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以来,王千源扮演过落魄的父亲、穷凶极恶的歹徒、为老百姓伸张正义的基层警察…提到自己演过的“小人物”,王千源显得格外开心,因为那代表着即使在为生存奔波的年轻时期,他也没有怠慢一场戏。
当然也有过不忿:为什么我能演主角,你非得让我演配角?那时的他,“横”的分分钟能撬动地球。多年以后,才知道以前的刚强其实是一种软弱,一种无知。但因为有了很多次无知,所以才有知。
东京电影节封帝,默默多年的王千源走入了事业发展的蓬勃期,角色从主角变成配角,但演戏依旧是一份工作。
8月刚刚杀青的《彷徨之刃》,为了演好一位丧女而悲痛狂怒的复仇父亲,王千源一个月瘦了30斤。用他自己的话说,干一件事情,最好是干到自己无能为力。
至于所谓评价、标签,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名望和酬劳,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和认真换来的,“对得起这个工作,才算可以。”
以下为访谈实录:
凤凰网《非常道》:千源您好,今天一天的沙漠行走下来感觉累不累?
王千源:要平时可能有一点累,但是都是特别刺激的,没有玩过的,反正都是新鲜感,掩盖了疲惫。
凤凰网《非常道》:然后我们其实今天的主题叫做“一万种征途”,你怎么来理解这句话?
王千源:一万种征途它可能就是一个比喻,一万种征途,一万种想法,我觉得可能就是一个态度。
凤凰网《非常道》:我们其实经常提到一个词叫多样性,从生态的多样性到人生生活方式的多样性。其实你是怎么来理解这个的?
王千源:多样性是人的生存的必经之路,我觉得永远都在变化,有了变化才有了生存。就像我们今天来到这儿了,我们就知道沙漠里还有湖,还有太阳雨,还有可能性。
凤凰网《非常道》:就是这样的,而且刚才我们在沙漠里那种开车也是,无论我们选择哪条道路,最后都会抵达一个绿洲,那种感觉就特别好。
王千源:是,这种没有方向感的,又小心翼翼的,但又有一种条条大路通罗马那种感觉,也很舒服。这个时候又得提到你那个F150了,那真是就是说多种选择,最终的一种选择。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像你演过这么多角色,也有大人物,也有小人物,正派反派都有。你觉得这些你所有演过的这种人物中,你自己觉得有一个内核,属于你自己的是什么?
王千源:我觉得就是保持正常的一个工作的态度。以前的北京人艺的,或者是我父母辽宁人一样,或者是武汉话剧院,他们只是没有出名而已,他们的东西你只是没有看到而已,他们的精彩是无处不在的。
凤凰网《非常道》:但是你觉得你演的角色里边有没有一些限制你发挥的地方?会不会有一些雷同呢?
王千源:雷同一定会有的,我就跟你说,比如说广州有煲仔饭,杭州有什么杭州炒饭,东北有西红柿炒饭,有些角色一定会一样的,那军人怎么演?那军人有这样那样,有不同性格,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他的前因后果,也许他就演成不同的军人,有蛋炒饭型的,有煲仔饭型的。
凤凰网《非常道》:对,但是这种天天做饭,你会觉得有疲惫感吗?
王千源:我以前是最讨厌做饭,洗衣服。现在我觉得饮食男女,然后民以食为天,现在你看不管是川菜、上海菜、粤菜,包括东北菜…我就觉得是从一种艰难,慢慢延伸到了一种美好,色香味俱全。
凤凰网《非常道》:你现在用菜系来影射自己的表演风格了。不然你还是菜系,你肯定有一个称呼,就是横菜,所以表演风格也是那种很横。
王千源:比较很横,也存在很多幸运,上学的时候以前也怀疑过自己的以前的人生和这种不确定性,总觉得你能给我一个支点,这个地球分分钟我能给你撬起来。为什么我能演主角,你非得让我演配角?慢慢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像有时候一天下来,其实我们很正常,没有我是唯一特殊性。我们一天演员赶两三个场,上午演卖菜的,下午演收银员,然后晚上弄一个税务局的都是很正常。
凤凰网《非常道》:我听到你提到这种角色的小人物都是特别开心,你说什么卖菜的什么的,就满脸很高兴的样子。
王千源:因为他代表你年轻的时候没有放弃,年轻的时候也是为了生存在奔波,不会是因为一场戏,最后虽然很不愿意,但是也没有怠慢的一场戏。你看我记得很清楚,《美丽的大脚》也跟演过卖黄碟的,什么《漂亮妈妈》也跟巩俐,我那大师姐也在街上吵过架,《空镜子》里也演过一场的“死”张波。
王千源:你看你今天你说的那个是我唯一我最喜欢的。但是因为戏少,我从来没有超越他。但是那个时候又特别的青涩的表演,就是浪漫的事。那个时候我生生的把传真电话机给打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打通的,刚毕业不知道传真机什么东西,九七年左右,滴嘟就这声。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我们很多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说把传真电话打通了,这件事情是一个多了不起的事情,相当于你现在把机器人客服打活了。
王千源:我都不知道我说,怎么能这打一个星期了都没通,怎么今天就通?挺好玩的那种。
凤凰网《非常道》:这其实就是你在你演绎的角色里,你还蛮向往的那一种比较执拗的劲儿是吗?
王千源:没有没有,只是对待工作其实有一种无奈,好像你通过这个无奈你有了一些能耐,因为有一些角色实在是演不了,不想演,但是你不演你就没别的可演。慢慢从这里边找到一种,就是说突破这个角色的方法,别人也会说了,你看我们都演不上戏,你看你有戏演就不错了是吧?
凤凰网《非常道》:有没有哪一刻是就是说在那种很困难的时候想过放弃或者怎么样?
王千源:每一部基本都没有想(放弃),你像《解救吾先生》只给了一天时间去找人物感觉、体验人物,感觉其实挺难的。你像《“大”人物》,一开始看剧本的时候,没那么多武戏,一上手觉得武戏那么多,你说怎么演,最后想退也退不了,你都上了,硬着头皮上了,上完之后有一种感觉,你看你挺过来了,你看你是一个文戏演员,最后成龙大哥还给了你一个最佳动作演员。我说第一我特别开心,然后第二我也觉得,那几个会打的那一年都没有作品,要有的话,你像吴京像谁,都不会有我了。
凤凰网《非常道》:所以其实在你后来演的这些角色里边,你觉得最让你难以出戏的角色是谁?
王千源:我是进戏比较慢,一般出戏比较快。比如说像《八佰》拍完的时候,我都走,走完摸一摸,就感觉到比如说在冲桥,他们冲桥的时候,看了四行仓库。一般都是喜欢的戏,在离开的时候也都有一种留恋,真心的留恋,因为太不容易了。
王千源:演《彷徨之刃》的时候,就一个月瘦了30斤。
凤凰网《非常道》:是很辛苦吗?
王千源:对,他是因为一开始是跟女儿其乐融融,前五场戏是送女儿到地铁,女儿去买东西,当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女儿就没回来。这几个小青年给弄死了,给祸害死了。最后要报仇,杀那些小孩一直到最后而死,最后面自己死,最后消瘦到就跟脱了相一样,这种是最难的,但是我也不想这么演,其实你完全一张脸可以演到最后,你完全可以这样的,但是我一想你都想到那个份上了,你不做到,你是不是有点不是说对不起别人,别人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而且这个戏,你也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两回,就那么一次,你赌一把成了就成了,跨过沟了,而不成了也说明你这个活没达到。我也不想一个角色一个角色变换特别累,他就赶在这了,你的命就是这样。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我们刚才也聊到了有很多喜欢你的观众,甚至他会看了一部戏喜欢上你。然后他会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侠义的气质。你是怎么样来理解在当下社会里边的侠义?
王千源:侠义他无处不在,就跟我现在拍的《八佰》,那么一开始就有人有侠义之情,为祖国要抛头颅洒热血,后来在整个的过程当中也有侠义,那些要逃跑的人,结果没有逃跑,他留了下来。我觉得侠义不应该在武侠小说里,侠义应该是在我们的生活里,我觉得现在的侠义比以前那种侠义更广泛一些,让人有幻想,让人知道善恶,让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那种感觉。
凤凰网《非常道》:所以真的是很喜欢那种把事情做到极致的这种体验。
王千源:没有,就是工作。干一件事情,最好是干到自己无能为力。
凤凰网《非常道》:这句话特别好。
王千源:一个工作,我觉得你可以把台词在开机前,因为剧本都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开机前都去能解决,我已经想尽了我所有的办法,或者是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我对得起这个工作,我觉得就算可以了,到目前为止。
王千源:至于大家说好或不好,像你说的贴什么标签,其实对我来说不重要,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因为不是你的标签,让我拥有了名望,不是你的标签让我养活了家人,是我自己的努力,是我自己的一份认真。
凤凰网《非常道》:像这次我们在《八佰》这部电影里面,你饰演的羊拐他也是一个小人物,这个角色你当时跟导演有讨论过什么吗?
王千源:这个跟他也讨论过,比如说他为什么没有跟女人在一起?为什么他身上,他这个习性,最后你要说成狼性。
王千源:这个戏的难其实是导演的难、摄影的难、美术的难,因为他们把握画面层次,你像也一弄就上千人,几百人的场面,所以他们服化道特别精细,你看这个镜头往上一走,盆、衣服、布娃娃、丢弃的战争的所有人,包括各种形态,有唱京戏的、有走的、有赶路的、偷包子的,其实他们想的都是很丰富了。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越是这种宏大,越是能够体会到大时代下,小人物的命运的缩影。
王千源:可能是大家用功用劲都非常足,其实我们这个戏演员的难度也挺大,你看其他的咱们戏一个主角起承转合,全在你身上,这个戏不是。这个戏一个人就20来场,你就发挥你就演,所以在20多场里边又没有宏大的情感转折,又没有一个很好的人物性格的一个递进,所以说它不是特别容易发挥的。
凤凰网《非常道》:你觉得这部戏对你而言,有会积累到什么样的表演的经验吗?
王千源:其实最难演的就是带有战争感的一张脸,那个年代的那张脸,就像你家里有一个老杂志、老画报。
凤凰网《非常道》:那种质感,就时间的感觉。
王千源:那是最难的,然后还有战争打完那种硝烟过后留下的印记,他最难的不是在现场,他最难的是战场已经过去了,你表演的味道,就跟没看见你炒菜,但觉得你是个大厨一样,你的身上味道,那种纹路那种气质,那个是比较难。
凤凰网《非常道》:而且这次我看你其实是跟很多年轻演员有合作,觉得在跟现在的年轻演员配戏,跟过往有什么不一样吗?
王千源:其实我们这个团队没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得老人都像年轻人一样,年轻人都像成熟的人一样,包括姜武哥在这部戏里边也是减了很多斤,那么一个胖胖可爱的一个老铁,因为受伤,因为最后自己慢慢一点点变得消瘦,然后眼睛里那种一开始那种刁钻,最后变成了一种无辜,最后一种生死的留恋,都挺好的。年轻人一进场,他就怕可能是对角色,怕输给角色,也许怕整体跟不上大制作的气质,也许跟一些长年演戏的老演员在一起会拉开距离,所以他们表现的都很成熟,成熟的比我还用功,比我们。
凤凰网《非常道》:对,那有没有哪个年轻演员很触动你的?
王千源:都有,你比如说像欧豪,他是悲痛型的,因为他那个戏里边是又死了黄志忠又要逃跑,他是在那个情绪里面,所以不能吃得太饱,也不能练得太好。魏晨就是一个军派的一个正规军,所以说要阳刚、要威武,要有那种男人的劲儿,所以说他一直在训练。反正就觉得大家都是一个集体,没有老没有新。
凤凰网《非常道》:然后其实你会发现现在就是说所谓的演艺圈,他们也会分流派,比如说实力派,还有偶像派,甚至现在引发出来叫做流量。那你会觉得,有人就会说说你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你去跟流量拍戏,你晚节不保,你会介意什么流量不流量的吗?
王千源:不会介意,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就像你家的冰淇淋你介意在哪卖吗?
凤凰网《非常道》:你和鹿晗是有合作过,然后你们两个合作的时候,你会有一些担心吗?
王千源:没有,因为我合作的时候最多的是担心过自己,我说的是实话,会不会因为对手没演过戏,你自己演得很轻狂,你没有求大,你没有求和谐,没有求整体,这是我要考虑的。因为每一场戏它总是有导演创作的意图,然后在里面我们演员进行一些和谐的表演,这场戏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怎么抢都抢不过来。
你说跟鹿晗在一起,那么我要是唱歌,我肯定就是请教他,你甭管是唱成什么样,反正我是走调了。那么跟他在一起演戏,他不懂的,也不太明白我的这种方式方法,所以我就问你,我说你喜欢去对词还是喜欢不对词,他说对词也可以,没问题,咱们就对词,就一遍一遍,有时候一场戏我们俩对词得五六遍、七八遍。这不是跟他,我跟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因为我的工作的习惯是熟能生巧,巧能生精,就把你自己的要表达的和你没有表达的,你是用动作也好,是用语言也好,你试两次,舒服的你就留下,不舒服的让他走,我不太相信即兴,但我崇拜即兴,即兴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不可能是一部戏,场场要即兴。你就跟大师似的,今天就没没什么坛子,把它忘了,臭豆腐就出现了没准,是不是?它是一种巧合,一种境界。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我觉得这次采访之后,你可能会多一个新的标签,因为反差太强烈了。在我们今天一天的这种旅途中,就感到了有特别柔情的那一面。因为其实你看你刚才也会强调温暖、温柔就是这一些词汇,你自己平时是其实很注重这种内心体验的。
王千源:是一步步来的,自己年轻的时候老师送给你一个碗,然后叫你有一个饭碗,慢慢感化,慢慢能理解这个世界,能理解自己。知道以前的刚强其实是一种软弱,以前也会因为某个角色演得好,然后跟朋友也吹一吹,然后跟家里人打电话说,你看看我演得多好,我爸都不行了。我现在觉得那时候无知,因为我们有了很多次无知,所以我们才有知。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今天我对王千源老师这次是一个特别宝贵的机会,我真的是看到特别丰富多样的,然后有一些话我觉得仔细地研究下,特别有那种人生智慧在里面,其实还蛮受启发的。
王千源:我下一个职业没发现什么。
凤凰网《非常道》:是什么?
王千源:做菜,我老拿做菜作比喻,结果一道菜也不会。
凤凰网《非常道》:希望以后咱们还有机会,一起做一起吃。
王千源:一定一定的,很开心,今天跟你在一起。
凤凰网《非常道》:整整的一天。
王千源:期待下一次与你们,再见,观看《八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