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陈奕迅的《孤勇者》上线后,一夜之间播放量超2亿,被众多歌手翻唱,甚至一度出圈。
这首歌的每字每句,都充斥着敢与命运对抗的勇气,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是卑微的梦,也是绝不坠入深渊的义无反顾。
那是来自生命本身的呐喊。
这首让人感到动容与力量的歌曲作词者,来自于一位与癌症抗争10年的女孩——唐恬。
她是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孤勇者。
疫情三年里发生的事,让人们更加懂得唐恬的境遇,更加体会到生活的不易、人生的无常、生命的可贵。
命运不会总是一片阳光,可是,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唐恬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
29岁之前的她,是个普通的南方姑娘。
出生于湖南的唐恬,不同于大多数湘妹子的性格火辣,她自小安静,如同她的名字。
从中学时期,唐恬就热爱写作,她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为“墨墨”,闲暇时间,她写了很多随笔与小说,这与她从小爱看书有着很大的关系。
2004年,唐恬大学毕业后,进入湖南电视台实习,之后,她跟随老师做起了一张叫做《黑白电影》的流行音乐专辑。
那是她第一次亲自参与到唱片的整个制作过程,从选歌、填词、录音,到和音、刻碟、包装等所有环节。
唐恬
21岁的唐恬,是被命运善待的。
她刚刚结束学生时代,进入到社会后,就有机会在等着她,这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彼时湖南娱乐台里正在进行星姐选举,负责《星空》主题曲的作词者,久久想不到副歌的歌词该如何创作。
唐恬灵感爆发,提供建议:“梦想延伸青春的翅膀。”
半个月后,主题曲《星空》出现了这句歌词,台里的同事都觉得这个年轻女孩在文字上很有天赋。
一年后的初夏,22岁的唐恬从长沙调到天娱北京分公司,负责选秀节目《超级女声》的唱片制作。
唐恬
这对于自小没有离开家乡的唐恬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个人到陌生的北京,她的内心满是惶恐与不安。
她站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北方城市,深深吸入古都特有的厚重空气。
在阵阵凉风中,唐恬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不过彼时的她,并不会预料到,在这里,她将发光发热,命运也会就此改变。
她后来这么形容自己的心境:
“我只是坐了一个交通工具,然后就到了遥远的北方,一下车看见北京的首都机场,夜晚有些凉的风,排队等车的人群,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着,异常孤独。”
刚到北京的前几个月,唐恬白天就在台里忙工作,晚上回到出租屋又是一个人,她很想念远在湖南的父母与朋友。女孩望向窗外,看着万家灯火,不免内心伤感。
《超级女声》。
2005年,唐恬与《超级女声》擦出火花,她作为唱片制作人,为张靓颖、何洁、周笔畅、李宇春等人写了很多经典曲词。
由左到右:周笔畅、李宇春、张靓颖
她为超女创作的第一首作品,就是周笔畅的《笔记》。
“我很想飞多远都不会累,才明白爱的越深心就会越痛,我只想飞在我的天空飞,我知道你会在我身边。”
在唐恬看来,《笔记》的每字每句,讲的就是周笔畅的心底事。
很有缘分的是,这两个女孩都来自湖南,比唐恬小两岁的周笔畅,性格随遇而安,甚至一度成为大隐隐于圈子的边缘人物。
周笔畅
周笔畅曾在自己声名最鼎盛时,站在舞台上问了评委一个问题:“到底是大红大紫重要,还是坚持自己重要?”
与同为超女的张靓颖、何洁、李宇春相比,她的话题少得可怜,因为她不想。
由左到右:周笔畅、李宇春、张靓颖
这种性格,与唐恬很像,这两人都是“娱乐圈编外人员”。
唐恬为超女冠军李宇春写下的是《甜蜜的我爱你》,这是李宇春个人最早最经典的原创单曲,“一整片太平洋的海水也无法,熄灭我对你所有思念和牵挂”。
李宇春
那年,李宇春成为“中国流行文化代表”,也登上了《时代》封面,上面用英文赫然写着:ASIA’S HEROES(亚洲英雄)。
离开超女冠军的头衔,李宇春一直忠诚于音乐创作的纯粹,她曾在采访中说:“你问我这些都做了什么走到今天,不如问我拒绝了多少。”
在她看来,偶像是忍辱负重。
唐恬在幕后,成就了很多超女的“第一次”,她也为何洁的《你一定要幸福》作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送的那些花,还说过一些撕心裂肺的情话,赌一把幸福的筹码”。
这是何洁第一次尝试此类歌曲的演唱,她在录音棚多次哽咽,更是情难自禁两次落泪。
清纯可人的外表,深情的唱腔,19岁的她站在舞台上,一笑眼睛就眯成月牙,惹人怜爱。
当时堪称天后的前辈李玟,没等何洁唱完,就上台抱住这个年轻女孩。
李玟与何洁
之后的五年里,何洁发布3张专辑,每张唱片都有不错的销量,她甚至出演了文艺电影《Hello!树先生》,未来一片好光景
只是,后来的何洁,几乎没有新的作品出现,反而因婚姻八卦反复上热搜,她在各大综艺节目上,哭诉自己婚姻的不幸。
她身上曾经的灵气,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何洁在一档节目上,哭诉自己失败的婚姻
2018年,32岁的何洁发布个人音乐专辑《再见,何洁》,如此有话题度的名字,也没能为她挽回一些荣光。
之后,她参加一档音乐综艺,一曲终了后,向来以刻薄著称的乐评人丁太真说:“你让我感到很遗憾。”
任性的何洁反问:“我哪里遗憾了?”
丁太真回应得很中肯:“同一届的超级女声,出了很多选手,她们也都成为明星,你也曾经是最风光的一个,但是你作品相对太少了。”
何洁只剩下沉默。
同是来自成都赛区,张靓颖是疏离于何洁与李宇春之外的,她有着一把好嗓子,被称为“海豚音公主”。
由左到右:张靓颖、何洁、李宇春
那年,唐恬为这个女孩写下了歌曲《如果爱下去》,“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躺在你温暖手掌不需要想象,以后我漫长的孤单流浪”。
彼时的唐恬与张靓颖都不会预料到,这首歌成为准确的隐喻——后来的张靓颖,受尽情伤。
结婚、离婚、新恋情……她仿佛一直活在别人的操控下,失去了个性。
当年,在唐恬写《如果爱下去》之前,她找张靓颖聊了一下午,她写下的每首歌,都要与歌唱者的人生经历、性格匹配。
唐恬问张靓颖:“分手时,你会哭吗?”
张靓颖说:“会,但我更愿意选择背对坚强。”
2005年“超级女声”首张合唱专辑《超级女声终极PK》发布,上市3小时,60万张就被一扫而空。
其中,有一多半的歌曲,都出自唐恬之手,她凭借实力,成为金牌创作人。
唐恬为很多歌手写了经典曲目,她用自己的才华为别人圆梦,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时,自问:“什么时候,我也能为自己写一首歌?”
一年后,《超级女声》再次面世,21岁的唐恬大手一挥,写下那首选秀届传唱度很高的歌曲《唱得响亮》。
“想唱就唱
唱得响亮
不怕风雨的阻挡
快乐是我的能量
点亮自己的光芒”
那是2006年的夏天,很多女孩在这首歌的鼓舞与陪伴下,实现自己的梦想,尚雯婕以中国选秀史最高票数勇夺冠军,谭维维也紧随其上……
一直在幕后为她们写歌的唐恬,开始被众人发现,她作的词真诚、细腻,唱进了无数人的心中。
望向镜头时,唐恬的眼神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写歌,并不想露面,不想面对娱乐圈的审视。
唐恬
面对记者们的采访,这个女孩说:“能不能不要放我的照片?”
过多的关注,当然也给她带来了很多机会。
一时间,张杰、凤凰传奇、王菲都来找唐恬写歌,她觉得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给偶像陈奕迅写一首歌。
意外比梦想先到来。
2012年大年三十,唐恬拿到了鼻咽癌的诊断通知书。
“大年三十,我被诊断为鼻咽癌。我躲进房哭,写了好多个愿望,最重要的一条是:我要活过我父母。”
这年,她29岁。
那天,她没有将这个噩耗告诉父母,强颜欢笑地陪着家人吃了团圆饭。
除夕一过,唐恬就离开老家回到了北京,到医院再次做了所有检查,确诊为鼻咽癌三期。
这已经属于中晚期阶段,治疗难度非常大,她感到世界一片灰暗,却只能强打精神,唐恬不想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剪掉了长发,冷静地办好住院手术后,才告知父母自己患癌的事实。
“最难熬的是确认病情以前,头上悬着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我从未想过放弃,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走过。有父母亲人在,就必须往前走。”
唐恬
短短两个月,唐恬接受了多次化疗,口腔渐渐溃烂,每当父母心疼女儿掉眼泪时,她都用笑脸面对,掩藏起脆弱与害怕,独自咽下苦痛。
在她看来,自己生病本身已是不孝,不能再让父母担心自己:“我的爸妈本应很快乐,他们不该为我难过,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们应该很幸福。”
鼻咽癌的化疗是在头部,在很大风险上,患者可能会丧失听觉、味觉、嗅觉。医生告诉唐恬,即便是治疗成功,她也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对于一个作词人,失去听觉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情。
病痛反复折磨着唐恬,她却拥有超乎常人的乐观与意志力。
有天,唐恬与母亲在楼下散步,当时正值秋天,大片大片的桂花盛开,母亲随口问道:“好香的桂花啊,你闻到没有?”
唐恬努力嗅了嗅,什么都闻不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嗅觉也正在丧失。
她没有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笑着回应道:“是的,好香的桂花。”
唐恬与母亲
在化疗期间,唐恬借给何洁作词的《坏童话》,表露心声:
“我挨过梦想的现实的痛快的耳光火辣
若是拍不碎我看我绝境生花
这一路痛苦和快乐哪个更多
很难说我们不过只是努力生活”
她在绝境中绽放,绝不服输。
在病床上的唐恬
父母看着女儿如此坚强,心里并不好受,他们心疼自己的孩子,也很想为孩子做点什么,减轻她的痛苦,帮她实现梦想。
201年5月,唐恬的父母瞒着女儿,带着女儿的音乐作品磁带走上了《中国梦想秀》的舞台,他们希望能实现女儿的梦想,为陈奕迅写一首歌,让她没有遗憾。
唐恬的妈妈哽咽着说:“女儿现在病了,我们做父母的也没什么能力,她特别欣赏陈奕迅,她就想让自己喜欢的艺人来唱她写的歌。”
唐恬母亲
站在舞台上,母亲肖艳萍读出了女儿在化疗期间,写下的歌曲《荣幸》:
“我不是泡沫,我多荣幸可以活
苦难是什么,够不够用来唱歌”
字字戳人心,台下的观众早已是泪流满面,唐恬是被命运狠狠摔碎的人,只要能活着,连那痛觉她都想说谢谢。
几天后,陈奕迅找到节目组,答应一定会唱唐恬写的歌,“请你继续振作,你是大家的好榜样,期待和你合作,好好加油吧!”
陈奕迅给唐恬写下的祝福
唐恬,成为一个用生命写歌的癌症患者。
之后的她,心态有了很大的转变,病情也有了好转,她为电影《我和我的父辈》写下主题曲《如愿》,由王菲演唱。
躺在病床上,她作词的笔从未停下。
在病床上的唐恬
2017年,唐恬又为影视剧《夏至未至》,写下那首著名的插曲《追光者》。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
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
耀眼得让人想哭”
这首歌传唱度很高,唐恬手中的笔,将暗恋者靠近光时小心翼翼的模样,细腻地写了出来。
2021年,唐恬给毛不易的《无名的人》填词,歌词让人感到心酸,感同身受,我们都是无名的人,拼尽全力,换取普通剧本。
“ 我是离开 小镇上的人
是哭笑着 吃过饭的人
是赶路的人 是养家的人
是城市背景的 无声 ”
这首歌的气质与毛不易很契合,他曾经也是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漂泊不定,期待亦彷徨,从不喜欢装深沉。
同年,凤凰传奇翻唱的《海底》火爆网络,成为他们的转型之作。
这首歌的改词人,正是唐恬。
原版歌词充满了对生活的无望,“就这样吧,掉落深渊也无所谓……”
唐恬亲手将无望改为希望,“眼泪没有声音,但我想抱紧你,你是重要的存在,是某人的星星”,原来的来不及成为了来得及,她在呐喊着每个生命活下去。
她在治愈别人,也在自愈,因为求生这件事,唐恬比谁都能感同身受,由她写的影视剧《人世间》同名主题曲,让人泪目。
《人世间》太苦,每个人都吃尽了生活的苦,那是时代变迁下所经历的阵痛。
东北城市,周家几代人的悲欢离合,其实是无数个家庭的缩影,他们不善表达,历经坎坷,但这人间终究值得
电视剧《人世间》剧照
《人世间》让很多观众落泪,唐恬也没能忍住,她看着电视剧里的一幕幕,想到了自己。
车站送行,周蓉在车窗亲了爸爸的脸颊,说一边是她亲的,一边是替妈妈亲的。
唐恬就想到成年以后的自己,与父亲无数次相送又相聚,却从未像周蓉这样,去亲亲爸爸的脸,想到这她莫名很想哭。
电视剧《人世间》剧照
在这样的感受与代入下,她写下了这样的词:
“命运的站台悲欢离合都是刹那
人像雪花一样飞很高又融化
世间的苦啊爱要离散雨要下
世间的甜啊走多远都记得回家”
她一直在用人们都能听得懂的朴素句子,去唱平凡角落里的真实人生。
其中有活着,有爱,也有希望。
抗癌十年,唐恬与偶像陈奕迅的约定,也实现了。
由她写的《孤勇者》经陈奕迅演唱后,震撼人心,获得极好的反响。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歌里那个不屈勇敢的灵魂,正是她自己,我们都是那个孤身走夜路的普通人,在对弈着平凡。
如今的唐恬39岁了,她时常会想起2005年那个夏天。
自己二十几岁的年纪,与周笔畅、李宇春、张靓颖她们在一起的时光,她为这些年轻女孩,写下青春记忆的曲目。
曾经的超女们,各自浮沉,各自走上崭新的舞台,给大众带来的却是沉寂多年的青春记忆。
超级女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另一个超级女生铿锵前行,抗癌十年,化身孤勇者,去堵命运的枪。
如果此时的你,也正经历人生的低谷,不要颓,不要怨,不要躺平,起来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