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李丞汐 撰文|孔宁婧 编辑|呱呱
我是李丞汐,一个从北大毕业,不做金融,偏要进演艺圈的女孩。
我从小喜欢跳舞,也爱舞台剧表演,愿望在儿时萌芽。上大学后,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在舞团度过,有表演机会就主动争取。为了活在镜头下,我辞掉在外人看来高薪、光鲜的工作,开始了在演艺行业里漫长的追逐。
一切好像都自此改变了。收入降低、试戏碰壁,身边的同龄人都渐渐过上稳定的生活,我却还要为了便宜点的房租,从市中心越搬越远。2020年,我参加了《创造营》,在101个人中因排名靠后被淘汰,我似乎不再是“优等生”,但我不想成为别人期待中的样子,只想为自己勇敢一次。
2016年秋天,我的大四街拍,在北大百周年纪念讲堂前。
1995年,我出生在福建宁德的福鼎市。上大学之前的18年,我都在这个小地方生活。福鼎有一条桐山溪,所有的房子都沿着溪畔建着,生活很安逸,依山傍水,我对家乡的印象就是:好吃、好喝、好玩。
我和妈妈、外婆生活在一起,她们俩是我最亲近的人。妈妈是个急脾气,我们俩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情拌嘴,但很快又会和好。小学三年级时,我学过钢琴,有一次因为不想练琴惹妈妈生气了,她走过来,翻开我的手心,打了两巴掌。
我三周岁生日的留念照。
我不记得自己哭没哭,被打了巴掌之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妈妈居然走进来主动跟我道歉了,跟我说对不起,妈妈不应该这样。这是她唯一一次跟我动手。自那以后,我惹妈妈生气了也会主动跟她沟通,或者写小纸条放在她的梳妆台上、贴在她房门上,悄悄道歉。
我和妈妈的关系像是朋友、姐妹,现在我长这么大了,也依旧对她无话不说。很多孩子没办法跟父母聊的话题,我都可以跟妈妈讲。
一岁半时和妈妈在影楼拍的合影。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有表演欲望的小孩。和叔叔阿姨去卡拉OK时,或者在家里听到电视机里有唱歌的声音,我就会跳上沙发随着音乐舞动,幼儿园组织表演时,我永远都是站在中间跳的那一个。
妈妈看到我这样的表现,就觉得我很喜欢跳舞,干脆就把我送去舞蹈兴趣班。五六岁的时候,我每周三次去市里的工人俱乐部上课,一次课两个小时。学舞蹈很符合我好动的性格。从小学到高中,我的舞蹈课十几年雷打不动。
小学参加文艺汇演后留的纪念照。
只有一次动摇过学舞的念头,那段时间家里的经济状况比较不好,妈妈就过来跟我商量,可不可以先不学舞蹈了?我虽然眼里含着泪花,但嘴上还是说了可以。可能是我的懂事超出了妈妈的预想,她不忍心让我放弃最喜欢的东西,最后还是决定让我继续学下去。
福建省举办过一个芭蕾舞比赛,我去厦门参赛拿了金奖。评委中有一个是福建省歌舞剧院的院长,还有厦门小白鹭舞蹈学院的院长,他们在我表演完后,就去找我妈妈,问可不可以把孩子送到他们那边学习,走专业舞蹈这条路。
当时妈妈觉得,我的学习成绩还挺好,暂时不考虑走艺术方向。如果那时候就选择舞蹈,相当于选择了一条确定的路,但作为一个兴趣来学,未来的选择就更多了。
2004年,我在厦门参加省舞蹈比赛获得金奖。
舞蹈的基本功练习很枯燥,也很疼,但我一次也没想过放弃。我是一个特别不怕吃苦,并且还挺享受吃苦过程的人。我记得有一次我胃疼,外婆劝我今天别练了,我说不行,一定要练。
在学习方面,我倒不是一个刻苦努力型的学霸。老师提到我的时候,都会用“鬼精灵”和“鬼才”来形容我,因为我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是个挺“双面”的人。
虽然成绩名列前茅,但我爱玩、爱打扮,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学生。我喜欢穿得漂漂亮亮地去学校,小吊带、小裙子,这样的穿着确实挺让老师头疼的,好几次老师都委婉地跟我说,希望我不要太个性化。
2004年,因为去北京参加舞蹈比赛,第一次到故宫玩,我穿得也很时髦。
除了穿着方面比较随着自己的性子,在学习方面我也不完全听老师的话。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从来不会照单全收,我不喜欢题海战术,比较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和规划。这些和同学们不一样的学习习惯,常常会让老师觉得我态度不端正。
从我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就说,你这样的学习态度,上了初中成绩就会掉下来;初中老师又会说,这样学下去,高中就会跟不上了。除了夸赞,从小我也听了不少否定的话,我不习惯解释,只想用行动去回应。
成绩一直维持在年级前几名,大大小小的数学竞赛,我也一直拿市里的第一。身边的人觉得,我考去清华北大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其实在我心里,有两个方向上完全不一样的理想学府,一个是考清华北大,另一个是考北电中戏。
高中时期我参加福鼎市的文艺汇演。
福鼎是县级市,大家的思想还比较保守,普通家长都觉得只要成绩不错,就不想让孩子去参加艺考。但艺术特长生和艺考生是两个概念,特长生考试是通过提前批次的考试,招收一些有特长的学生,降低高考分数线录取。
我当时的舞蹈老师,偶然在网上看到了艺术特长生的招生信息,就跟我说,希望我去试试。我自己也想,既然一直在学跳舞,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个尝试的机会呢?
高三之前,我开始着手准备清华艺术特长生的考试,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每周上四次舞蹈课,一次两小时。白天要上课,晚自习的时候去跳舞,听起来挺累的,但我从小就是每天安排得很满,学生工作、各种各样的活动,有做不完的事,所以我挺能适应的。
谁也没有想到,准备了这么久,我最后居然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清华的舞蹈特长生需要进行严格的身高测量,女生必须达到163厘米。一般测身高,大家自然放松站在仪器上就好了,但他们是特别使劲地按着你的后脚跟量,结果我测出来只有162.8厘米。我和另一个女生都因差了两三毫米,而不能参加考试,半年的努力就付之一炬。
高二时,在学习之外,最大的任务就是准备特长生考试。
同组的另一个女生在候考现场立马哭出声来,我当时除了难过,更多的是生气,我不服气也不甘心。我和那个正在哭的女生说:“别哭,大不了咱们裸考考上来。”
回家后,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文化课上,复习备考的压力也比之前更大了。有一天晚上突然就很消极,发消息给妈妈说,我不想参加高考了。唯一一次因为学习而情绪崩溃。
无论是父母也好、老师也好,对我有很高的期望,觉得我可以考到特别好的学校,我特别担心让他们失望。还好最后的结果是好的,2013年高考,我拿到了福鼎市的理科状元,成绩在全省排24名。
北大和清华招生办打电话来,清华是除了经管以外,其他专业都可以选,北大的光华管理学院我也不能选,但北大有一个元培学院,可以修全校所有的专业,我当时的兴趣倾向于学经济相关的专业,并且北大招生办的老师知道我喜欢跳舞,跟我说去了之后就可以进舞团,我心动了。去北大!
做出决定的那个瞬间,我非常释然,后来在北大的四年时光,也足以让我不后悔这个选择。
大一刚进校,我参加北大的新生舞会(右边是我)。
去到元培学院之后,我选了不少经济专业相关的课程,货币银行学、金融学、营销学。商人是我儿时的理想职业之一,小学我就试过批发小文具拿去班里卖,还会把废旧物积攒起来,回收的钱用作班费,高中时也参加学校跳蚤市场的竞标,对“买卖”我从小就很有兴趣。
除了必修大类,选修类我挑了学校里各种各样有意思的、跟我兴趣相关的课程,其中就有艺术学院的《表演理论与实践》这门课。我每周都期待着上表演课,老师会布置一些小作业,让同学们练台词、拍小作品,这些都是我喜欢的。
在课堂之外,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舞团跳舞。舞团每周五有培训课,其他时间的训练会根据演出任务来安排,每年我们舞团都会参加全国大学生艺术节展演,展演之前可能一天四到七个小时都泡在舞团里,大家一起编舞、练习。
大学时,舞团课程照。
印象特别深的是,在北大新太阳活动中心建起来之前,我们其实没有固定的排练场所,有时去邱德拔体育馆找空闲场地排练。窗户是大的落地玻璃,排练熬得晚了,从体育馆里往外望,还能看得见亮着灯的中关村北大街。结束了,可能几个好伙伴约着去五道口吃个夜宵,这样的日子至今都让我怀念。
我和舞团团员们在邱德拔体育馆排练的照片(我在第一排左二)。
虽然不是艺术特长生,但因为从小练舞的童子功,可能反而让我比舞团里的一部分特长生有更扎实的基本功。最开始排练,团长可能会默认非特长生的水平没那么好,他们排练其他没有让我加入的舞蹈时,我也会在一旁跟着学,想要证明自己。
久而久之,他们发现我跳得甚至比已被编排到节目里的团员还好,就会把我也排进去。熟悉了之后,我也和许多特长生成为了朋友。
大三,舞团排练“一堂舞蹈课”专场演出节目时的花絮照(我是左二)。
因为喜欢表演,一看到机会我就冲,还参演了学校的新生微电影《颐和园路五号》。北大每年都会拍一个微电影放在新生录取的光盘里,我看到了演员招募,就说我一定要去,喜欢表演这件事,又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去?我去参加了面试,当天晚上碰到了面试我的学长,他跟我说:你选上女主角了。
戏中女主角的设定就是学校里的一个艺术特长生,性格也和我很相似,像是我在学校里的生活状态。整个拍摄过程大概是十多天,片子出来时长有十几二十分钟。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镜头,现在看来,表演是挺稚嫩的,但当时还没有将表演当作一个职业方向,心里没有任何负担,整体很松弛。因为是学生团队,大家互相鼓励更多,同学们对片子的反馈也很好,这次经历让我很享受。
《颐和园路五号》杀青照(站在正中间,穿红裙子的是我)。
在北大,大家的生活状态都特别不一样,就拿我们寝室来说,都是元培学院的,各个专业的四个人,浓缩在这么一个环境中,两个学经济、一个学法律还有一个学数学。
有些人还在过高三一般的生活,每天泡图书馆、刷题,也有人把重心放在学生工作上,还有的忙于社交活动、实习工作......我没事就在舞团泡着。我属于一直对自己规划比较明确的,不太会受别人的影响,所以很少被“卷”到。
大学时我对未来的规划原本是毕业后先干金融这一行。我尝试过一些金融行业的实习,但大学生在这个行业里能做的工作是很微小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接触不到具体业务层面的东西,除了可以在开会时提出一些想法和建议,大部分实操都很基础。
和大学室友的合照,大家都来自不同专业(我是左一)。
大二的时候,我有一个学长当时在华谊兄弟当经纪人,他有问过我想不想做演员,那个时候真的没有勇气说我可以下定决心干这一行。
大三时,有个综艺节目到学校的舞团里来招人,之前也有好几个综艺找来过,我都没兴趣,但这是一个可以学表演的综艺,我就毫不犹豫报名了。跑到上海去面试,通过了层层海选,但因为担心延期毕业,最后一轮还是放弃了。算是一次迈出一步,又退缩回来的尝试。
2017年,临近毕业,我曾犹豫过,是否要停学一年,去尝试一下演艺行业适不适合我,可以去剧组,演小配角,哪怕跑跑龙套,我就是想用一年的时间,让自己感受一下我可不可以。
我甚至和学院的老师提过这个想法,很意外,老师非常支持。他鼓励我,元培的学生就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应该被“北大”这个标签所定义,反而,它是我勇敢选择的力量。
2017年夏天,我从北大毕业。
心里有了这个决定后,求职季我只给一家公司投了简历。那个公司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金融业的翘楚,如果录取了,基本上就是当时本科毕业生能找到的最高平台的工作。
递了简历后,一周内面试了四次,还有实战面试,最后他们破格录取我去了总部。收到Offer时,我经过了一轮心理纠结,因为没办法错过已经摆在眼前的机会,所以拎着箱子去香港开始了工作生活。
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夜里睡觉时醒来,眼睛也总是布满红血丝,我是摩羯座,工作狂,高强度的工作让我很疲累。在香港待了不到半年,我回到北京,在校友推荐的另一家公司又干了一年。
因为个人原因,当时我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处于情绪低谷的阶段,人在低谷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思考,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当时我就觉得,如果我心里还对演艺梦无法割舍,那再不做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演员这个行业的发展没有年龄上限,可以一直做到50岁、60岁、70岁,但入行是有年龄限制的,尤其是对女生。就那么几天的时间,我决定彻底转行。
在香港工作时,我随手拍的风景照。
我想过转行进演艺圈的利弊,转行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行业的不确定性,付出和回报可能压根不成正比,收入也不确定。这些哪怕我自己可以接受,妈妈呢?做完决定,我给妈妈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用两三百字,表达了我的想法。
她立马给我回了电话。最开始肯定还是表达不理解,作为大人,她对这个行业也有偏见,害怕我会受到伤害。但她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是一个做了决定就很难被动摇的人,最终还是说: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支持你。
在跟妈妈说之前,我找了一些在影视行业工作的学长学姐了解了情况,也做了一些调查。其中一个学长劝了我三天,说这个行业真的很难。在他眼里,我继续做金融,嫁人、成家,舒舒服服过日子不好吗?
我不满足于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的行业,也不喜欢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的生活,明确的上升通道和发展路径对我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退一万步说,我给自己留的退路是,如果不做这个行业了,我也有信心从另一个行业从头开始。我想过最坏的可能性,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头脑一热。
和妈妈、外婆的合照,她们一直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2018年,我快24岁了,正式转行进入演艺圈。转行之初,我基本靠已在这个行业工作的校友带领,很多是以前在学校里认识的,艺术学院和新传学院的学长学姐。他们会给我发组讯,教我怎么看这些组讯,也会带着我去面试,充当着经纪人的角色。
无论是话剧剧组还是影视剧剧组,都需要通过试戏来获得进组机会。从爱好到工作,我反而有了心理负担,有杂念,脑子里总纠结我演得好不好?这个地方表现得对不对?状态就无法松弛下来。
试戏简直是特别的不顺利,为什么每一次的状态都不太好呢?怎么演都不对。跑剧组得到的反馈几乎都是否定,试完戏,就是一句“回去等通知吧”,相当于说你不行,再见。大部分情况都是吃闭门羹。
还有人一看到我简历上写着北大毕业,就很诧异,问我为什么要来干这一行,是想不开还是怎样?或者觉得,我是不是只能演演学霸?他们默认你只会学习。后来我在资料里基本不提学校的事,先演,凭水平说话。
大学时期,我演话剧的剧照。
那时候基本有什么剧组都跑去试试,试戏成功的机会那么渺茫,我有什么权利去挑呢?喜不喜欢、有没有兴趣都不是我能考虑的。我拿到的第一个机会是演话剧,一个商业项目《王子奇鱼记》。
话剧分AB组,我演B组女一,一条美人鱼。我猜想选上的原因,一部分可能是外形条件比较接近他们想要的感觉;另外一方面,这部戏本身是喜剧,美人鱼这个角色设定很丰富,需要把握喜剧的节奏。试戏的时候,有一些表演需要我躺在地上,当时不在排练厅,地板也没那么干净,我丝毫不介意,说躺就躺,可能这样的表现感染到剧组的人,他们觉得可以让我试一下。
刚进组的一段时间里,我陷入了迷茫期。话剧可能会有一些肢体动作,相比于舞蹈,并不需要你的动作多么专业,更多的是解放天性,我舞蹈和形体上的优势不明显了。同一个剧组的演员大部分都是开心麻花的专业喜剧演员,面对很多经验丰富的演员和导演,我的心理状态就弱了,像是从鸡头到了凤尾。
好在剧组的哥哥姐姐们都非常照顾我,每天从早到晚地排练,在相处过程中,他们了解到我个性要强,只要一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整个人就会一下子弹起来,批评和鞭打会在短时间内促进我的成长,会用这种方式来激我。
2018年底到2019年,我在话剧剧组待了将近半年,这是排练时的合照(我在第一排右四)。
在演戏上找到感觉的时刻有的还记忆犹新。有一幕排练时,我突然变得很自如,一种灵光乍现的感觉。这一幕结束,演员们都说,“你今天成为了这个角色。”感觉一下子通了。还有一次是某天晚上失眠,可能就睡了两个小时,第二天排练的时候,重复前一天的片段。演完导演就问我,你昨晚是不是想戏了?今天整个人完全变了。有时候这种进步很微妙,无处触摸,和你在其他方面的努力收获都不一样。
但平时的积累和功夫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我会按照不同的影片类型、不同的导演看片子,观察其他演员在表演的时候,情绪是怎么给的,怎么样区分同一种台词在不同情绪下的表达。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电视机前拉拉片,做些案头工作,记录自己在演戏的时候要注意哪些点,对台词做功课,写潜台词,为之后的表演做准备。
这部话剧的第一轮巡演是明星场,也就是A组去演,男主是杜海涛,作为B组成员,第一轮巡演我没有参加,当时也在别的剧组拍摄。第一轮上演后,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有二轮三轮巡演。参与了半年的排练,但没能有上场演出的机会。
我没觉得太可惜,对于没什么专业积累的我,在表演方面的进步就是我对这半年的交代。话剧很锻炼演员,在剧组的半年让我打开了自己,脱胎换骨,在表演上愈发自信。另外,我不是科班出身,如果有话剧经历的话,写在简历里,别人会觉得我可能会演戏。
话剧剧组团建,女生们的合影(我坐在第一排右边)。
在经济方面,不可避免的比过去紧缩很多。排练话剧所得的收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活都是靠我之前攒下的钱维持。最明显的,我在北京,房子越住越远,也越来越便宜,前不久刚搬到朝阳和通州的交界。从2018年到现在,我在北京搬了七八次家了。
这个话剧后,我接到了一些影视项目拍摄,基本都是自己试戏试上的。在镜头前的表演和在舞台上又有不同,它需要我收敛一点,不过这个调整过程相比于之前顺利很多。
接戏最频繁时,一年也才有三四个组,演大项目里的小角色,比如在蒋勤勤老师主演的悬疑剧《迷雾追踪》里演一个参加选秀的小城女孩;要么就是小项目里的大角色,主演了武侠电影《狂刀》、《长江妖姬》,爱情片《那片沙那片海》等。不知道哪一部戏你会突然间被大家看到,只能做好自己,听天由命。
在电影《狂刀》拍摄中,摄像机中的我。
2019年底,我看到《创造营》栏目的招募信息,比起演戏,参加综艺的曝光度更高,让你在短时间内被看到,对我来说可能是一个更好的机会。我和当时带我的学长商量后,决定报名参加。2020年1月,我接到了《创造营》节目组的电话,经过两个月的选拔,我入选了。
节目中其他选手都是经纪公司签约的,我是唯一一个个人学员。进组前我很紧张,突然间要和这个行业里100个女孩一起相处会不会很恐怖?我也会想这些。
真正进组了之后,就是不断适应的过程,你得长大、得懂事,没办法做一个小女孩了;训练也是,后期公演前基本一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不会觉得疲劳,像打了鸡血一样,人好像适应那个强度了。
因为没有经纪公司,有一些公司可以跟节目组沟通的地方,我都得自己来。有的公司会给选手做一些宣传和话题,这些我也没有,演出的道具和编排,也都要我自己准备。节目组会把他们想推的选手放前面,“你跟谁谁谁换个位置”、“你坐后边去”,这种情况还挺多的。
我在《创造营》的初舞台照片。
第一次参与这种节目,我没什么经验,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定位,不懂得表达自己,后期镜头很少。节目对选手的定位可能是“少女”,很元气、很可爱,但我本身就看起来相对比较成熟,为了适应节目,就会泯灭掉自己的特性。穿着呀、打扮呀、发色啊各种,就算这些都改变了,还有表达方式。如果表达不够少女,你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
有一次特别有意思,有个工作人员姐姐说,摄像大哥说你会躲镜头,我说,呀,我没躲。我确实没躲,实际上镜头在哪里,就会有其他人凑到镜头前,你不往前凑,人家哪里拍得到你、找得到你。
这就是我不太会去干的事情,但你说你不做行吗?不行。不适应也要适应,这是这个行业艺人的基本技能,就如要找镜头一样,你要自己找饭吃,镜头不会来找你。
结果就是,我拿到了人生最低排名。我不记得具体是多少名淘汰的,只记得我复活过一次,但一直都在淘汰边缘。以前念书时也好,大学时也好,我从来没拿过这样一个等级和名次,心里是会有落差感的。从能力上来看,我好像是处在中上水准的啊,但出来结果,排名怎么在那么后面。我就觉得,大家是不是不喜欢我?
节目组里有工作人员姐姐跟我聊天,她说我太要强了,给人的感觉好像我什么都可以做好,别人并不会把他那一份关注、帮助给到你,要强会让人变得很辛苦。这可能是我的一个习惯,我对自己的情绪管理比较严,不习惯把脆弱展示给别人。
创造营录制时的花絮照(我是右一)。
这个节目对我来说最大的影响,就是在短时间内刺激到我。我对这个行业的认识应该还算比较全面、现实的,真的没有很天真,但网上投票这种很直接的反馈。
得知自己淘汰以后,我跟营里的小伙伴借了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因为封闭训练和拍摄,我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和妈妈联系过了,她接电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比我自己更关心我在节目中的表现和网络上那些评价,盯着屏幕看,几乎找不到我的镜头,很心疼。听到我要回家了,她说快回来吧,回来就好。
从节目组出来之后,我遇到了低谷期,整个人特别不好,闲下来了,也开始吃很多东西,体重一下子飙升。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体重焦虑,节食减肥法、生酮减肥法,8+16进食法,各种我都试过,就差吃减肥药了。最严重的时候,会有神经性贪食症的症状,先暴食,再吐,折磨自己。
不得不说,这个行业对体重是有要求的,当你的外形没有达到一个很好的状态,你的工作状态也会随之变得不好。
四五月份时,我集中进行了一段比较科学的减重训练,在健身房找了教练,每天一小时的健身课,自己再加练一小时单车骑行,或者爬楼梯爬100层,在吃方面制定健康的减脂食谱。一个月的时间,掉了10斤体重的同时增了5斤肌肉,体脂从23.2%掉到16.2%。
健身时的对镜自拍。
按照教练要求,给自己做的减脂餐。
减肥成功后,我紧接就去了《舞蹈生》。这个选秀节目比《创造营》更加适合我,20年舞龄让我在表达方面更自信。节目很鼓励选手做自己,放大自己的个人特质,很多人都说,我在《舞蹈生》和《创造营》中,完全是两个人。
《舞蹈生》不是一个排名制的比赛,也没有淘汰赛制,但每场下来根据评分会选出下一场表演舞台的A角和B角,根据表现,会有五名舞蹈生获得最终的专属表演舞台。
我拿过两次A角一次B角,在40位舞者中,挺进了14人决赛,但没能拿到前五,算是6到14名吧。我已经很满足了,节目中我呈现出的自我、选择尝试的风格,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的。
我渐渐懂得,千万不要为了迎合什么,去改变自己。有些之前会去尝试的机会,我现在可能不会再去了,算是帮我排除了“错误选项”。
在《舞蹈生》节目中主演短片《王小姐》。
偶像、成团、选秀、真人秀,都只是我当下做出的一个工作选择,无论是通过节目积攒流量也好,粉丝也好,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接到更多演艺方面的工作,为有机会演绎好的作品积攒一些条件。
“偶像”给到大家更多的是这个人本身,作为艺人或演员,观众更侧重于你自己的作品。做出好的作品,自然会被大家认可,这是我从没改变过的目标。我其实特别想能有机会参加演员向的综艺,或许能让大家快速知道,哦,李丞汐是会演戏的。
选秀之后,我又陆续参与了三四个影视项目,每一次工作都以当下能给出的最好状态去完成,在剧组里总会收割一众好评。我只要求自己尽力做到最好,不会对流量和播放量太关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剧组预算,没办法让每一条表演都能尽善尽美,等片子播出来,已经过去至少半年一年了,那么久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收入比起最初入行有在变好,但肯定和做金融的时候没法比。妈妈也没给我太多压力,如果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到工作,她还会来问我,你这点钱还够花不?心里是有点愧疚,毕业三年了,做了这个行业之后,她还要担心我的收入。
我本身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让我过不用考虑花多少钱的日子,我可以,特别节俭地过日子,我也可以。我知道,喜欢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我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定要自己承担代价。
参加完《舞蹈生》后,我参演的影视剧剧照。
难免有时,她会难掩担心,跟我说,你的同学谁谁谁现在都怎么样了,你现在还没有稳定下来。
这种感觉好微妙,以前我在周围人眼中是“别人家的孩子”,不管做什么,在哪个学校,我都可以表现得很出色;现在我不是“佼佼者”了,起码在这个行业,我不是。你要说“泯然众人”,也对。但这就是我现在这个行业的状态:一个摸爬滚打的新人。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两年、三年。
这样的状态也和大环境有关系。在影视“寒冬期”入行,到现在因为疫情,行业可以说是进入了“冰河时代”,项目越来越少,演员又实在是太多。别人没有那么多耐心去了解你,到底会不会演戏?适不适合这个角色?不只是在行业内,在一个公司内都卷得厉害。出于发展需求的考虑,我从前一个公司和平解约了,现在在磨合新的合作方。
在我的定义里,是否还是一个“新人”,判定的标准是:是否有自己的代表作。我还没有等到。看似还停留在原点,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通过大大小小的项目,我变得越来越强了。
我主演的一个文艺短片。
身边很多北大的朋友都很支持我,他们自己本身也是追梦人。他们很为我的选择开心,也希望能随着自己的心愿过一辈子。在年轻时不甘于安稳,做自己想做的事,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像我有的朋友,毕业后去几个大洲背包旅行,漂过了很多国家;还有的朋友很享受高强度工作,一直在新的领域学习新的东西。
我的不少朋友都觉得结婚、成家这件事至少要放到30岁以后了。成家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是一个非常弱的环节,这可能跟我的成长环境有关系,我很享受现在独立的生活,并且在一个不稳定的工作状态下,人生的其他事情可能也没办法稳定下来。或许是30岁吧,我会给自己一个节点性的选择机会,还是否继续这个梦想,留在这个行业。
和好朋友一起健身。
现在能接到项目演主角,我就觉得还不错,认识我的人也越来越多。前阵子我在咖啡厅,店员来给我上咖啡的时候说,“丞汐小姐姐,你比电视上更好看”,我心里咯噔一下,很明显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更多在这个行业的校友也会主动来接触我,希望有合作的机会。
工作、生活的心态也变得更好了。有一次去试戏的路上,因为没时间吃饭,只能坐在车上啃面包。我看着车窗外,天气特别好,给妈妈发了一条信息,我说,比起以前,好像现在连一口饭都没法好好吃,但反而心里都是开心。
现在工作需要时,我还会在舞蹈练习室练练基本功。
没工作的时候,有时凌晨四点多我就会醒来,睡不着了,就在租的房子里,看着日出吃早饭。空闲的时候会骑个自行车,漫无目的地,从很远的地方不知不觉就骑到了后海,这里总能让我想起南方的故乡。和小时候一样,我还抱着那个能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美好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