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热搜留给胡友平,而非姜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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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胡友平的纪念只是止于赛博悼念,而不是诉诸对仇恨教育的反思,那这份纪念注定是廉价的、浅薄的、初级的。

文 | 佘宗明

没什么形象友好,只不过是胡友平替我们挽了尊;也没什么「刀刃向外」,只不过是胡友平为我们挡了刀。

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欠胡友平的——尽管举人性之债的是那位举刀向妇孺的施暴者和他背后的养蛊者。

在网络U型锁正将舆论生态改造成盐碱地,精神拳民正把线上的口嗨变成线下的暴戾的当下,胡友平无疑是让我们从「无人区」看到人味的那个人。

在人味已变得奢侈的今天,我们纪念胡友平,声量再高都不为过。

纪念是我们用人味回应人味的方式,也是我们证明自己没有偏离「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善良正名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的基本良知的途径。

但如果纪念只是止于赛博悼念、止于在社交平台上点几根「蜡烛」,而不是诉诸对仇恨教育的反思,那这份纪念注定是廉价的、浅薄的、初级的。

我们纪念胡友平,是为了不出现下一个逼着胡友平挺身而出的施暴者,而不是呼唤更多的「英雄」——一个总靠英雄危难之际站出来拯救大众而非靠常识将社会拽回「正常」轨道的地方,注定会挥霍所有的纪念。

01

胡友平本是个无名者。她不是中国式武侠片里被「侠之大者」光环照着的天生主角,也不是漫威电影里嚷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超级英雄。

但跟6·24苏州男子持刀伤人事件的绑定,让「胡友平」这个名字在2024年6月28日这天成了被中日舆论场都铭记的三个字。

「英雄的血是无味国土上人生的盐」,胡友平身上如今已是标签叠着标签——尽管她已经看不到了。

她生前最鲜明的标签大概是「校车引导员」,死后则被「见义勇为者」「平民英雄」等荣衔加身。

但回归人之为人的本义,她首先是个正常人。

02

这里的正常,最重要的评价标准不外乎:有人性。

人性是根系,再施些勇气的养料,总会浇灌出善的花朵。

胡友平在危急时刻奋力阻挡行凶者,在一部分人的讲述里是「一个中国籍女士保护了一对日本母女」,在另一部分人的视野里是「一个蒙昧者挡住了一个勇士」。

可这本质上是「一个人阻拦了一个非人者救下了更多人」的故事。

身为「校车引导员」的胡友平,未必知道苏州高新区的日企贡献了全区 20% 的工业总产值,也未必清楚施暴者刺伤那对日本母女会带来怎样的链式反应。

她不让施暴者上车行凶,也许是只是出于人性+勇气+职责。

▲不少市民去胡友平遇害的公交站为她献花。

▲不少市民去胡友平遇害的公交站为她献花。

她抱住施暴者,未必就因为那车上都是日本小孩,可能就是因为车上的都是孩子——无论是中国小孩还是日本小孩,她都会去保护。

她抱住施暴者,未必是有做英雄的愿望,可能就是出于人性中的悲悯与不忍。

可正如电影《霍比特人》里说的:抑制黑暗的,向来是那些普通人的琐细的日常点滴,那些细微的善意和爱。

现实中,拦住恶的,未必是那些带着「正道的光」超强滤镜者的逆天举动,通常是这些细微的善意和爱付诸行动后的一瞬间光亮。

所以,胡友平代表的不是全称命题中整体国人的善良,而是她自己的善良。

她若是能代表「中国人」,前提必须得是无数国人都像她那样。

03

卡尔·波普尔说:努力消除具体的恶,而不是去实现抽象的善。

胡友平的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她是在努力消除具体的恶——她的善也来得很具体。

这种具体,是远离「宏大叙事」的:太多人喜欢喊着热血口号、标榜着正义旗号,到了现实中却成了身体上的冷血动物、行动上的犬儒派,胡友平大概率没有嚷着要做英雄,可她不是活在抽象里,喊着抽象的口号、打着抽象的旗号,而是在没人让自己做英雄的那刻站了出来,去阻挡「具体的恶」。

她说不出「手中的灯笼,,使眼前黑暗的路途与我为敌」,说不出「譬如微光,燃于一室」,但她朴素的人性没有蒙尘,那盏灯笼没倒,那缕亮光未灭。

我们对她的致敬,也不该是把「一个灵魂撼动另一个灵魂」付之于抽象感动,而应是落脚于具体而微的细节改善。

我们可以对身边细微的恶说不,对身旁具体的坏加以制止。

抵御世道下沉的反向拉拽力量,不是那些天天嚷着「正能量」的人,而是这些具体的努力。

04

彭远文老师说:用真实的人性抵抗虚妄的仇恨。

胡友平活在真实中,施暴者则活在虚妄里——他到底为何向妇孺行凶,目前还不得而知,若真的是用行动呼应战马一言不合就举报、铁头「犯我情感者,虽远必尿」的兽性碍国主义,那他就是用暴行在抽象的「善」与具体的恶之间建造了桥梁。

埃里克·霍弗说:炽热的恨意可以给空虚的生活带来意义和目的。

他还说:狂热的×国主义和宗教或革命激情一样,常常可以作为罪恶感的抚慰之所。

战马、铁头和苏州这位施暴者,就在为仇恨添薪加柴——他们伤害最多的是自己同胞。

▲只要仍有这类打着正义旗号耍流氓的人肆虐的土壤,极端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就会一直存在。

▲只要仍有这类打着正义旗号耍流氓的人肆虐的土壤,极端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就会一直存在。

若是没有胡友平站出来挡住那些施暴者,仇恨的洪流必定会没过更多国人的头顶。

若是没有更多人站出来为胡友平发声,那战马铁头们浇灌的仇恨会延烧得更猛烈——在时下的舆论场里,从来都不缺为了博×国名声而不惜做流氓者。

我们致敬胡友平,未尝不是对这股拳民肆虐风气的迂回抵挡。

就此看,纪念也是低限度的自我挽尊,是正常的人性回流。

面对战马、铁头们散布的恶,我们有责任去共同抵挡——纪念胡友平,也是方式的一种。

05

值得注意的是,连日来,姜萍持续刷屏网络,是胡友平终于在焦点话题更替中填补了姜萍相关讨论带来的公共意义虚空。

姜萍并非不值得讨论,但显然不值得这么高热度、大当量的关注。

相形之下,胡友平值得太多个热搜——在事实阙如情况下对姜萍事件的漫天讨论,仍是「抽象」的,在胡友平救人之举无形中挽救了你我的背景下,对她的纪念可以是「具体」的。

加缪说:这个世界的悲惨与伟大,就是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很多爱。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胡友平拯救了我们这个热议姜萍却回避屋中大象的荒谬世界。

我们对她最好的怀念,也是回归「人」——具体的人,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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