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文
歌德精神“大团圆”
我们谈到尼采的超人,就不能不提起歌德及其代表人物“浮士德”。
“浮士德”在西方,可谓人本主义的一个代表,也是歌德本人的深入写照,毕其一生书写此书,从青年写到老年,从神话写到历史,从学术写到政治,从上帝写到魔鬼,从圣人写到凡夫俗子,他以“救赎”为主题,开启了西方文明的大团圆语式。
我们知道,中国人的精神构造有一明显特征,那就是大团圆,于是,有人就从《浮士德》里看到了中国文化,例如辜鸿铭,从中就看到了《周易》,因为《周易》本身,就是个大团圆的宇宙样式,无往不复,周而复始,那岂不就是个天道大团圆?
而《浮士德》的结构,也正是个“从哪来,回哪去”的格式,从上帝那里来,回上帝那里去,从上帝与魔鬼靡菲斯特的赌约开始,以浮士德的灵魂得救为终,贯穿其中的精神,亦即浮士德精神,就被辜鸿铭目为乾卦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不过,这样的说法近来也颇受人质疑,因为,如此说来,又把浮士德说到中国的圣人观里去了,再怎么说,浮士德也不至于要做个中国式的“圣人”吧?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以歌德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做圣人,也许就是他为浮士德设的一个选项。在西方文化里,虽然不缺这一选项,但趋于神性的西方圣人,同栖于心性的中国圣人,还是不太一样,一个通往上帝,另一则回归自我,而浮士德似乎就徘徊在两者之间,在灵魂得救的问题上,究竟是通过上帝来拯救,还是自己救自己?歌德仿佛主张兼而有之,所以,他在诗剧终了时,唱出了一句真理:唯自强不息者,终能得救。
这一句是《浮士德》的结尾,可在《周易》里,却是个开头。歌德之于《周易》,或许有过深入了解,虽未如莱布尼茨那样做过专门研究,但他对莱布尼茨的研究成果应该有所掌握。歌德同莱布尼茨一样,是知识领域的全才,天才中的天才,如果说莱布尼茨曾与牛顿交辉相映,那么另一位能在科学领域叫板牛顿的,那便是歌德了。
所以,我们宁愿相信,歌德深谙《周易》之道,这样,我们就能理解浮士德何以能得救,虽然他将自己的灵魂抵押给了魔鬼,同魔鬼约定,若以魔力助他成功,令他心满意足,在某个时刻,对某一瞬间,让他这样说道:请停留一下,你真美呀!
此语一出,魔鬼就可以把他的灵魂带走了。可是,要有怎样的情景,才能让他说出那样一句话呢?在滔天人欲退潮后,留在他心底的那一片澄明,终于显现出来,升腾起来,他双眼失明后,临死前,说出了心中的愿景:我愿看见人群熙来攘往,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现在我怀着最幸福的预感,享受那至高无上的瞬间。
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如此说来,人间成了天堂。
高全喜在《浮士德精神》中,用了儒家语式的小我、大我,对浮士德进行解读,以其个体生命为小我,以人类全体为大我,确立了人类精神进化的标志。
魔鬼看人,只知其个体生命的小我,而不知我在进化中,可以从小我扩展至大我,能从个体生命发展出人类精神,故其与浮士德立赌约,赌的是小我而非大我,那时,就连浮士德本人,也是只知有小我,不知有大我,盖因其大我尚未有成。
从小我向大我进化,儒家说,这便是“圣化”,做圣人,就是从小我的个体生命里,做出个大我的人类精神。孟子在《尽心下》里,对“圣化”做了一个描述,他是这样说的:“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我们用孟子的说法,来与《浮士德》对照一下。?
圣化,从“可欲”开始,始于对人的欲望的认可,故其为善行的动力因,当教堂钟声从自杀的悬崖上,喊停了浮士德,从此便唤醒了他心中的“可欲”。
接下来,就要“立信”,欲无信不立,或自立,或以契约立,在孟子,是反求诸己以自立,而浮士德则以契约方式,将自己的灵魂抵押到魔鬼的手里。
“充实”是一个美的历程,其于孟子,乃以仁义礼智注入心中,开启“四端”之美,以其“光辉”,成就大我。其于浮士德,则是契约的生命,有了新的投入,使其“可欲”,得以满足,以此展开其生命历程,那就是“美”——“可欲”之美。当其从书斋走向社会,从故纸堆走向新生活,一个新世界——“可欲”的世界向他展开,江山与美人,一齐向他青睐,对他来说,那真是“可欲”呀!
从此,他心想事成,事事如意,还有比这更美的吗?而事实却是,每当其“可欲”得逞之时,便给世界留下一个受难日,他的两次爱情经历,留下了两个悲剧,还有他开疆拓土,要为人类建立乐园时,却导致了一对安居乐业的老夫妇的惨死。
以“可欲”行善,而收获的却是恶果,有人说,这是神魔二重性在他身上互动所致,神与魔、人与魔的两个赌约,成为他生命中的宿命,而这两个赌约中,唯魔鬼能一以贯之,浮士德不知上帝与魔鬼的赌约,上帝似乎也不知魔鬼与浮士德的赌约,若就其全知全能而言,上帝应无所不知,若以对契约精神的尊重而言,当亦有所不知。
于是,魔鬼成为三者关系中最为能动的那一方,他能上下其手,左右逢源,稳操必胜之局,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人性之中,有一种既非神性亦非魔性,我们称之为“自性”的根由,其觉醒,使人能突破神魔二重性,最终破了魔鬼之局。
那魔鬼的如意算盘原来是这样的:我把他推入放肆的生活,让他吃喝玩乐,令其发呆、拘泥、惊慌失措,再将美食放在他的唇边诱惑,引发其无厌的欲火,使其哀求,求解饥渴,这就使得他即使不委身于恶魔,也必彻底堕落。可结果呢?
人有自性,一旦觉醒,就超越那个“可欲”的世界以及自身,从个体生命的小我向着人类全体的大我迈进了,魔鬼的赌约,只对“可欲”的小我有效,他能拿到手的,只能是小我的尸体及其尸欲,对于那个“大而化之之谓圣”的大我则无效。
可生命的进化,灵魂的跃迁,都往大我去了。赌约里,魔鬼对人性失察,输了浮士德一着,不得不任其自性也就是灵魂扬长而去。在神魔赌约中,则因人性经受了魔鬼考验,并未在考验中沉沦,反而升华起来,当浮士德从个体生命的小我,化为人类全体的大我时,那便是人性的胜利,是人性对于魔性的胜利,并非靠了神性的助力。
神在这场人性与魔性的对决中,“无为而无不为”,他什么也没做,却取得了最后的收获,收获了浮士德的灵魂,美其名曰“救赎”,实际上是摘桃子来了。
当浮士德因双目失明,被魔鬼控制,而生命垂危时,上帝并未出现,神迹没有发生,但那是浮士德最需要帮助的时刻,由此可见,上帝无意救人性命,他感兴趣的是收获灵魂。于是,最悲惨的情景出现在浮士德身边:魔鬼找来游尸,为他挖坟。
可那挖坟的响声,他却声声入耳,误以为那是自由的乐土开工了,自由的人民就要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还有比这更美的吗?他终于满足了,可以带着美去死,于是,他冲着心愿,大喊一声:美呀!我可以停止了……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结局,魔鬼没有料到,上帝也不知道,就如同伊比鸠鲁的原子做了一次偏斜运动,那运动其动力因,非因神性,亦非由魔性,而是出于自性。那自性,用了孟子的话来说,便是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自性一出,不以上帝,不离上帝,歌德隐约其意于神魔之间,故其虽非神性所致,却要取得神性认可,让神性以“救赎”的名义出现,予上帝以尊严。
然其与魔性对冲,或以魔性助力小我,造就“可欲”世界,或以自性冲决魔性网罗,成就一个大我,其于魔性之肯定与否定,终于结了一个美的硕果。带着美去死,是个结局,一个大团圆的结局——美的大团圆。在大团圆中,人性与神性、魔性由彼此对立的存在统一起来,而那统一性就是美,美非基于神性,亦非来自魔性,而是从人性之中的自性里发展出来。
唯有美能使之统一,成其为人、神、魔三位一体,此种关系,如同《几何原本》之三角形,作为宇宙本体,构成世界原型,成为最高存在,但已不再是神以三角形为原本创造世界,而是人、神、魔三者形成新的三角关系,以此开创新世界。
尼采的“进化论”
开创新世界,神已不再具有唯一性,而是加入了人性与魔性。
我们来看浮士德的命运,就不独由神性所决定,魔性也参与进来,与神对赌,神的唯一性由此被神魔二重性所取代,加以浮士德自性的觉醒,这才是根本,三者之中,以人为本,最重要的是人性的成长,不但突破神魔二重性的屏障,而且越来越显示出主体性的力量,在宇宙这个三位一体的大木桶中,人性已经不再是短板了。
可人不是最脆弱的吗?因为人会死呀!会思想又如何?芦苇毕竟是芦苇,该死的还得死。然而,死又如何?于是,生,还是死?作为一个问题,被人提出,当哈姆雷特王子还在被这个问题困惑时,我们的主人公浮士德博士,已经有了答案。
答案,并非死到临头时才有,而是他在与魔鬼的赌约中,早就预设好了的先决条件。在赌约里,他将死与美相关联,只要他说出“美呀”,就可以去死,然后,任由魔鬼将他的灵魂带去。如此约定,应无歧义,但关键在于对“美”的看法,魔鬼眼里只有“可欲”之美,以为只要满足了他的“可欲”,就能达到赌约的目的。显然,魔鬼低估了人性,那些“可欲”之美虽然都满足了他的要求,但都不足以让他停下来。因为,他已有了自性,自性有自性的追求,自性追求超越,是人性对神性与魔性的超越。对于自性来说,“可欲”之美,只是美的泡沫,止于表象诱惑,难以满足自我——自性之我对于本质的追求,本质的美是什么?是自由。惟自由来临时,他才会停下来说一声:美!
可自由对他来说,只是个错觉,并未真的来临,魔鬼利用这个错觉,将错就错,要他去死。此举,看似魔鬼的胜利,实则隐含了违约,魔鬼能满足他的“可欲”,却不能满足他的自性对美的追求——自由,当自由就要来临时,魔鬼已知要败。
于是,赶紧下手,魔鬼叫来游尸,替他挖坟,要在浮士德喊出自由之前,把他埋了,将他的灵魂带走,一了百了,没想到临死前,他还是喊出了自由。而自由,非魔鬼所能提供,这就使得魔鬼已无法满足浮士德“带着美去死”的要求,惟以骗局,以假乱真,以假当真,魔鬼才能将浮士德的灵魂带走。
此时此刻,上帝出手了,派来天使,将浮士德的灵魂从魔鬼手里夺走,在人魔赌约中,上帝看似旁观,实为仲裁,魔鬼作弊了,上帝必须出手,但非拯救,他没有偏袒浮士德,而是根据契约,做公正判断,像法官一样,对双方履约作出判决。
上帝判定,魔鬼违约,以骗局窃取了浮士德的自由的灵魂,使得本来应该上天堂的,差一点,就被魔鬼带到地狱里去了,于是,上帝该出手时就出手。
上帝出手,不但救了浮士德,亦以浮士德自救,何以如此说来?盖因上帝还有另一个赌约,那就是神魔赌约,神魔对赌,拿了浮士德的命运来下注,以其灵魂做赌注,若由魔鬼得逞,则不但浮士德败了,连上帝也败了,上帝若败,这世界还能存在?以此,后果不堪,想象中,难免要出现地狱吞没人间的悲惨,这时,我们就会情不自禁悄悄自问一声:上帝若为赌徒,人类如何自处?对此,歌德无言,问题已在其间。
接下来,面对这个问题的人,便是尼采,他在歌德的沉默处,如闪电一笑,开始了他的发言,你们想想吧,他会怎么说?大概会这样说道:一个权力意志健全的人,不能总是活在上帝与魔鬼的赌局里吧?不能老是在跟着上帝去天堂或被魔鬼带下地狱之间做选择吧?在神魔二重性的束缚里,人类如何能进化?这哪里是人的出路呢。
悠悠万事,惟此为大,那便是人类的进化!在尼采看来,古往今来的人类文明,其于人本身,未尝有过进化,这是因为带着原罪的人类文明走错了路,非神即魔,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从未有过一条人类自己的路线,跋涉在进化的荒原。
那么人的进化之路该怎么走?进化与魔鬼无关,所以,魔鬼就不必说了。要说进化,就得从上帝说起,首要一条,那就是人必须换个走法,换一条路走,不要老是跟着上帝走——走向神化,也不要总用神性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走向圣化。就此而言,人的进化,当然不是被救赎的人性的神化,亦非神性指导下向神看齐的人的圣化,而是从人性出发,走向人的自性的进化,以自性追求自由,这便是浮士德式的进化。
本来浮士德已然实现自性的进化,无需神来救赎,但歌德不是尼采,不能像尼采那样说一声“上帝死了”,就可以对世界另作安排。歌德在文化上,是保守主义者,在哲学上,是主张有机整体论者,这两点决定了他只能在原来文化的基础上开启新世界,在他的新世界里,既要有神性在前面引导——通往星辰大海,也要有魔性在身后鞭策——以人类对于地狱的恐惧,当然,还要有人的自性的进化——与神魔三足鼎立。
歌德生怕其世界失去原有的平衡,这就要求它必须从旧世界的机体里自然生长,视其生命之形态:有如未尽之江流,后浪推前,滔滔而行,进于天涯;有如不息的山风,新叶催陈,飘飘而落,归于林下;新旧各美其美,一视同仁;前后各行其是,一脉相承。而非将其打破,致山破头,使水断流,说一声改天换地,便重新建构。
自然,在这里,不光是文明之前与人相对的那个自然界,它同时还包括了文明之后人自身的历史传统,当我们说“人是自然的产物”,就不单说人是自然界的产物,同时也是说人是人自身的历史传统的产物。总之,自然是个自明的前提,是人之所由而来,是人之所往而去,是从自然界到人自身、从人自身到人自性的进化过程。
这样的自然,或为老子所言“道法自然”的那个“自然”?
究其歌德,似乎还未上升到那个第一性的高度,那应该是与上帝平齐才有的高度,然而,它在上帝那里,却换了一个说法,把它说成了“道成肉身”。那“肉身”,便是上帝自身,也就是他身体自然的那个样子,对此,歌德也已习以为然,早就把“道成肉身”视为自然,而且深信不疑,从未有过疑问。
可尼采就不那么安分,若他碰到“道成肉身”,很可能会这样问:何以“道成肉身”,而非“道在肉身”?“道”之与“身”,究竟孰为根本?曰“成”以“道”为本,“在”以“身”为本,这样一问,便转换了宇宙之根,改变了人类之本。
在尼采看来,歌德只有肯定,没有否定,而他却倒转过来,一切从否定开始,进行价值重估,而否定之最高的否定,便是对神的否定,一句“上帝死了”,那真是“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以之自诩的宋人陈亮未必能行,但尼采是真的做到了,同尼采的超人哲学比起来,陈亮的王霸之学不过徒有其表、空有其言而已。
浮士德之死,仿佛预告了尼采的命运,都难逃一个悲惨的结局——皆因精神错乱而死。如果说浮士德是超人的先驱,那么歌德先于尼采预告了超人之死。在歌德那里,不是上帝死了,而是超人死了,他的上帝,并非康德那样的“自在之物”,而是像黑格尔说的深藏于历史进程的“理性的狡计”——上帝与魔鬼的赌约,便是如此。
上帝作为“理性的狡计”,暗中操弄人类的命运,并非出自对人类的恶意,而是他对所有存在的运作方式,即使表达对人类的爱,也只能如此,他太深邃了,不但给人的理性也给他自己留下一个无解的问题:从哪里来?往何处去?他也不自知。如果没有魔鬼作为他的对立面存在,没有人类的命运做他的镜子,他如何认识自己?
或曰,上帝是怎么死的?海德格尔认为,上帝一定是且必须是自然死亡,人为致死,不可思议。而尼采却说上帝是被人谋杀的,如其所言,倒也有其前因。在古代世界里,上帝已被人谋害过一回,其于近代,自文艺复兴以来,就开始边缘化了。先是宗教改革,上帝从教会退到《圣经》,政教分离后,又从君权神授退到天赋人权,从皈依信仰的神圣法退到基于理性的自然法,一步步撤退,退到其存在需要理性证明时,却在理性的拷问下,从唯一创世神和救世主退到物理学的“第一推动力”和哲学的“自在之物”。
当理性至高无上——比上帝还高时,康德就毫不犹豫地把上帝从纯粹理性的领域请走了,把它下放到实践理性的范畴,当他说上帝不可知时,那就等于在认识论里宣告“上帝死了”。至于实践理性范畴的上帝,在《浮士德》里,表现得就不怎么样,拿人类的命运来跟魔鬼赌,如此主宰者,人类难免要问一问:是否靠得住?如此一问,会问得上帝在实践理性的范畴里也难以立足,人的理性就会迈过上帝这道门槛的自我进化。
追求自由的动力因,终于有了自己的目标,浮士德到达了目的因的门口,若往前再迈出一步,他就成为超人了,但他还是没有迈出这一步,因为,在他的精神结构里,还有神魔二重性存在,还有个天堂和地狱的去处,要确认上帝死了,没了天堂、地狱,才会有新出口。那是个怎样的出口?尼采提供了一个说法,叫做“永恒的轮回”。
于是,有人会问道:那“轮回”究竟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尼采想到了“火”,不但想到了古希腊的那一把“永恒的活火”,还想到了古波斯的拜火教,从赫拉克利特到查拉图斯特拉,他都提到了,从火的生与灭的周期性变化里,他不但看到了逻各斯,更看到了轮回。“轮回”是一个很东方的提法,西方人喜欢讲逻各斯,在这一点上,尼采倾向于东方,跟着东方,进入“永恒的轮回”了。
但“轮回”的周期性又表现出何等样式?火只是一种象征,可以作为一个诗意的元素提出,但它难以呈现“永恒的轮回”的周期律构造的理性样式。我们知道,西方有“化学元素周期表”,但那只是由元素构成的物性论的样式,而非人生导向的天、地、人整体性的“轮回”样式,与“轮回”肖似,中国有一个,那就是《周易》。
《周易》可以说是中国式“轮回”,不但为“轮回”提供了一个有关天、地、人整体性的义理架构的说明,还为“轮回”呈现了一个具体化的术数样式。可尼采,却不能像莱布尼茨那样用《周易》来对“轮回”做出回应,而以自我回应。让我们来听一听他的心声:当天空透过其破碎了的遮盖物,闪烁着纯净的目光时,当教堂的废墟上,长满了千篇一律的青草和红色的樱菽花时,我就喜欢坐在教堂和神的坟墓旁。我还没有找到那个可以为我生儿育女的女人,也许有一个人为我所爱:啊,我爱你,永恒!
据说,他在临死前,说了一句:妈妈,我真傻!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难道像老子说的那样,他要“复归于婴儿”吗?岂止“婴儿”呀!他简直要复归于“玄牝之门”,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去,让自我开始“永恒的轮回”,让真理再出生一回。
(作者近著《文化的江山》1-7卷,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