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的赛博朋克保卫战

文丨动漫经济学

2016年年底,一位名叫绊爱(キズナアイ)的日本女高中生在YouTube登场,成为直播大潮中的一位新主播。她身穿白色为主色的公式服,手臂套和长筒靴的边沿为黑色蕾丝边,衣服稍短露出肚脐和小蛮腰,背后有着束腰的腰围,发色为棕色,用粉色挑染,带有一些未来感,头上绑著会晃动的粉红色蝴蝶结发箍,说起话来,也是软软糯糯的日本女生发音。

然而,自称16岁的绊爱并非真人,而是世界上第一个虚拟主播。

绊爱的登场,开辟了一条全新的商业赛道,即以使用虚拟形象配以真人配音的“Vtuber”,并攫取了巨大的商业成功——仅仅一年多后的2018年,绊爱就成为推广日本旅游的Come to Japan的宣传大使,在互联网面向全世界推广日本文化的代言人。

我们的故事由此开始。

虚拟主播,即Vtuber概念的兴起,使得业内快速涌现了一批想要抢占市场先机的公司,日本COVER株式会社也不例外。

动漫经济学曾经在《00后,漫画和虚拟审美》一文中阐述过“虚拟审美”的概念,即得益于互联网的发展,人们迫切需要在全新的虚拟世界构建一套新的审美体系,这套崭新的虚拟审美建立在平面化的二维画面或者3d立体建模之上,相比于真人角色更适应屏幕观看。

这种审美,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人类认知的局限。上图为2018年youtube平台虚拟主播群像图,其审美均脱胎于日本动漫文化,这种平面化、超脱于现实的头身比和五官比,与现实中的人类形象差别极大。

为什么人类会对这种迥异于人类本身的形象产生同类认同,并认为是美丽的,是一门学问。在学者们搞懂这一复杂逻辑之前,并不妨碍商人们赚得盆满钵满。

日本文化企业由于占据了二次元产业生态位的顶端,因此在风口兴起之初就具备了先发优势。

于是,2017年,COVER株式会社打算涉足前沿的虚拟主播业务。

当时,在绊爱大火的背景下,虚拟直播工具类应用稀缺的痛点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市场切入机会。于是,COVER株式于当年12月发布了动作捕捉app hololive,主要为这一新兴行业提供虚拟主播的成套解决方案。

(动作捕捉直播现场)

有了工具,自然需要为工具推广制作演示人物和场景。于是hololive自己孵化了一个虚拟偶像时乃空,初衷是给各位甲方推广工具做展示。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这个主播账号运营的非常不错——工具没卖出去多少,反倒是主播打赏多得一批,还一跃成为公司的主要营收。

有钱不赚王八蛋。于是,2018年4月,hololive开始公开艺人招募,快速转型为虚拟偶像艺人经纪公司。在运作模式上,hololive的艺人模式高度模仿了秋元康打造的AKB模式,即以同期生的名义批量推出虚拟主播,虚拟形象均为十几岁的美少女,主打宅男群体。

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就此丰满。

被中国粉丝拱上王座

“Vtuber”的兴起,为现代互联网娱乐提供了一种带有赛博朋克色彩的解决方案——虚拟主播采用3D模型制作的虚拟形象出现在观众的面前,与观众直播互动;虚拟主播的输出则由幕后的“中之人”借助动态捕捉技术实时同步完成,不论是表情、动作、语言等均做到复刻级别。

新的娱乐载体很快催生了一套全新的审美体系和冲突。比如,有一些观众对于自己的娱乐行为有着较为清晰的认识,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前台展现的虚假电子皮套,所以本来就抱着看乐子为目的,这些人被称为乐子人。

另一些观众则拥有更为狂热的赛博朋克思维,他们认为自己喜欢的虚拟主播是完美无瑕的,在发生事件时不会正视“中之人”的错误,盲目站队,被称为“萌萌人”。

(hololive旗下Vtuber们)

亚文化圈层的快速兴起,紧接着又催生了审美同好和商业模式,并带来了极大的市场增长空间。在过去的两年中,YouTube和中国国内平台的虚拟主播业务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在此背景下,hololive凭借精良的制作、有序的节奏快速扩张和成功吃下中国市场,推出一期火一期。根据公开资料显示,hololive一期生于2018年6月1日开始活动,之后的两年多时间又连续推出了四期,并快速演变为一场风靡世界的文化现象。

国际化方面,随着规模的扩大,hololive甚至还在中国和印尼市场推出了迎合当地需求的本土化虚拟偶像,同时谋求向英语圈的进一步扩张。

目前,hololive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内规模第二,头部主播矩阵第一的领军公司。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粉丝的支持功不可没,主要有以下几点:

(1)资金供养。

早在2018年,hololive旗下全员便入驻B站,截至2020年6月已经是国内规模最大最赚钱的外国虚拟主播公司;在YouTube等外网平台,hololive的金主中,中国粉丝的比例占比同样不菲(但由于中国粉丝普遍不把IP和注册地址选在中国大陆,所以具体数据偏低,这也为之后cover公司战略误判埋下伏笔)。

可以说,hololive之所以能够得陇望蜀,萌发进军英语圈的决心,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在东亚和东南亚市场打下的商业基础,而中国市场的成功是其最最重要的一环。

(2)无偿劳动。

企业的盈利,简化模型,无非是利润和成本的加减。为了从中国市场多赚钱,hololive选择尽最大努力压榨粉丝来压低成本。比如,hololive在中国的分公司规模很小,大量的宣传工作被无偿转包给字幕组运行,要求还特别高,比如英语校对门槛为托福110分以上,雅思8.0以上,基本上对标哈佛耶鲁斯坦福的水准。

要知道,这些工作都是无偿的,纯粹为爱发电的,细究起来违反劳动法的!就这样,中国粉丝尽心尽力,顺带还把粉头账号hololive moments运营到了YouTube粉丝18.3万的超高水准。

(事发后,hololive moments清空了所有内容,宣布脱团)

(3)商业前景。

正因为hololive在中国有一群始终爱她、愿意为她付出的高素质粉丝,V圈虽小,却在中国二次元群体中抱有较高的声量。因此,很多二次元游戏公司都乐于找hololive进行联动,比如《碧蓝航线》《战舰世界》《明日方舟》《FGO》等,游戏资本的合作,给hololive带来高收益的同时,也把中国市场最丰腴的一块蛋糕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hololive掀翻了整张桌子。

砸掉饭碗的hololive

hololive的白眼狼属性早有征兆。

早年接受采访时,hololive社长谷乡元昭就对中国粉丝的纸片人狂热困惑不已:“中国的粉丝非常的,嗯……怎么说呢,就算语言不通,他们也在狂热的支持我们……关于这点,我觉得非常有趣。”

此外,由于墙的作用以及很多中国粉丝习惯在YouTube付费的习惯,也导致hololive容易对中国市场价值产生低估的误判。

于是,在上层情绪模糊,下层无脑撞线的情况下,hololive这艘商业巨轮开始主动撞向冰山。

(图为虚拟主播桐生可可)

9月23-24日,hololive旗下两位虚拟主播赤井心和桐生可可先后在直播间将台湾表述为“国家”,引发粉丝愤怒。9月25日,桐生可可在当晚直播间中屏蔽了中国大陆观众的声讨,并放任GD和TD弹幕刷频,再次引爆舆论。桐生可可大陆后援会当天宣布解散。

为了灭火,9月27日,母公司cover公司发布声明,表示这是艺人自身行为,无法上升到公司,我司支持“一中原则”吧啦吧啦,并对上述两位主播做出停播三周的处罚。然而,这份声明很快就被扒出存在外网版本,外网版本中不存在“一中原则”,反而用“民族主义”来形容中国粉丝的行为。

阴阳声明在国庆节前迅速发酵,直接将hololive公司推向了靶心,“hololive滚出中国”言论开始兴起。

至此,这把火仍旧只烧到了桐生可可、赤井心和hololive公司的身上,hololive旗下还有几十位主播尚未有实锤。愚蠢的是,等到10月下旬桐生可可复播时,不知道是hololive组织的还是其他成员自发的,数十名hololive主播纷纷上线与桐生可可联动。

于是,愤怒的中国粉丝迅速把这场联动视为“火烧连营”,只要下场参与桐生可可联动,即宣判中国市场死亡,粉丝退团毫不迟疑。

字幕组们自觉划清界限打响了第一枪。

在看不见硝烟的虚拟主笔市场,中国粉丝们手牵手默默拉起了一条红线,捍卫祖国领土完整。

目前,hololive仅剩6位主播没有公开表态桐生可可,其余均覆没;在国内的最大合作方B站也关停了hololive的所有直播间,二次元头部up主们均下场声讨hololive的白眼狼行为;曾经希望角色联动大赚一笔的游戏方此时也是避之不及,唯恐惹火烧身,纷纷与hololive解约。

至此,hololive在中国市场算是已经宣判死刑。

后记:善良的胜利和赛博朋克战争常态化

hololive主播的集体垮台,使得原先的粉丝纷纷流出,仅B站单站,单个虚拟主播的流出峰值就达到数万/人。

海量的粉丝流出意味着市场真空,也意味着商机。

一位名叫绯赤艾莉欧的日本主播吃下了这波红利。绯赤艾莉欧声音好听,出道一年半时间,平时兢兢业业直播在B站积累了3万的粉丝,但一直不温不火。

10月16日,绯赤艾莉欧发布动态表示,由于经济原因自己可能会停播:

因为失去了工作没有了收入,所以再播一段时间之后可能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去找工作。

虽然从大家那收到的sc也帮了很多,但是对于奶奶的看护费用来说还是不够。白天的时候也在和妈妈一起照顾着奶奶,不过就像直播时一样辛苦,很抱歉。

为了空出时间来直播需要收入,祈祷能够尽快找到工作!

这个月也会想之前一样努力直播的!如果彩票中奖了的话就会回来直播的。

一位一直支持她的粉丝去nga论坛发帖安利,正好碰上了集体涌出无处可去的hololive退圈粉丝。很快,这股流量合流成为了一股巨大的商业能力。从10月19至10月22日,绯赤艾莉欧的舰长数量增长到了4000(单个打赏超过198元),粉丝数增长到了35万,一跃成为B站一线虚拟主播。

绯赤艾莉欧有着过硬的业务素质,也有着孝顺、照顾老人的善良品质,对于中国市场也足够尊重,三者共同决定了其吃下了hololive垮台之后的最大红利。

故事写到这里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站在大众层面看来,要想彻底理解这场纷争,还需要解开虚拟审美的谜题,即为什么粉丝们会喜欢Vtuber?

关于这个问题,每个粉丝心中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答案。我更乐于从社会层面来解答:随着互联网文化的发展,人类社会正在衍生出一套专属的审美体系。

比如大家都会玩王者荣耀,除了官方命名外,为什么大家会认为这个虚拟角色是李白,并且这种认同能够变成几亿人的共识?为什么他的五官、身材比例与真人并不相符,我们却认为他是好看的?

这种建立在人造模型上的美丑之分,才是虚拟世界通行的审美观。

相比于追逐现实世界中的真人明星,有一些人对于这种审美观的接纳程度更高;如果说仅靠动漫文化就在日本社会转化尼特族的话,那么现代vtuber产业的动捕和直播手段显然更先进和有效。这是科技进步所带来的必然,大众大可不必苛责粉丝们是“智商税”,将其视作在审美上更接纳新体系的人即可。

就像《银翼杀手2049》中的人们普遍沉迷虚拟偶像一般,他们的身上更早带有未来色彩。

令人欣喜的是,当代的中国年轻人并不仅仅把这种变迁视作单纯的糖衣,他们始终抱有危机意识,拥有大是大非的观念——在面对日本hololive公司的vtuber屡次踏足台湾主权红线时,宅男们挺身而出,不仅及时脱团划清界限,还及时向圈外同胞扩散违法事实,呼吁抵制。

经过历时一个月的鏖战,他们迫使世界第二大虚拟偶像公司hololive彻底丢掉了中国市场,让他们付出了足够高昂的代价。

这个故事也带给我们两个启示:

(1)当代年轻人认同主流价值观,知道国家的底线与民族崛起的主旋律;企图用爱好绑架引起判断偏差的做法不可能,即使狂热爱好日本文化、为爱发电的宅男们也不可能被拉拢。

(2)对于海外版权方应该有一些警醒和约束,文化产业早已身在世界市场之中无法割舍,中国文化市场中有着大量海外版权,甚至随着海外版权内容的引进,接触面还在加大。未来如何在这个虚拟的战场捍卫祖国主权,是新的时代问题。

简而言之,赛博朋克保卫战将会变得常态化,这考验着身在其中的每一个当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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