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 | 《西虹市首富》剧照

文｜风马牛

东京奥运会开幕第三天，一群特殊的参赛者搭乘「头等舱」，姗姗来迟。

7 月 25 日，由阿联酋航空公司承运的 247 匹赛马从比利时出发，陆续抵达东京，为了运输这些特殊的参赛者，阿联酋航空特制了 131 个空中马厩，安排了 8 个航班，有 59 名专业马夫全程看护，随行的还有 100 吨特殊装备和 20 吨专用饲料。

乍一看，阿联航的贴心服务很容易让人发出「土豪」的惊叹。但仔细一想，阿联航挤掉欧洲本土几大航空公司，接了一笔大单子，专业能力不容小觑。

这种看似土豪炫富，实则闷声赚钱的作风，在阿联酋许多行业都有迹可循，其主权财富基金更是贯彻得彻底。据阿联酋《联合报》报道， 2020 年，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规模达 1.3 万亿美元，居全球第二，旗下四大主权财富基金的资产总额占全球主权财富基金规模（8.14 万亿美元）的 16% 。

有人说，这不就是靠「石油美元」堆起来的吗？事实上，石油国家不少，能做成这么大规模主权财富基金的国家却没几个。阿联酋，这个 1971 年才正式成立的国家「理财」的能力值得我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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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安思危，花钱管钱的前提

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成立主权财富基金前，都应该上一堂关于「鸟粪」的理财课。

1956 年，有人发现英属吉尔伯特群岛出产一种特殊的鸟粪，富含磷酸盐，园艺用途广泛，因此被大量出口到西欧发达国家，英国决定对这种鸟粪征税，用作当地建设。后来该岛从英国独立，成为主权国家基里巴斯，但因为生态环境恶化，鸟粪渐渐没了，整个国家没有其它资源可供消耗，沦为全球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而此前征收的税款被用作投资，已经成了全国重要的公共资金来源。

这笔特殊的税款后来有了一个名头：基里巴斯收益平衡储备基金——全球最早的主权财富基金之一。

资源枯竭，所有资源型国家的噩梦。基里巴斯的鸟粪产业只是一种极端情况，却给所有靠自然资源发家的国家当头棒喝：没了资源，国家靠什么吃饭？

阿联酋就是一个典型的资源型国家。阿联酋全名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南部，由阿布扎比、迪拜等 7 个酋长国组成，其中阿布扎比占国土面积的 87% ，同时也占全国石油储备的 90% 以上。

阿联酋行政规划，黄色部分为阿布扎比酋长国

和大多数中东国家一样，阿联酋地区早年经济非常落后，主要以手工业、渔业、牧业和珍珠采集业为主，几乎没有重工业。但石油改变了这个地区的生活， 1950 年代正式开始勘探，阿联酋地区发现了巨大的石油矿藏。1971 年从英国独立之后，阿联酋整个国家开始依靠石油，从贫困偏狭的沙漠王国向现代化国家狂奔。

仅 1971 - 1980 年期间，阿联酋的石油收入就增长了 25 倍。「石油土豪」的称呼，从那时就开始传到世界各地。

但阿联酋人没有沉迷在「石油土豪」的光环里，基里巴斯卖鸟粪的故事言犹在耳，石油只不过是比鸟粪储藏量更多、价格更贵的资源罢了，一旦资源没了，国家只能坐吃山空。

世世代代的沙漠生活逼出了阿联酋人经商的天赋。1976 年，还没过几年好日子，阿布扎比政府控股的国际石油投资公司便勒紧裤腰带，拿着卖石油的钱成立了阿布扎比投资局，也就是说，阿联酋第一支主权财富基金的成立时间，只比国家成立的时间晚 5 年。

志得意满却不好大喜功，把不可持续的资源转换为可持续的投资，「居安思危」说来简单，却不是任何一个国家都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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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化，敢出手

按照这个思路，阿联酋此后用卖石油的钱又建立了许多主权财富基金，有四支规模最大：阿布扎比投资局、穆巴达拉投资公司、Emirate 投资公司和迪拜国际投资公司，其中阿布扎比投资局和穆巴达拉投资公司代表着阿联酋两种截然不同的投资理念。

阿布扎比投资局成立时间最早，曾经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一支主权财富基金。

虽然 1976 年就已经成立，但在长达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外界没有人知道阿布扎比投资局的规模到底有多大。直到 2010 年，受国际舆论压力的影响，阿布扎比投资局才第一次公布其年度报告和过往投资历程。

在这神秘的三十余年里，阿布扎比投资局的投资风格可以概括为 4 个字：稳中求进。

刚开始，它只做常规投资：股票、债券、房地产，投资风格保守，不追求高收益率。成立十年之后，阿布扎比投资局开始涉足大宗商品交易，试图用国际市场上的大宗商品波动，冲抵石油价格波动给阿联酋带来的损失。与此同时，它看到了阿联酋国内越来越多的空闲资本，便开始组建团队，进行私募投资。进入 21 世纪后，阿布扎比投资局还开始关注新兴市场和基础设施建设，投资规模也越来越大。

从最基础的入手，一步一步把盘子做大，不放过市场上任何一种可投资的产品，这就是阿布扎比投资局的成长秘诀。如今，阿布扎比投资局的资产规模为 6492 亿美元， 30 年平均回报率 6%-9% ，位列全球主权财富基金（单一主体）第四。

阿布扎比投资局的全球总部

和阿布扎比投资局大而全、追求稳定的风格不同，穆巴达拉投资公司的投资，更像是阿联酋试图借助资本的力量，在科技行业加强存在感，所以发力格外迅猛。

2009 年，美国半导体公司 AMD 宣布要将旗下半导体制造业务分拆出来，单独组建一家公司。消息一出来，穆巴达拉投资公司立马向 AMD 传递了合作意向，最终以 23 亿美元的价格，拿下新公司格芯（The Global Fouddries） 65.8% 的股份，AMD 持有 34.2% 的股份。2012 年，AMD 公司经营业务调整，决定完全剥离半导体制造业务，于是将剩余股份全数卖给穆巴达拉投资公司。于是，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拥有了世界上第三大芯片制造企业，生产规模仅次于台积电和三星。

买下格芯之后，穆巴达拉投资公司立马宣布，将投资 80 亿美元，在阿布扎比修建计算机芯片工厂，毫无保留地支持阿联酋境内哈利法大学、阿联酋大学、沙迦大学等高校的研究计划。就在两周前，有报道称英特尔正谋求以 300 亿美元（约合人民币 1940 亿元）的价格收购格芯，显然，格芯在穆巴达拉手中十年，仍然是全球芯片制造业的顶尖企业。

除了硬件，穆巴达拉还对各种应用技术很感兴趣。

2018 年，全球物流业发展迅速，穆巴达拉没有投物流公司，而是找了一个物流软件初创公司，豪掷 6000 万美元。当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旗下的自动驾驶技术公司 Waymo 需要融资时，穆巴达拉也成为投资银团一员，与加拿大养老基金、麦格纳国际等资本一起，投了 22.5 亿美元。此外，在生命科学公司Envision、通讯软件 Telegram、印度通讯企业 Jio Platforms 这些投资市场炙手可热的项目里，都能看到穆巴达拉投资公司的身影。

追求长期回报、紧跟科技前沿，这就是穆巴达拉投资公司的投资理念。如今，穆巴达拉的资产规模为 2430 亿美元，虽然没有阿布扎比投资局规模大，却极大拓展了阿联酋的投资范围。

多元化、大手笔、敢出手，这就是以阿布扎比投资局和穆巴达拉投资公司为代表的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共同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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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中前行

尽管在投资策略上可圈可点，但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一直以来却总是争议缠身。

2010 年以前，争议主要集中在主权财富基金「不透明」上， 2010 年开始更新年度报告之后，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又在可持续性和抗风险能力上饱受批评。其实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这些争议背后的原因，都在于阿联酋与西方主流国家截然不同的政治体制。

由于阿布扎比酋长国在阿联酋 7 个酋长国中实力最强，所以话语权也最大。掌控阿布扎比的人，同时也是阿联酋的控制者。2004 年，扎耶德总统去世后，哈利法接任总统职位，但因为其曾经中风，身体不好，所以阿联酋的真正掌舵人是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也就是哈利法总统同父异母的弟弟。

穆罕默德王储

穆罕默德王储图谋深远，不管是经济层面，还是政治层面，都有自己的一套坚定主张。

他早就看出了阿联酋重度依赖石油的恶果，所以推动阿联酋发展旅游、工业、金融、贸易、航天等非石油产业，希望通过经济多元化发展，把阿联酋建设成中东地区的金融中心。在他示意下，阿联酋启动了阿拉伯世界的第一座民用核电站巴拉卡电站，还开始花大力气建设光伏发电站、垃圾和太阳能结合的发电站，并支持国内大学研究清洁能源，希望让阿联酋尽早适应未来能源多元化的时代。

与此同时，穆罕默德王储又是一个传统的、掌控力极强的政治人物。他一手紧抓阿联酋的政治和军事事务，另一手对经济发展也毫不放松。在四大主权财富基金中，阿布扎比话语权最强的两个是阿布扎比投资局和穆巴达拉投资公司，穆罕默德王储本人同时担任这两支基金的最高决策者。不管组织架构、研究流程多么现代化，到最后仍然是同一个人拍板，这都削弱了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的灵活性。更不用说，穆罕默德王储对阿联酋未来经济有强烈的个人主张，当这些主张投射在主权财富基金上，难免会出现一些与市场主流不符的投资操作。

主权财富基金是一个典型的西方国家概念，在这种语境下，主权财富基金是国家财富的象征，它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让最专业的人用最专业的态度为国家「理财」。然而，在阿联酋这样一个还存在酋长、王储的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意愿显然影响到了投资操作，国家财富和酋长家族的财富也搅和不清，最终导致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争议重重。

但不论如何，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的实力不容小觑。不管是在国家成立 5 年后，就预见性地开始「存钱理财」，还是三十几年来分别建立多支主权财富基金，以不同的规模和策略影响全球资本市场，都反映了阿联酋这个海湾国家颇具智慧的生存之道。

下次再看到有人说阿联酋是「土豪」国家时，不妨想想它资产规模高达 1.3 万亿美元的主权财富基金——钱是真的多，但人真的不傻。

资料来源：

[1]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规模居全球第二

[2]MUBADALA: 2020 ANNUAL REVIEW

[3]SWFI: Top 100 Largest Sovereign Wealth Fund Rankings by Total Assets

[4]Reuters: Abu Dhabi government orders merging of Mubadala And IPIC - state news agency

[5]Rawi E. Abdelal: Sovereign Wealth in Abu Dhabi, Geopolitics

图片来自网络

本篇作者 | 毛洪涛 主编｜王滔

编审｜陈润江 顾问｜王淑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