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世界上很多东西都会消亡,但中文不会

2022年4月23日,贵阳。读者在书店里阅读。(图/视觉中国)

在参与新锐榜讨论时,许子东把“年度生活家”一票投给了“上海团长”。

在他看来,上海人一向被认为精明、灵活,这种形容不乏贬义,“而‘上海团长’让人看到上海人实干、顽强的一面,一种北方人的厚重”。

而这,也是许子东所理解的新时代“上海精神”。

在电视剧领域,许子东提到,《人世间》是今年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相对作家梁晓声的原著在现实主义文学领域的成就,电视剧是一个意义重大的继承和延伸。

提到文学在当下的作用,许子东认为,无论是反映现实还是逃离现实,都是文学本身存在的意义。

他认为一件事情有没有意义,比有没有用更重要。

世界上很多东西都会消亡,但中文不会。

文学的力量,也不会削减。

以下为《新周刊》对话许子东实录。

《新周刊》:2022年你关注了哪些作品和作家?

许子东:今年我阅读的文学作品并不多,因为工作的原因,看了宝珀理想国文学奖的几部提名作品,像《潮汐图》《王能好》

除此之外,我在“看理想”做了一个节目,讲近20年的中国小说,在2022年加了一些比较新的部分,讲一些年轻的作家,像双雪涛、陈春成、路内等。

许子东在“看理想”上谈“看直播”和“看重播”的区别。/小红书@看理想

《新周刊》:看到你今年也关注了《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这样一个视频,你怎么看待它在今年的爆红?人们为什么这么关注它的同时,又急于找出证据推翻它?

许子东:“二舅”这个视频,尽管它并不完全是非虚构,但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个作品、一个“中国故事”。

中国文学里,特别是小说里,有三种形象是最重要的:士、官、民。这三者的关系,在晚清文学里,我把它概括成“士见官欺民”,就是说知识分子看见官府在欺压百姓。

而在现代文学里,官员这条线索淡化下去了,主要是描写知识分子怎么启蒙农民。

我认为“二舅”这个“作品”也延续了这条线索。

《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视频截图。/b站@衣戈猜想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常年畅销的余华的《活着》,主人公福贵是个地主的儿子,但是他很苦、很善良。

《活着》

余华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1-7

而这个小说并不是福贵第一人称在说福贵苦,也不是第三人称描写他苦,而是以第一人称对一个知识分子、一个“文青”讲他一生的遭遇。

整个故事里,一方面写出了民众的苦,另外一方面又表达了知识分子的关切,它并不直接批评里面的官员。

因此,《活着》能被大众接受的原因:第一,苦难总是被人同情的;第二,善良总是令人鼓舞的。

《活着》剧照。

“二舅”也完全是这样一个模式。

一个很苦的残疾人可能并不少见,关键在于,他用一个知识青年的角度把故事讲了出来。

而且讲的过程中,有意地用穷苦人的生活来治愈当代青年的精神困境。

这样的一个叙事模式,我觉得很有意思。

《新周刊》:在近几年变化的环境中,你认为文学能给人带来现实层面的思考和安慰吗?还是它更多地可以作为一种逃离现实的避风港?

许子东:文学是可以高度写实、记录当下的,因为当下是会过去的,它将来就会变成历史中重要的一环,我们再回头的时候可能就不一样了。

今天的疫情一定会激发未来更多现实题材的创作,因为它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很多人就在这三年里边谈恋爱了、结婚了或者生小孩了。

这一切当然应该用文字记下来。

《帕特森》剧照。

而另外一方面,假如你在现实中觉得很烦了、受不了了,也可以幻想一个别样的故事来解脱你的内心。

文学历来有这两种作用。

《新周刊》:你觉得网络时代,信息载体发生变化后,文学以及文艺青年正在边缘化吗?

许子东:如今可能很多人不看文学期刊了,像《收获》《上海文学》这样的一些传统的期刊受众正在变少。

但是由于手机的普及,如果我们把阅读做一个广义的定义的话,你刷抖音也是阅读,刷小红书也是阅读。

在这个意义上,今天“文学青年”的数量远远超过以前。

《死亡诗社》剧照。

虽然如白先勇所说“中文百年内忧外患”,“内忧”是自己的各种文体,破坏中文传统的美;“外患”是西方文化,特别是外语,对中文的很多破坏。

但是我觉得没关系,中文的魅力总归会长存。

现在的社会结构、现在的意识形态,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会消亡,但中文不会消亡。

而我也不认为文学、文学青年正在变得边缘化,因为文学的力量并不会削减。

《新周刊》:在当下的时间节点,你会推荐年轻人阅读哪些文学作品?

许子东:我当然希望当代年轻人都能尽可能去阅读经典,像《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悲惨世界》等。

无论现实世界发生什么变化,这些书对于喜欢文字的人来说,是终身有用的,它们会稳固你的三观。

过些年回头来看,变化可能还会发生,与其赶潮流,不如看经典。

《悲惨世界》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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