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身为演员我不敢胡言 更不敢乱言

张桐因在《觉醒年代》中扮演李大钊而走红,近日,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戴着眼镜出现在国家大剧院后台的张桐,又瘦了。同时演着两部话剧,对于职业话剧演员来说,都不是轻而易举能够拿下的,更何况此前几乎没有演过话剧的他。

今年6月庆祝建党百年的《伟大征程》文艺演出中,戏剧总导演田沁鑫问张桐:“你忙什么呢?10月份有什么计划吗?”张桐说:“我正在演一出话剧《人间正道是沧桑》。”田沁鑫说:“你演话剧,那太好了,我也有一个话剧,你要不要参与下?剧名是《直播开国大典》。”张桐说:“可以的,只要时间不撞上。”就是这样一个缘起,张桐成为了国家大剧院和国家话剧院联手创排的《直播开国大典》的特邀演员。

《直播开国大典》于10月1日至7日上演。

一个话剧“小白”接下了“天字号”的任务

今年8月,因为疫情暂缓了一段时间的《直播开国大典》终于启动,田沁鑫给张桐打了电话,当听说演出定在今年10月1日时,张桐担心会和《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时间撞上。不过田沁鑫说,“不怕,你和吴樾两人换着演。”在《直播开国大典》的发布会上,张桐用“燃”来形容这个剧本:“我接触的话剧不多,是以观众的视角来看这个剧本的,看完以后真是热血沸腾。”

发布会在国家话剧院的宁郡王府举行,与其说张桐的发言给人印象很深,不如说是他的自信与谦恭让他脱颖而出。深知这是国话的主场,他作为一个特邀演员既不喧宾夺主,又带着自信参与其间,表达了自己能够参与这样一个“天字号”院团创作的“天字号”作品的荣幸,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虽然张桐没怎么演过话剧,但实力会说话。

虽然9月30日的彩排以及十一期间的前四场演出都不是由张桐出演,但他口中的“燃”却直观可感。在张桐看来,“剧本最特别的地方不是在说通常意义上的开国大典本身,而是从那次历史事件转到了幕后,讲的是如何完成转播开国大典的这群人的故事。再配上时间的紧迫性,还有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就很好看。更重要的是,这是田沁鑫导演的作品,我排除万难也要来参与。虽说我目前还不是一个话剧演员,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不能错过。”

从《伟大征程》到《直播开国大典》,田沁鑫在张桐眼中就是一个永远不知道疲惫的领军或是元帅,“我就没见她累过,而且我们也知道她的工作不仅仅是话剧,还有歌剧,甚至央视的综艺《故事里的中国》《典籍里的中国》等等,很多细节都需要她来定调把关。这样的精力也是最让我钦佩的。”张桐说,他是以一个学生的心态在观察和学习:“话剧这一行业对我而言是相对陌生的,有机会我会经常跟田导以及其他演员去探讨取经,在排练场常常问为什么?从这个角度来讲,跟着田导排戏更像是一个学生回炉的过程。我遇到了一个好老师。”

我有多大胆子一口气接两部话剧? 纯属撞上了

张桐曾在南开大学计算机专业攻读,后去法国里昂艺术戏剧学院读硕士,回国后踏踏实实拍影视,不温不火不着急,直到《觉醒年代》,一个不“似”李大钊又“似”李大钊的表演让他一跃而起,不过此时的他依然不着急,甚至一口气演了两部话剧,堪称爆红之后的“逆行者”。

在艺术家云集的国话排练厅,张桐更是带着话剧“小白”和理工男的求真心态,不放弃任何一个“不明白”。从话剧的体现形式,到影视演员如何切换到话剧表演的台词分寸感,他每天都在问、每天都在学,即便是到了合成阶段,他还在请教青年艺术家吴彼,在舞台上是不是气声说话会不太好?吴彼告诉他,只要观众能听清听懂就不是问题,不过要时刻提醒自己,我们不仅要和二排的观众交流,还要和二楼的观众交流。在张桐看来,“话剧和影视这两个行业的切换真的是有一些技巧需要探讨和弥补。”

至于接连接下两部话剧的“气魄”,张桐称是纯属撞上了,“我有多大胆子一口气接两部话剧?真的就是巧合。田院(田沁鑫院长)的邀约、这部戏的题材以及演出的时间,说实话真的是过这村没这店了。这次你张桐不演,下一次机遇凑巧是什么时候,可真不一定了。我是贪心,我不是有勇气。前段时间我还在想,《北京法源寺》我特别喜欢,那部戏排完之后,好像田院一直在忙别的,很难有整块的时间再去排一部话剧。所以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能抓住这个和田院以及国话的老师们取经的机会,我不能让这个机会溜走,不管演得怎么样,一定要来试一下。”

《直播开国大典》的机遇张桐妥妥地抓住了,不过生活中,张桐称自己并不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其实我是一个特别懒的人,但能够提高自己和优秀的导表演老师学习的机会不是很多,这种机遇我是一定要抓住的。陶虹姐说过一句话我特别认同,在话剧舞台上学习一些、吸纳一些,然后去影视上,释放一些、输出一些,对于自己而言像是一个重新梳理的过程。那么这个回炉的过程你要进哪个炉,走什么样的路,可能需要自己甄别一下。对于《直播开国大典》这样的戏,我想是任何一个演员都不会放过的机会。”

话剧排练反复推翻重建的过程,是“痛并快乐”的

从《伟大征程》到《直播开国大典》,田沁鑫在话剧舞台上尝试运用即时拍摄的技术。在《直播开国大典》的舞台上,四台摄像机清晰捕捉着演员的细部表情,将其实时传递给观众。张桐说自己没在话剧舞台上见到过这种技术的应用,一边演着话剧,一边摄像机会上来捕捉一些细节,通过投屏的方式呈现给观众。“其实田院在《故事里的中国》和《典籍里的中国》里已经开始慢慢尝试这种技术的应用了,就话剧舞台而言,距离决定了这种观演关系,观众无法看到更多细节,但是如果加入了即时拍摄的手段,观众就可以捕捉到剧情里的一些细节,同时也会丰富话剧的视听手段。话剧就是演给观众的,如何让观众更好地去理解剧情,理解故事,运用不破坏其整体性的一种传播手段,这种新形式我倒觉得是蛮有意思的。”

题材和形式的探索,也决定了每天的排练都是新的。张桐说:“我们的排练基本上就是一个推翻重建的过程。我们最早是在宁郡王府排练,大伙排得热火朝天,每天都到很晚,已经把整个故事框架都排完了。但是进了剧场之后,发现很多都用不上,基本上是推翻重建,除了台词,所有的灯光调度以及视听手段,都要配合剧场再重新构建一次,相当于又重新排了一个戏,过程中做出了无数的版本。”

不过张桐表示,这个过程是“痛并快乐”的,“它确实是一种折磨,我们之前已经相对习惯的调度,突然之间就要否定重来,之前的完全推翻了,但其实之前的付出也算是一种脑力劳动,是投入了情感进去,然后就扔掉了。不过通过排练的推进,我逐渐明白了这个推翻的过程其实是在寻找最适合这个剧场的表达,痛是一定有的,要动脑子也累心,但最后留下的东西也确实能让你感受到快乐,毕竟这个东西是值得见观众的。”

基本上每天都是一身鸡皮疙瘩,每场都好看

从发布会时的“燃”,到剧场合成,高强度的排练不仅没有消磨掉张桐对这个戏的冲动,反而更加浓烈了。“如果现在再让我评价这个戏,我会说更燃了,基本上每天都是一身鸡皮疙瘩。每一场都好看,经过打磨后,觉得更加紧凑结实了。”

张桐在剧中的角色卢海宇,是新华广播电台的总工程师,“从性格上解读,他算是一个幕后英雄,但其实剧中描写的这个群体都是幕后英雄,他们只是工种和职务不同。作为工程师,他首先面临的就是解决技术问题,如何在技术上和设备上完成对开国大典的转播,这些压力就全都落在了工程师的肩上。同时他又面临的一个最主要的问题是他自己的技术能力不够,必须依靠老同学,当然他这个老同学又曾经为国民党工作,而且当时已经知道在新华广播电台里潜伏着一个特务,但是这个特务是谁,大家都不知道。所以在这种矛盾之中,既要探明对方,又要保证任务,同时又要拿一个不确定的东西去打保票,他的抉择就出现了矛盾。是保任务还是保安全,是选择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自己,这些都是矛盾。但其实最后的核心逻辑只有一个,就是不负国家使命,这就是这群人所肩负的天字号任务,我觉得过程蛮艰难的。”

卢海宇这个人物是否有原型,张桐解释道:“他没有一个单一的原型,他是很多人的集合,算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剧中的卢海宇北大毕业,早期投身革命,生活中的张桐,也是南开理工科出身,自己和角色有着近似的学历背景,在他看来,相似的地方就是都比较“认死理儿”。“我必须要以自己的性格理解去诠释这个人物,你自己对什么比较在乎,对什么又不在乎,从这个角度说,角色是脱离不了我的。但就境界和品质,我离这群英雄还差得很远,他们是一群可爱的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去认识,我们也有责任告诉观众,曾经有这么一群鲜活的人,一群生动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有情感,但是他们在国家利益、在人民利益面前,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只为完成一个崇高的任务。”

对于李大钊和卢海宇两个角色,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从李大钊到卢海宇,张桐称自己对他们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我不知道自己放在那个环境里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像那些英雄一样做出重大的人生抉择,我不敢去做这个假设。我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付出。其实作为一个演员,我们虽然没有深处大时代背景下的那种选择与担当,但我们做的也是一个传承的工作,不让我们的下一代甚至当代的人忘记曾经有那么一群鲜活的人,为了共和国奉献付出过,演员其实也是一个载体,需要通过自己的角色去传递这种使命光荣。”

如果说卢海宇是一个虚构的角色,对于演员而言还有一些创作的空间,那么李大钊则是一个极难通过表演被认可的角色,在张桐看来,所谓角色讨不讨巧,取决于当事人自己。“比如角色是一个空白的本子,而笔就握在我的手里,我可以写下一段文字去给其他人看,同时也可以擦掉重新写上文字。既然我有了写下文字的机会,我就清醒地认识到它是将来有可能给别人看、有可能影响到别人的,在这样一个前提下,我就要为我写下来的东西去负责,我并不想有朝一日我的后人指着我的鼻子,说当初你曾经演过一个角色愚弄我、嘲笑我。所以我对于角色一直是谦卑的,这可能是我自己本人性格的原因,我参演的每一部剧,我可以自豪地说,我可能没把有些人物演得很好,但是我尽力去承载一些值得传承的东西。打小父母就告诉我,张桐你不许说瞎话骗人,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对于演员而言,言行也包括你的角色所传递的精神内容,因此面对观众的时候,我们要对自己的表演、自己的言行负责,我不敢胡言,更不敢乱言。”

无论是李大钊,还是卢海宇,在张桐看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可以为了国家去做点什么。“人性相通,任何一个朝代都可以发现英雄,可以发现文人志士,也可以发现小人,拉开每个人思想境界的无非就是人的欲望的排列组合。欲望每个人都有,我想吃东西,我想赚钱,我想让家人生活得更好,我想为国家做点事,我们都是由此出发去决定我们的行为。虽说时代不同,但人性种子的大体逻辑没有变。我要扮演他,我就要去认识他,这是浅层逻辑,更深层次的逻辑是演员又是很奇怪的,每扮演完一个人物,或多或少都会在点点滴滴吸纳这个人物身上的种子,转变成自己的一种生活态度。这并不是说我演完大钊先生,就会保留人家身上的某些可贵品质,我差得实在是太远。但是我知道有那么一群先贤曾经以这样的方式付出过,我会想要去靠近,像大钊先生‘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民族、青春之国家’的金句,我也会记得。”

话剧创作是个口袋里掏宝藏的过程,越掏越兴奋,也越来越恐惧

对于张桐而言,近段时间也是逐渐习惯话剧创作方式的过程,“进入剧场合成后,每碰撞出一个新版本,真的都比以往的要好。但对我而言,这种不确定开始时心里会有模糊不安,但渐渐地就会感觉这其实就像我们将手伸进一个口袋掏宝藏,以为口袋的口只有这么大,结果手伸进去之后发现口袋是无底的,然后你就越掏越兴奋,同时也越来越恐惧,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话剧创作于我而言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或许到了10月1日那一天,才可能是最终的定稿,不过也不一定,有可能演了三四天之后又出了一个新版本,我是蛮期待的。”

首演日,张桐不仅不在台上,甚至不在现场,“我现在比较焦虑的是我的行程安排,我要去演《人间正道是沧桑》,到10月4日才能回来。冲刺阶段的排练我可能要缺席了,樾哥(吴樾)演得又非常好,我怕我演砸了,所以压力特别大。其实害怕演砸的想法当初曾经让我打过退堂鼓,但是田院鼓励我,我就无知者无畏地来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唯有咬紧牙关迎头赶上。或许我会让大家失望,但一定要来看这部戏,因为戏是很好看的!”

文/本报记者 郭佳

摄影/本报记者 王晓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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