谷鸟声音嘶哑,麻雀的叫声微弱,喜鹊的声音仍旧尖而长。你说是雾包裹着风也好,风缠绕着雾也罢,不论作何,它们终究是形影不离的。它们的存在就跟雾中的李花是一个样的。许多时候,我们都没必要去区分哪一片是雾哪一片是李花。甚至在许多时候,我都觉得雾和李花是融为一体的。
因此,我只需要静静地站在一棵李花树下,等一场从山坳中袭来的风。再次回头,李花簌簌而下,所到之处皆为香痕。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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