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热米饭、挂耳咖啡、酒、水果、薯片、巧克力,还有用积木拼成的玫瑰花……邻居和志愿者为tutti和米周(化名)送来了新婚礼物。
因为疫情,这两位在上海的年轻人结束了一天的志愿者工作,脱下裹在身上的防护服,tutti穿上了红色的礼服,米周一身灰色西装,二人在天台上迎着陆家嘴落日的晚霞,手牵着手望着远方,拍下了一张照片,就算为自己举行一场简单的婚礼。
正式典礼原本定在是4月16日,tutti和米周还提前预定了上海愚园路一座有着希腊风情的西式餐馆,准备宴请来自老家的父母和好友。
上海的春天因为疫情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二人的婚礼也不得不延期举行。
4月16日这天,tutti和米周上午穿上了防护服,给小区里的异常户扫码。但到了下午,他们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有点仪式感。于是二人来到了大楼的天台。
米周和tutti穿着防护服拍的婚纱照。本文图片 受访者供图晚上,婚礼的消息很快被别的志愿者传了出去,全楼的人们开始在微信里祝福他们。收到的礼物也成为了他们的最独特记忆,米周笑称,收到礼物时,邻居和志愿者都会好心提醒,“礼物都消过毒了,放心吧”。
这是关于两位年轻的新婚夫妇在疫情中收获到一些“小确幸”的故事,也是疫情下,两位新婚夫妇作为志愿者,所做的微小的努力。
4月20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了这对新婚夫妇——tutti和米周,在他们的讲述下,澎湃新闻记录下这对新婚夫妇在疫情中的三个难忘瞬间。用他们的话来说,作为疫情下的亲历者,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视角,对当下的情况进行记录。
【以下是tutti和米周的讲述】
“特别的新婚礼物:薯片和乐高玫瑰花”
知道婚礼要推迟后的,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沮丧,但也有一丝开心,松了一口气,正好还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减减肥。
我们原定于是4月16日结婚,婚礼举办地点是在上海愚园路一个希腊式风格的西餐馆。这是一个老洋房,平时可以举办小型的宴会。我们两人都很喜欢这种建筑的风格。
因为我们两个都不是上海本地人,三月初,我们已经敲定好婚礼的一些行程安排。比如,4月初要开始向公司请假,亲友参加婚礼的名单要确定下来,包括婚礼策划怎么安排。
3月中旬,我所在的社区开始封控。最开始我们还抱着较为乐观的心态,但随着浦西4月1日开始封控,我们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做志愿者的那些天,我们的生活就是每天一睁眼,传达社区通知,组织做核酸,发物资,忙本职工作,在业主群和群友们沟通协调,睡觉。这些天,每天接触的事情都挺糟心的,情绪压力还是挺大。
15号晚上,突然有些伤感,我的情绪也有一点失控。我想,要是没有疫情,第二天这个时候,就是我们的婚礼。
我突然很想吃薯片,就这么简单。后来15号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我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当时只是觉得好玩,说,“明天就是我的婚礼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吃薯片”。在平时,我根本不会觉得吃薯片会怎么样,但封控的这些天,就特别想吃薯片。
发完圈大概半个小时后,楼下大白在微信上发了一张照片给我,喊我下来拿薯片。竟然大概有20包。
后来因为那条朋友圈,楼道里的邻居和其他志愿者陆续在我家门口放上了礼物。
他们收到的新婚礼物我们很感动,一方面感觉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志愿者,工作终于得到邻里的认可,一方面在疫情时期,这些礼物显得尤为珍贵。
16日上午,原定的婚礼日期,上午我们穿上防护服,做着志愿者的工作,给楼里异常户上门扫码。下午想了想,还是要有点仪式感,我们稍微拾掇了一下,去大楼的天台照了张相。
我们拍了两张,一张是穿着防护服的合影,另一张是我们在天台上,我穿着红色的缎面裙,米周穿着西装。我们还带着小狗一起拍照。
米周和tutti、狗在天台的合影婚礼这件事晚上被别的志愿者传了出去,全楼的人开始在微信里祝福我俩,并且开始往我家门口送“新婚礼物”。但由于疫情,收到的新婚礼物都很独特,比如,自热米饭,挂耳咖啡,酒,水果,薯片和巧克力。
这些礼物中,有豆瓣的读者发现了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他给我们留言说,我突然发现你就是我们楼的这个人。第二天,他说给我们放了礼物在门口。
我打开一看是柚子,他还特地告诉我,“柚子消了毒”。这位读者说,在他们老家,新婚送柚子是一种祝福,一种特别的习俗。
当时还有一位邻居,他把我们结婚的帖子发到了小区群里,大家知道这是楼栋里的志愿者要结婚的消息,整个群里面的人都在祝福我们,说“这是封控期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还有社区咖啡店老板看到我们婚礼的消息,说给我们闪送咖啡豆和可乐。收到这些礼物,你会感到这是疫情时期,一种特别的祝福。
大家在送出礼物的时候,也都会特地提醒我,“礼物是消过毒的,请放心使用。”
成功帮助危急的血透病人去做透析
由于我是第一个站出来说去做志愿者的角色,疫情中我们成为距离邻居或者异常户身边距离最近的人。
4月3日,我们在微信上收到一条关于血液透析的求助。小区里一位50多岁的尿毒症患者,密接,已经三天没有做血液透析了。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第一时间联系居委会。但我们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也阳性,所以居委会的工作大部分都由我们志愿者承担。
这位患者的家属也被送到了方舱隔离,所以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按照社区规定,如果要让社区专门负责接送的车来出行,但必须得持有24小时核酸证明。但当时医疗资源非常紧张,我们最后联系了医护人员上门来给这位尿毒症密接患者做核酸。
我们那几天也帮忙联系了120,但是120电话打通后,通知我们前面需排队等待700位患者。
这位病人本该第四天就必须要做血液透析了,他等不了。当晚11、12点钟,120都没有来。他的生命已经非常危险。当晚,他给我的信息都非常绝望。
我们也很着急,因为催不到车,只能一方面稳定这位患者的情绪,一方面决定不能再等下去,必须要发动媒体的力量了。
后来在记者朋友的帮助下,这位尿毒症患者最终通过公安的力量顺利送到医院做血液透析。不做志愿者没有办法体会到这种感受,这可能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涉及生命危险的事情打交道。
因为那段时间,刚开始做志愿者,每天接触到负面情绪比较多,社区里面的住户各种声音也有。大家封控在家,情绪没有地方发泄的时候,就会来通过志愿者反映各种事情。
但当我顺利解决了事情,比如顺利送这位尿毒症患者去做血液透析的事情在小区里传开后,愿意主动站出来帮忙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慢慢地,楼里做志愿者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做志愿者的这些天,我情绪每天都会受到影响。有时候我一天起来坐在书房里,先开始解决协调志愿者的工作,到了傍晚大概七八点钟,才开始处理自己工作上的事,然后忙到凌晨才睡。
“疫情中,我重新思考生活”
我和丈夫米周都不是上海人。我们俩是在豆瓣认识的,都属于早期的豆友。我现在29岁,是一位建筑师,他34岁,主业是在外企工作,平时会说脱口秀,也兼职做酒吧。
最开始,我丈夫关注我,是因为我会在上面发跳舞的小视频,因为他平时也会跳舞,所以慢慢地靠着共同的生活兴趣,我们走到了一起。
成为情侣后,生活当中,米周其实是心思比较细腻的,在上海时间久了,我们开始慢慢做起了副业。米周开了一家啤酒吧和一家红酒餐吧,我正好是建筑师,可以帮忙设计。
我发现,在生活中,我们两个也能成为彼此很好的队友,婚姻其实就像是合伙开公司,我们规划4月16日举办婚礼,成为彼此生活中最好的伙伴。
这次疫情,因为封控在家,每天过着朝夕相处的日子,反而让我们感情关系变得更紧密了一些。比如,我发现当志愿者、楼组长的工作,激发了我一部分的女性潜能。我善于沟通、协调,我发现了自己的领导力。
比如我是小区里最早站出来成为志愿者的,也是我组建起一个大约40人的志愿者队伍,大部分都是女性居多。我会去想,为什么就落到我头上了呢?
这次疫情,我也在思考自己的职业规划。我主业是建筑师,疫情后,我就在想是不是自己可以做项目、带团队?做一些组织者的工作。之前也一直有转行的想法,但都不确定,这次疫情终于有时间可以沉静下来,好好思考。
还有对于婚礼,之前我们一直都是比较有仪式感的人,觉得过节日,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浪漫一点。现在我们反而会觉得很多东西没有那么重要了,两个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