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天皇东征图
提到历史上的王位继承，中国人的概念往往是父死子继，天经地义。但在遥隔一海的日本，由于社会形态进步较晚，政治制度确立较迟，受到母系社会残余的影响，在涉及到皇位继承的问题时，往往会有许多令人惊掉下巴的选择。兄终弟及，夫死妻继，甚至子死母继。在这些匪夷所思的操作背后，有政治斗争的刀光剑影，也有帝王家难得的一丝温情。
一、兄终弟及——日本版的靖难之役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不仅体现在时间上的反复，还有空间上的重合。这个发生在日本土地上，几乎与中国靖难之役完美吻合的故事，是日本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内乱——壬申之乱。
担任朱元璋角色的，是日本古代有名的天智天皇。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天智天皇就与志同道合的大臣中臣镰足一起发动乙巳之变，消灭了当时把持朝政的外戚苏我氏，又共同发起了“大化改新”。这次革新对日本带来的巨大影响，使它与明治维新一起，并称为日本历史上的两次重要变革。
但不幸的是，天智天皇的英明神武并没有延续到他处理继承人的问题上。日本古代早期，由于母系制度的影响，王位继承方面普遍存在兄终弟及的情况。在这种背景下，天智天皇即位后，也同样立自己同母的弟弟大海人皇子为皇太子，俨然将其视为下一个王位继承人。
然而事情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天智天皇之子大友皇子也是个文武兼备的优秀继承人。当时出使日本的唐朝使臣刘德高称赞他“风骨不似世间人，实非此国之分”。面对如此优秀的儿子，天智天皇与大海人皇子之间渐生嫌隙，逐渐产生了将王位传给大友皇子的想法。
天智十年，天智天皇一病不起。在嘱托后事时，《日本书纪》记载，其与大海人皇子之间有这样一段对话。 天智天皇对大海人皇子说道：“朕疾甚，以后事属汝。”
深知其中利害的大海人不敢接受，表示“仍立大友皇子宜为储君。臣今日出家，为陛下欲修功德”。
满足于这个结果的天智天皇同意了他的请求，大海人皇子暂时失去了皇位，却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离开近江朝廷，前往吉野出家。
但这无异于放虎归山。大友皇子继位半年后，大海人皇子就以近江朝廷要对自己动手为名，先发制人，派遣手下急赴美浓，联系各国郡司。自己也带领妻子鸬野皇女、儿子草壁皇子、忍壁皇子急速动身，一路招揽东国各国兵马，队伍迅速扩充至几万人。士气高昂的东国军队兵分两路开往近江，与朝廷方面军队相遇，在奈良山之战、息长横河之役、安河之役等几次战斗中都大破朝廷军队。672年七月二十三日，大友皇子自知大势已去，自缢身亡，壬申之乱以大海人皇子的胜利终告结束。
一场失败的兄终弟及，最终回到了兄弟继承的原点，其中却已经经迈过了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如果当初天智天皇没有在儿子和弟弟之间摇摆不定，大海人皇子或许不会进退两难，仍可安于做一个辅佐能臣。不过从天智选择的转变，我们或可看出，日本在7世纪受到中国影响后，从母系社会的兄终弟及逐渐向父子继承开始转变的倾向，这也是隐藏在一个单独事件后的历史暗流。
二、夫死妻继——以皇后身份继位的持统天皇
兄终弟及在中国历史中尚可找到如赵光义这样的事例，相比之下，夫死妻继明显更罕见了一个档次，尤其是以皇后身份直接登上皇位。
本次故事的主角，是上文所说到的造反成功的大海人皇子，与同他一起起兵的妻子鸬野皇女。夺得皇位后，大海人皇子即位为天武天皇，鸬野皇女被立为皇后。在当时的六个皇子中，只有草壁皇子是鸬野皇后亲生，天武天皇也确实将他立为了皇太子，看起来，草壁皇子的前途无比光明，大有可为。
但挡在草壁皇子面前的，是他的另一个兄弟，由鸬野皇后同母姐姐与天武天皇所生的大津皇子。日本现存最古的汉诗集《怀风藻》中称他“状貌魁梧，气宇峻远，幼年好学，博览而能属文，及壮年爱武，多力而能击剑“。与体弱的草壁皇子相比，天武天皇似乎更宠爱这个儿子。
尽管天武天皇或许并无意更换继承人，但他的宠爱无疑影响了草壁皇子声望与政治权力的建立。以至于在天武天皇因病无法继续朝政之时，太子尚且无法独当一面，只能将“天下之事，不问大小，悉启于皇后及皇太子”。天武天皇死后，太子也无法立刻继位，而由皇后“临朝称制”。
同时，曾经得到的宠爱也为大津皇子带来了杀身之祸。在天武天皇殡宫礼仪开始后不久，大津皇子被告发谋反，被捕赐死。尽管大津皇子已死，草壁皇子仍然用了长达两年的时间，多次通过率领群臣祭拜天武天皇殡宫的方式，试图树立其王位继承人的形象。
然而历史惯开玩笑，就在鸬野皇后以为自己终于等到儿子能独掌大权，大家也以为草壁皇子终于等到了即位这一天的时候，一路波折的草壁皇子却突然因病去世，只留下了年仅七岁的儿子——轻皇子。
这样的一个孩子明显比两年前他的父亲更无力继承皇位，夫死妻继就发生在这样的一个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鸬野皇后别无他法，只能自己登上皇位，是为持统天皇。
继位的持统天皇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直到轻皇子长至15岁，才终于能够禅让皇位，退居孙儿背后。虽然持统天皇的继位实属无奈，但她在位期间努力继承了天武天皇留下来的事业，包括颁布飞鸟净御原令、营建藤原京等等。持统天皇始终在等待，却没有止步不前。
三、子死母继——坑女儿的元明天皇
在看到元明天皇故事之前，谁敢相信皇位还能倒着传回去？
或许是草壁皇子的这一脉身体真的有些问题，好不容易继承了皇位的轻皇子，即后来的文武天皇，仅活到25岁就因病而亡。在他去世前一年，就有意让位于自己的母亲阿闭皇女。文武去世时，他的儿子首皇子年仅7岁。
一切都是惊人的相似，在这种情况下，文武天皇的母亲阿闭皇女继位，是为元明天皇。
据《续日本纪》所载，元明天皇在即位诏书中强调了自己母继子位的正当性，同时也强调了文武天皇当年从祖母手中继承王位的正当性，为日后将皇位传给他的孙子，年仅7岁的首皇子提前做下了准备。也就是说，元明天皇的即位，也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在位期间，元明天皇推动制定了人民通过储蓄获得位阶的蓄钱叙位法，并迁都平城京。忙完了这些的元明天皇，在孙子首皇子15岁这一年，终于禅让了皇位。 然而，她的让位对象却不是孙子首皇子，而是女儿冰高内亲王。 《续日本纪》记载，元明天皇“欲让皇太子，而年齿幼稚……一品冰高内亲王，早叶祥符，夙彰德音，天纵宽仁，沈静婉娈”。也就是说，由于担忧首皇子年纪太小，无法顺利继位，压制朝臣，元明天皇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女儿——此时尚未结婚德冰高内亲王继承皇位，以确保日后王位顺利过渡到太子手中。
或许这样的逐次传递看起来充满了变数，令人不禁担心，登上天皇之位的冰高内亲王是否还会愿意将皇位归还给自己的侄子，但令人诧异又感叹的是，为了这个交到自己手中的任务，为了最终将首皇子推上天皇的宝座，冰高内亲王终身未婚，于八年后让位，首皇子登上皇位，是为圣武天皇。
文史君说：
其实纵览日本古代的皇位继承，我们惊讶于多次出现的女帝，也惊讶于日本看起来无比混乱的继承制度，但也可以看到，女性天皇多是在没有合适的男性继承人的时候，作为一个中转缓冲的媒介继承皇位，为年幼的继承人继承皇位事先铺垫。与壬申之乱所反映的一样，这都是在母系制度向父系制度转变过程中的调整方式。
透过日本的皇位继承，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这一时期日本社会面临的变动，以及在这个过程中，日本政治制度的逐渐完善与成型。
参考文献：
王海燕：《日本古代史》，北京：昆仑出版社，2012年。
李卓：《日本的皇位继承制度与<皇室典范>》，《日本问题研究》2016年第6期。
龚娜：《日本皇位继承制度的传统与突破》，《东北亚学刊》2019年第2期。
（作者：浩然文史·妙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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