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国剧60讲》,我们在做李雪健经典电视剧形象的回溯。在采访中,惊喜获赠李雪健夫人于海丹手制的台历《逞能李雪健》。展卷一看,其中有李雪健1979年到2010年参与的所有影视、话剧作品的精美剧照和文字侧记。很多照片堪称珍稀,而海丹老师亲撰的文字更是风趣、翔实、独家,让我们对雪健老师的表演艺术有了新的认知。
所谓“见猎心喜”,我们请求两位老师授权影视独舌刊载这些内容,让更多的人了解李雪健笃行于艺的过往,得到做人做事的启发。他们低调惯了,本没有“公之于众”的准备。经过再三劝说,才同意了。
下为正文:
山东快书
1954年2月20日,李雪健出生在山东巨野田庄。那天下着大雪,遂取名叫“雪见”。据说这“ 雪见”两岁的时候,大热天让凉水激了一下差点丟了命。家里人为讨个吉利,把看见的“见”改成了健康的“健”。
十几年后,雪健随父母支援三线来到了贵州凯里,先是进210厂当工人,后来应征入伍,在第二炮兵7784部队打山洞。在学校、工厂、部队期间他是业余宣传队的骨干,山东快书、相声、舞蹈、小话剧无所不能。问他怎么爱干这个,他说了两个字:“尊重”。当宣传队员时髦,受人尊重!
1974年,趁着兴,雪健在云南第二炮兵部队时留下了他人生的第一张“剧照”。
匪兵乙
在业余的表演生涯中,雪健凭着《白毛女》中的“穆仁智”和《沙家浜》中的“刁小三”在山沟沟里已是小有名气,但他不甘心,他崇拜的偶像是北影厂著名演员安振江。
1978年,在鲁威、刘敏等贵人相助下,他辗转考入了空政话剧团。这是“做梦娶媳妇”的事,让他得意了很久很久。在话剧《陈毅出山》中,他演上了没有一句台词的匪兵乙,他为这个人物设计了一颗“痦子”,这个创意深得王贵导演赏识,很快他被升为匪兵甲,后来又荣升为匪兵班长。
话剧《陈毅出山》饰王明天
一连三级跳,做了匪兵班长的雪健煞是不敢大意,他是有心人,经常在侧幕条旁学习别人怎么演戏,全剧的词他背得熟着呢。恰巧,演交通员王明天的演员去进修学习,雪健被破格提拔。
他跟着他的老师——饰演陈毅的鲁继先学习演戏,学习做人,以“置身须向极高处,举首还多在上人”来勉励自已。
话剧《九·一三事件》
1980年,空政话剧团开排话剧《九•一三事件》,鲁杰导演让雪健代替外借的演员走走位,没想到这一走竟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人家没来成,他被扶了正,堂堂正正地在轰动全国的大戏中做了主角,实现了多年来做称职的专业演员的宿愿。他感慨“机遇、天赋、勤奋”是事业有成的基础,三者缺一不可。
电影《天山行》饰余海洲
1981年,在王仁导演的介绍下,李雪健首次“触电”,在八一厂电影《天山行》中担任男二号余海洲,和宋春丽搭档演夫妻。“妈老子!能演电影啦!做梦也不敢想呀!”就是他当时真实的内心写照。
电视剧《一代天骄》饰高达
1982年,空政首拍《一代天骄》,李雪健饰演飞行新学员高达(大)。其实他1.71米的个头一点也不高大,要真长一米八,这个外号“高大”的角色他还捞不着呢。雪健设计这个人物说广东方言 ,当时最著名且被流传的一句台词就是:“西红柿(细)炒鸡子(几)——啦——”。
话剧《火热的心》饰演梁子如
1983年,以空军学雷锋先进干部朱伯儒为原型的话剧《火热的心》开排,新婚燕尔的雪健出演主人公梁子如,妻子于海丹饰演小妹刘振兰。这是惟一的一次夫妻同台。
雪健说,这个角色离我很近,看得清、摸得着。他年年被评为先进个人,多次获嘉奖,早上打扫卫生怕抢不着苕帚,头天晚上把苕帚藏在床底下。平民英雄主义的梁子如与活灵活现的“副统帅”林彪的强烈反差,为他赢得了一尊首届戏剧“梅花奖”的奖杯。
电影《钢锉将军》饰李立
1985年,峨影厂导演太钢执导电影《钢锉将军》,一个像锉刀一样锋利的矮个子将军。太钢见到雪健竟然嫌他高了。他说要在全国范围内再转一转、找一找。两个月后,主角李力的重任落在了雪健的头上。
让他惊喜的还有他崇拜的偶像——西安话剧院曾饰演张学良的曹景阳老师与他配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从30多岁演到60多岁,戎马一生的军人让他尽情宣泄着人物独特的情感;潇洒诙谐、掷地有声的表演让人咀嚼至今。雪健说:“太钢是我的贵人。”
电影《鼓书艺人》饰方宝庆
1986年,著名导演田壮壮举贤不避亲,让雪健在他执导的影片《鼓书艺人》中担纲男主角方宝庆,一个走南闯北、八面玲珑的大鼓书艺人。
这个被表哥田壮壮戏谑为“一脸憨厚相,一肚子坏水”的表妹夫,仗着自已在业余宣传队的那点家底,已经把个方宝庆描绘得像模像样了。但用雪健今天的话来说,如果再演一遍,他肯定会演得更好,那会儿毕竟有些年轻,领悟艺人的状态还不是很到位。
电影《大侦探》饰杜义甫
1987年转业。当时的中央实验话剧院(现中国国家话剧院)伸出热情的双手接纳了他,雪健一家至今心存感激。
这年,北影厂著名女导演王君正筹拍故事片《大侦探》,她希望田壮壮演大侦探,并且说“如果你不演,也要帮我找一个像你的。”
原本这是一句玩笑的话。田壮壮推荐了雪健,他让王导看了《鼓书艺人》的一个长镜头:方宝庆唱大鼓痛悼胞兄。王君正一锤定音:“就他了!这么长的一个镜头,他可真稳得住神儿!”
电视剧《李大钊》饰李大钊
1989年,北京电视艺术中心导演王保华拍电视剧《李大钊》,三次派人找雪健去演李大钊,他犹豫再三,不是不想演,是不敢演。
“李大钊是什么人,那是共产党创始人之一。虽说我1975年入党,可以说是孙子辈的,但演不像咋办?”试妆,还真有点像。
雪健这人就是这样,人来疯,别人夸他几句,他就粉墨登场了。他尝试了让领袖人物更生活化的表演,获得认可的同时也有微词,说台词有些方言味道显得“土气”,损伤了大知识分子的气质。雪健不太认可。
电视剧《渴望》饰宋大成
1990年拍《渴望》。导演鲁晓威和赵宝刚来找雪健,3个人熏了一屋子的烟,鲁晓威临走时撂下厚厚一摞剧本。
晓威的父亲鲁威曾是雪健的引路人,老爷子再次举荐他演了宋大成。也让他得到了 “飞天”“金鹰”两个电视大奖。从此,雪健怀揣感动和感恩,别人请他签名时总不忘写上:祝好人一生平安。
电影《焦裕禄》饰演焦裕禄
在李雪健的人生站牌上,1990年应当算是重要的一站。这一年他36岁,本命年,扎上了红腰带;这一年他跨年度拍完了50集室内剧《渴望》;这一年他受峨影导演王冀邢之邀,出演焦裕禄。
王冀邢说,在众多的候选人中,李雪健长得最不像焦裕禄,但让人难忘的是他忧郁思索的眼神。巧合的是,雪健的父亲曾当过公社书记,常骑着一辆倒轮闸的自行车带雪健下乡,有一次在沙丘上,还把他的脚别进了车里。正是因为对黄河古道和大水灾荒难以忘怀,雪健把焦裕禄当成了爹来演。
一年之中,他擒住了“飞天”和“金鹰”,又收获了“金鸡”和“百花”。他的获奖感言曾让掌声滚过全场:“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雪健得了。”
老大哥李燕刚拍拍雪健的肩膀开玩笑地说:兄弟,见字如见人,静心练练自己的签名吧。雪健学写的第一个字是:佛;第一句话是佛家三句话:看破,放下,自在。
电影《四十不惑》饰演曹德培
1991年,《焦裕禄》火遍全国,李雪健所到之处鲜花笑脸、掌声四起。雪健则悄悄地跟着他的师父——中国青年报著名摄影记者贺延光,来到了舟桥旅所在的抗洪前线,为即将开拍的影片体验生活。
摄影记者,是雪健创作的一个新的艺术形象。由此,他结识了导演李少红、编剧刘恒、摄影师曾念平和“妻子”宋丹丹,大家愉快、真诚、细腻地探讨了人与家庭和社会的关系,以及所承担的责任,思考了人生的价值,在银幕上留下了一段暖融融的回忆。
“老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时光真快,不知不觉已人到中年啦!”
电影《蓝风筝》饰演李国栋
这是在田壮壮领衔下的一次精诚团结的合作。瞧瞧这些个合作者:吕丽萍、濮存昕、郭宝昌、吕中、宋晓英、郭冬临、宗平等等。有了他们,戏是个顶个地真实、生动、耐看。
李雪健这回老老实实地演了一把吕丽萍的第二任丈夫,戏着实不多,他却尽可能一点一点地抠,哪怕是最后一个摔倒的镜头也不轻易放过,愣是用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高凳硬摔,把大家伙儿吓了一跳,为角色划上了句号。
雪健回忆:“片子拍完,全组在北海御膳坊吃了关机饭,大伙儿好像都喝高了,一个个满脸通红,相互拉着手久久不愿离去。”大家心照不宣地祈盼着这只众手精心裱糊的风筝,能够尽快地、平稳地、骄傲地飞向蓝天…...
电影《生死拍档》饰演李焕生
1992年,曾在《大侦探》里有过合作的好友江澄找到李雪健,让他在江澄首执导筒的片子里演男一号——即将退休的老警察。
雪健跟江澄说:“兄弟,一定给我找一个好点的拍档,不然不能叫生死呀!”江澄说:“找了,没合适的,就我来吧!”雪健嘿嘿一笑:“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给别人演的!”
他俩演倒也合适,江澄高高大大年轻气盛,雪健矮矮挫挫幽默老到,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部低成本的电影让他们弄得一会儿风驰电掣,一会儿飞沙走石,一会儿警笛长鸣,一会儿吱喳火燎。
十几年后,雪健形容自己的表演就是吱喳火燎,“怎么演得那么过,连小声说话都不会。要在当时,谁说我演得过了,我肯定不服,现在再演一遍我可不会那么演了。”
电影《如烟往事》饰演万仁乐
和鲁晓威导演的第二次合作,李雪健搭档台湾才女张艾嘉。故事前半部俩人饰演曲艺艺人,情人关系,后半部俩人是父女关系。台湾资深演员常枫饰演雪健的大哥。这是一次难得的,也是比较早的两岸三地间的合作。
若干后年见面,张艾嘉依然对北方的涮羊肉情有独钟,晓威和雪健则磨叨着台北的风味小吃和阿里山的美丽如画。雪健说:“在台湾拍戏的那段日子,就像是出了个远门儿串了个亲戚一样。”
电视剧《爱谁是谁》饰演敬如宾
1993年,在青年导演谢晓嵋执导的带有轻喜剧色彩的剧中,李雪健担纲婚姻介绍所所长。有幸的是,李雪健结识了前辈赵丽蓉。
老人家好像是刚演完了电视剧《苍生》,说是想歇一歇了,无奈这么一帮人足一通煽乎,老人家来了, 大伙儿踏实了。赵老师却说,“是雪健把我拉下水的!”
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二人共同演绎了一曲:落花有情,流水无缘,春风一过天地宽。红尘有深浅,投石问暖寒,春风一过天——地——宽。大天大地大胸怀,小恩小怨何苦来,得失之中无得失,笑谈里面有笑谈。
至今,提起赵丽蓉,雪健喃喃叹道:“在我心里,老人家是高山,须仰视才得以相见!”
电视剧《遭遇昨天》饰演郝万臣
心口呀,莫这样厉害地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贴在心窝上,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第一次踏上延安的土地,李雪健胸中涌动的就是这首《回延安》。
1993年,一路演惯了主角的李雪健为自己的“小舅子”跑了一回龙套。“小舅子”就是刘慧芳的弟弟刘国强的扮演者宗平。在李源导演的这部戏中,宗平出演在延安插队的男主角,雪健出演陕北的县委书记。
他在琢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书记应该怎么个演法儿。这位书记大人,为了一个技术项目,不惜到北京请客吃饭,咬紧牙关怀揣了几千块钱,没想到一顿饭竟吃掉了上万元。
心疼哪!无奈,他被饭店扣下等着手下送钱来。眼望着霓虹闪烁的舞厅,随着节奏鲜明的摇滚乐,竟也情不自禁地耸起了西北汉子的肩膀…...
话剧《老顽固》饰演毛利齐奥
1994年,转业后的李雪健第一次在剧院演外国戏。雷恪生、游本昌、黄小立、李雪健共同出演剧中的四位老顽固。导演是从中国青年艺术剧院请来的陈颙,演员还有话剧舞台上实力了得的冯宪珍。
如果不是十分熟悉雪健的人,猛然间不会一下子在舞台上认出他,雪健为毛利齐奥填上了大肚子,迈着蹒跚步。最具喜剧效果的是,他把陈顒导演稍有眼疾、一个眼高一个眼低看人的习惯动作善意地借用在角色身上,获得了出其不意的喜剧效果,更是获得了老导演由衷的夸赞和偏爱。
雪健说:“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一面镜子啊!”
电影《沙镇的故事》饰演杨明远
李雪健那个时候仿佛不知道累。排演《老顽固》的同时,他还参加了孙诚首次执导的电影。拍《大侦探》的时候,孙诚是摄影师,俩人称兄道弟。
这厢,弟弟一发话,当哥哥的自然一溜小跑着来了。徐帆演他的情人,雷恪生演他的死对头,王奎荣演他的哥哥,李丁、方青卓都来了,就连《篮风筝》里招人过目不忘的“小铁头”易天也来给雪健当儿子。
但是,雪健对自己饰演的这个棺材铺老板不是很满意。“有些角色是演不过以前的,有些角色会比以前演得更好。杨明远算是后一种......”
电影《飞虎队》饰演王强
老电影《铁道游击队》是经典,尤其那首《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温暖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房。
《飞虎队》另僻蹊径,大打明星牌。据说,当时的投资人对演员石兆琪说,只要找10个有名有姓的演员我就投资!
结果,聪明的石兆琪先找来了导演王冀邢,紧接着,和王导合作过和没合作过的演员呼啦啦都来了:刘威、李强、李雪健、王志文、张丰毅、陈小艺、李幼斌、吕凉、潘长江、常戎、赵小锐、曹鹏、雷汉、袁立……加上石兆琪,超额完成了任务。
可见王冀邢的凝聚力。这就叫:导演是纲,‘纲’举‘目’才能张。
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饰演六叔
1995年,李雪健怀着跃跃欲试的心情赶到上海,参加了张艺谋新片的拍摄。
他揣着3个心愿:这一,是想跟着张艺谋好好学习学习;这二,是想扭转戏路,做性格演员,不能让人家以为自己只能演老好人;这三,是想与巩俐、李保田、孙淳、傅彪合作一把,机会难得。
最终,六叔在烘托主角的同时,自己也奴颜卑膝、活灵活现。“角色不分大小,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
电视剧《水浒传》饰演宋江
1996年,制片人任大惠率二张(张绍林、张纪中)筹拍《水浒传》,让李雪健演宋江。他说别人拍过了,不想演。二张说:“你必须演,不演让组织上当成任务交给你,你也得演……演吧。”
燕刚大哥早早儿地铺纸支板子,让他反反复复练习在墙上写毛笔字的感觉。戏中,宋江那一挥而就的反诗,雪健竟一个镜头一气呵成,没有备份的。
雪健感谢那群哥们儿,戏中宋江带弟兄们走了瞎道,戏外他是名副其实的“公明哥哥”,伙同一百单八将辗转无锡、北海、合浦、涿州,耗时耗力一年还多。
演宋江把聚义厅改成忠义堂就要招骂,雪健淡然一笑:“不演招安哪是宋江啊,观众同志们往往会把对角色的爱憎转换在演员身上。爱,咱受用了;憎,咱也能受用。”
惟一不能受用且遗憾久久的就是他没有亲自给宋江配音。雪健坚持认为:演戏和配音是两种崇高的艺术,形体和语言是表演的两大要素。让别人配音的角色再华丽也不如自己原汁原味的地道,让别人配音的演员就不能算是一个称职的职业演员。
《水浒传》让雪健在得失中清醒了许多:“我发誓,今后再也不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失职了。”
电影《荆柯剌秦王》饰秦王
李雪健是幸运的。先后与第五代导演田壮壮、李少红、张艺谋合作后,又迎来了和陈凯歌导演以及巩俐、张丰毅、王志文、吕晓禾、顾永菲的合作。
这部戏得到两极化的评论,有人不能忍受,有人超常喜爱。秦王的创作让雪健享受了职业的酸甜苦辣。
提起这个戏,雪健常常有种不吐不快,又如鲠在喉的感觉。终于有一天,他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现在的有些商业大片,比我们当年的《刺秦》差远啦!”
电视剧《梦开始的地方》饰宋延培
《梦开始的地方》是北京顽主叶京自编自导的一部既温暖又浪漫的电视剧。取材于他自己家庭的真实生活。剧中的宋老爷子,叶京说非雪健莫属。雪健看过剧本二人达成共识,又不断密谋这个人物如何修改更加合情合理。
叶京召唤来当时身边的姐妹弟兄:刘蓓、丁志诚、陶虹、傅彪、苏岩、张涵予、赵玲琪...《梦开始的地方》的帷幕由此拉开。
后来,叶京凭借又一部地道的怀旧剧《与青春有关的日子》让观众不停地念叨着。
电影《幸福时光》饰老李
张艺谋筹拍《幸福时光》,据说是为赵本山量身定做的。李雪健不知内情,也曾跃跃欲试向往主角。
制作人张伟平把剧本拿给他:“除了男一号,你随便挑。”主角没演成,能和自己心目中偏爱的赵本山拍档,也不枉时光幸福了一把。
电影《横空出世》饰冯石
那年是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庆,导演陈国星再次牵手李雪健、李幼斌拍《横空出世》。雪健说要向母亲的生日献点什么,磕巴都没打就奔了新疆。雪健曾经是二炮下属特种工程兵战士,打过山洞,挖过坑道,他对军人有着一种本真的感情。
戏拍得那个苦哇: 40多度的高温,穿着棉袄,不用化妆嘴唇全是裂的,还要抓起一捧一捧的沙子往脸上扬。那阵势不真实才叫怪呢。仿佛把这辈子的沙子都吃了。
吃完沙子接着吃酒,热情好客的新疆官兵在协助剧组拍摄中都希望和导演、主演喝顿酒。从不会说“不”的他,全身心地把自己献出去了。
电视剧《尚方宝剑》饰潘安
《幸福时光》的小试锋芒,让李雪健对喜剧跃跃欲试。经不住朋友的再三劝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接下了潘安——一个诙谐幽默的古代县令。
记不得哪位高人说过,你只要演过一回茄子,所有的紫色就都来找你演。殊不知,雪健同志演“红”的多,真演“紫”的,观众还就不大认可。看看白白胖胖的潘安,潘安的扮演者自己都不认可自己了。
电视剧《中国轨道》饰赵汉章
李雪健同导演林子和制片人燕燕3个人拴在一起,要圆他们天真的航天梦。他们的精神可嘉。戏拍到一半雪健病倒了。最后一场戏,正是治疗反应最痛苦的时候。
那一大段台词,他说得有些吃力,也有些哽咽:“今天,是我执行军人生涯的最后一个命令。我一直在回避它,我不愿执行。作为军人,我梦想成为将军,我没做成,我遗憾;作为科技人,我梦想成为最出色的专家,我没做到,我不服;但作为一名中国的测控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永远也不后悔。”
他把自己的真情实感放进角色,同时也是和钟爱的事业做一个告别。这是一个深情的告别,一个并不张扬的告别,没有人知道这个告别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思索
李雪健倦鸟归林了。他驾着折了风帆的船摇摇晃晃驶回了家的港湾。终于有时间重捋思绪,重新审视自己曾经演过的角色。
他为《水浒传》中没坚持给宋江配音、为潘安的失败、为冯石将军的虚胖懊恼不迭;他默默地拾起沾了些许灰尘的画笔,重新像小学生一样写下一首儿歌:你伸手指头,我伸手指头,拉拉勾,拉拉勾,拉拉勾,我们都是好朋友。画了一幅儿童画:心心相印。
做完了这些,他写下大大的“心境”二字。
串戏不少
当一颗喧嚣的心尘埃落定的时候,记忆的浮萍会若隐若无地闪现。
《我爱我家》
李雪健蓦然回首:天哪!我竟然“串”了那么多的戏:《越打越肥》《绿叶》《神器》《播种太阳》《暖流》《中国流》《四渡赤水》《我爱我家》《大法庭》《好日子一起过》《有话好好说》《大宅门》等等。
演出难忘
身为国家话剧院的演员,李雪健的表演平台不仅限于荧屏。他曾随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赴革命老区演出,文化部的重走长征路演出,曾参加大型的赈灾义演。签名无数,合影无数。闭着眼睛回味:演出难忘,其乐融融!
勉
梅花雪中健,珊瑚海之丹。经历了近三年的沉寂,在2月20日李雪健生日的这天,于海丹自诌小诗权当礼物送上:抽身三载自知明,重现双屏短小精。好汉不提当年勇,驽马识途走偏锋。彩云追月斑斓闪,冷眼向阳谓浊清。潜心静寻独其径,有备而发尔不停。
电影《云的南方》饰徐大勤
沉寂三年,浮出水面。猛一上岸,头还真有点晕,无论电影人还是电视人的脚步都在噌噌噌地往前奔。李雪健像一个掉了队的老兵,不知道该往哪里赶。
可不是吗,量大的戏不敢接,身子骨还没太硬朗;太水的戏也不愿接,还想保持晚节呢。迷茫仿徨之中,田壮壮送来了作家导演朱文。朱文笔下徐大勤这个倔强的老头让雪健感同身受,一下子有了种找到组织的感觉,真是久旱的禾苗逢甘露啊!
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老李精神抖数、屁颠儿屁颠儿地随着朱文率领的一支年轻的队伍,向着风光绮丽的云之南方出发了。谁说咱老,宝刀不老,是金子啥时候都发光。
《云的南方》在柏林电影节、香港电影节一路拿奖,徐大勤也让雪健收获了2004年第一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年度奖的最佳男演员奖。
评委会的评语词是:“一句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感,一段曾经失落的旅程被演绎得如此入木三分,耐人寻味,与其说是演艺成就,不如说是演员对生活的深刻认识使然。”
是啊,奖的分量太重了,来得太及时了,分明是对这个刚刚从生死线上闯过来的老兵最高的奖赏,胜过剂剂良药。
雪健的获奖感言也倍儿实在:这个奖有两个意义,两百多位导演给我这个奖,我以后不愁没有戏演了,这是小意义;大意义,这个奖是对我顽强生命的鼓励、爱护!
电视剧《历史的天空》饰杨庭辉
参加《历史的天空》,又一次让人相信了缘分。
在空政待过的李雪健和空政导演高希希前两次合作都失之交臂。这次,高导说什么都想让雪健来演杨司令员。老李接本看,这个人物没戏呀,反倒相中了其他两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可是人家不缺这样的演员,单等着雪健来压压阵脚。老话儿说,事不过三,人家希希可都邀请3次了,不来可就真说不过去喽。没成想,这一来就收不住了,又成就了以后的3次合作,此是后话。
愿意来还有一个原因,组里有张丰毅、杨树泉、孙松这些曾经合作过的家伙,大家甩开膀子整戏,戏想不好看都难。
著名影评人徐江称《历史的天空》是一部“魅力男人戏”,其中专门写道:“自称是大绿叶的李雪健,出演的杨司令员和他过去所演的焦裕禄等角色一样,都能在观剧的快感之外,再给人多带来一层表演美学上的享受。”
电视剧《搭错车》饰孙力
演完配角不过瘾,跃跃欲试还是想往中间站。于是,高希希团队为李雪健量体裁衣,《搭错车》应运而生。
长达20集的篇幅里,让角色不说话,不仅难演,更难写。编剧李晓明写到一半让高导和雪健商量,干脆让孙力说话吧,不然写不下去了。“不行,不行,可不能让他说话,一说话就不是咱们要的了”,雪健坚决顶住。
靠小眼神和形体来重造角色,这是头一遭,太诱人了,老李就好这个刺激。很长很长时间他都在揣摩人物的状态,反反复复观看卓别林时期的影片,做了好阵子功课。临到开拍,老人家(其实不老,才54岁)有备而来,一招一式、一颦一笑,稍不留神就扔颗催泪弹。不过,都恰到好处,并无煽情之嫌。
评价这个角色,一时词穷,倒是想起了刘芝兰的扮演者李琳曾在一篇文章中做过的描述——“在高手如云、各领风骚三五载的演艺圈,李雪健是我遇到的男演员当中极会演戏的一个。在他不动声色的面容里,在他清清瘦瘦的身体里却蕴藏着翻腾的未知的能量。有时候坐在监视器旁看他神龙不见首尾而又收放自如的表演,常常捶胸顿足:天哪!他那一副演戏的肠子,哪怕借我一截阑尾, 我也成气候了。”
《搭错车》让老李和他“闺女”殷桃双双获得了第六届金鹰节最受观众喜爱的男女演员奖。
电视剧《赵树理》饰赵树理
“清早起出门来,屁股朝后,喝着风顶着土脸朝前走。自古来吃小米不如吃肉,双脚走顶不上骑个牲口。”美词带着土香土香的味儿,直撞人心肺。能演赵树理是李雪健最盼望也最“上赶”的事了。
他两次跟着韦廉导演到山西体验生活,沿着赵老先生的足迹走,为的是为日后的表演囤积点储备粮。
最有意思的是,赵树理的二儿子赵二湖出演赵树理的父亲,雪健和二湖哥之间“你演我爹,我演你爹”的一通攀扯,就像说绕口令。
没想到,拍摄时遇上了倒春寒,天气出奇地冷,老李输了四天液,差点病倒。
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为了播出,剪去了赵树理很多节骨眼儿上的戏,一时让雪健挺郁闷的:“照理儿说, 赵树理是山药蛋派作家的一面大旗,是人民的作家,你把他弄成高大全,作品的力量就差老鼻子喽。”
“他是我的榜样啊,我‘上赶’着去演,现在变成了‘伤感’ 喽,这可和我接戏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哼,早知道这样我兴许就不去了,我对不起赵树理!”雪健没少磨叨这些话。苦没少吃,累没少受,戏还剪了,人物受损了,他这个“护犊子”的能不护着自己的角色么。
这几年老李懂得了珍惜,不再瞎接戏。“拍一个少一个;拍一个就要成一个。”
电视电影《合同父子》饰父亲
和年轻导演李威合作,演了一把威严的父亲,几乎拿遍了电视电影所有的奖项。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想最佩服的田壮壮导演扶持了多少次第六代了,老李刚刚做了一次,便收获了许多。
《合同父子》挟余威再次征战第九届“百合奖”,雪健获“电视电影10年"观众最喜爱的男演员奖。编导们巧用心思设计了一个温爱的环节,让先后合作的导演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通过镜头传达了兄长般亲切的寄语,接着又请出德高望重的大姑于蓝上台颁奖。
双重的惊喜让雪健一时哽咽,感慨良多,一下子没收住,泪流满面。大姑和雪健老少相拥,留下温馨感人的定格。
电视剧《新上海滩》饰冯敬尧
《新上海滩》在几位导演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落定高希希。高导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出老大哥出演冯敬尧。哥俩商定要让落户港台的“上海滩”,回归、扎根在真正的上海滩。
早在十几年前,在《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中,雪健出演过六叔,是个奴才,今朝他要演个主子瞧瞧。
老李才不管什么 “老版”,也不“攀比”,一门心思琢磨大亨和慈父双重身份的帮派老大是啥样子。啥样子?就是正面反面都按活人来演。
他演戏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捋着人物的脉络,捣鼓捣鼓地捣鼓出一个不一样且令人称道的形象:当父女俩在草地上跳皮筋儿时,那瞬间的确阳光灿烂。可宝贝女儿遭绑架、生死未卜时,“我不痛快” “我让他活不过今晚!”又如此令人毛骨悚然,活脱脱一个上海滩黑老大跃然荧屏。
电视剧《高纬度战栗》饰劳东林
刚刚结束《新上海滩》的拍摄,正准备返回北京的当天,《高纬度战栗》 的策划人徐华、迟传敏匆匆赶到了车墩,一本飘着墨香的《高纬度战栗》小说摆在了雪健面前。
怎么那么巧?高导,内线儿呗!
这部陆天明的力作将由风头正劲的郭靖宇导演搬上荧屏。雪健带着任务回到了北京。上半年演的冯敬尧是个“黑爷”,下半年接的劳爷是个“红爷”,一个为调查官商勾结不惜脱掉警服当卧底的平民英雄。
这下,圆了雪健从小崇拜英雄的梦,他索性把劳爷当成现代杨子荣,亦正亦邪、机智果敢、挥洒自如;老帅哥、老小孩、嘻笑怒骂、装傻充愣,一个不像警察的警察,最后为反腐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让老李聊以自慰的是,这部戏在各地的收视率都很高,在北京重播时,朋友打来电话说,有一对夫妇半夜爬起来就为等着看“劳爷”。
劳爷,应该是雪健在近年表演过的角色中比较完整的一个,因为少了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更有聚在郭靖宇麾下的一班人马,众人拾柴,让《高纬度战栗》来了个碰头彩。
电视剧《台湾1895》饰李鸿章
善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李雪健接演了李鸿章这个角色。
开始,他提了两点:一是谁导;二是,如果是概念化的人物就不演了。制片方回答刚刚的,导演韩刚,“李鸿章”严格尊重历史。
得,这下老李信以为真,又掉进去了,颇有点像小孩的记吃不记打,连说带比划地憧憬着:“这个人物我不准备把他符号化、游戏化,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假恶丑的概念化人物不是这个戏的风格。我要演一个知耻的卖国贼,演的过程就是一点点撕标签的过程。”
那段时间,老李感到责任在肩,戏比天大,抓住有限的篇幅(当然事事都和导演商榷)挥洒自己的艺术主张,用声音,用躯体,用眼神,用力量,重现了一个既遭唾骂又忍辱负重的李鸿章。面对朝廷殚精竭虑,面对洋人据理力争,面对同僚老谋深算,面对北洋水师犹如慈父。甚至在面对突然遇刺,即将背负卖国的罪名也没有低下老迈的头颅。
是啊!您倒是演过瘾了,播出时的命运竟和《赵树理》如出一辙,没商量,剪。窥一斑而见全豹,老李的重造力毋庸置疑。
电视剧《美丽人生》饰伍正德
李雪健要做个生活中看着不像演员,戏上见的演员。因而被戏称只有“艺术回头率”。此话怎讲?大凡合作过的制片方和导演,只要是角色合适,都愿意找他再合作。
和制片人迟传敏、导演郭靖宇在高纬度“哆嗦”后,三人便相约《美丽人生》。伍正德(外号‘伍德行’)甫一出场,改头换面,颠覆“劳爷”。假头套,乱胡须,宽大的旧皱衣,国绿裤子,片儿懒,这些都是老李有意而为之的设计。
他想表达“无爱”和“有爱”的人物状态是不一样的。因为以后有了爱,伍德行才越活越年轻,越活越干净。
老伍的重造,是雪健展现出的另一个侧面:平平实实的表演是默默的、浸润式的,像喝茶,需要静下心来细细地咂摸。
《美丽人生》在北京地区刚开播,电视台的负责人给雪健发信息说:“李老师,戏的收视率虽然还没到很高,但您的表演很精彩,期待着我们的合作。”老李当即回复:“我定要为提高收视率而努力奋斗。”
电视剧《命运》饰宋梓南
陆天明老师的又一力作《命运》在深圳开拍。李雪健出演市委书记宋梓南。与他的李鸿章南辕北辙;与他的伍德行大相径庭。这又是一次变脸,一次转身。
投资人徐奔奔、制片人董怡君的评价是:“有雪健老师在,我们就放心了。”
老李秉承一贯的做人、演戏的准则,诚惶诚恐地希望拍出精品,不敢疏忽,不敢大意。
戏在酝酿播出期间大面积修改。雪健一颗热火盆儿似的心一点点渐凉。“以后可不敢接敏感型的人物了,呕了心了,沥了血了,老百姓看不到,我冤哪!”想想,也不冤,雪健说自己是改革开放最大的受益者,要学会感恩,毕竟尽心尽力了。
电视剧《父爱如山》饰韩立德
一部名为《父亲》的电视剧,又一次给了李雪健量身打造的“待遇”。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等本子就等了3个月。这种戏看似简单,真正写起来、拍起来太难了。最后,只好赶着鸭子上架。拍摄期间,他和黄力加导演有着同样的感受,今后打死也不能匆忙上阵啦!
有着20多年交情、雪健媳妇的闺中密友、知名演员刘莉莉出演韩立德媳妇,二人可算把喊了多年的合作口号落在了实处。
雪健有这个本事,不上则已,要上就说什么也要整出个样儿来,说什么也要对得起投资人,对得起观众,对得起自己。他有自己的追求和原则,不合理不顺畅的地方打他那儿就过不去,爱谁谁,且掰扯呢。
一个战壕的黄导曾笑眯眯地拍着雪健的手,拉着长声儿说:“这位同志啊,哪儿都好,就是太较真...”
哈哈,甭管怎么说,累人的戏在一派莺歌燕舞的掰扯中落幕了,老李如释重负,总算是既无内债又无外债一身轻松,可得好好地歇歇了。戏,为避免重名,改为《父爱如山》。
亲情——友情——爱情
虽然李雪健同志曾经狠狠地反思过自己的串戏问题,也的确很少串戏了。但是被爱和亲情、友情包裹着的人,也有躲不过的。
老李秉承一贯的创作狂热,热烈地与每一个角色深情相拥:与齐星导演合作电影《至高无上》饰税务稽查李文要;与高立导演和黄海波合作电视剧《唐山绝恋》饰市委书记;与曲立军导演合作电视剧《中国故事》饰马老师;与巴特尔导演合作电视剧《利益与代价》饰书记;与雷献和导演和制片人张守义合作电视剧《海之门》饰李书记;与王涤导演合作电视电影《你是我的传说》饰父亲;与迟传敏、黄海波合作电视剧《父亲的战争》饰罗大成。
正是因为有了至爱亲朋的爱,雪健才能“老黄瓜刷绿漆”,焕发了革命的青春。《台湾1895》《高纬度战栗》《美丽人生》三部作品同时入围2009年“飞天奖",这是独一份儿;他本人也被授予飞天奖中国电视剧30年“突出贡献演员奖”。
【文/于海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