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燃烧的岛群”第827篇原创文章,作者:阿登的苦林 。
作者简介:阿登的苦林,山东人,喜欢二战及冷战军事,尤其是太平洋战争、苏德战争和冷战武器装备,曾在“空军之翼”等网站发表过若干文章。
全文共5241字,配图3幅,阅读需要15分钟, 2022年5月8日首发。
【注】本文编译自Arrigo Velicogna. Analysis: The Battle of Savo Island Reconsidered[J]. World at War, 2012,22: 30-38.配图有改动。
接上期( 第825篇)
后续
日军突袭行动的结束给美军带来了更多指挥上的麻烦。直到日军离开几个小时后,特纳才清楚地了解发生了什么。反过来,他直到当天晚些时候才向仍是他上司的弗莱彻拍发了一份有意义的电报。直到8月9日下午晚些时候,弗莱彻才得以了解这场灾难是何等的严重,而那时已经太晚了。弗莱彻的驱逐舰平均只剩下35%的燃油,大舰的剩余油量也都下降到了危险的低水平。他唯一的选择是继续前往与油轮的汇合点并加油。
8月9日早上,弗莱彻还收到了几个海岸瞭望哨关于另一场空袭来袭的报告。弗莱彻知道,他的航母是这些来袭敌机的主要目标,所以他继续决定离开该战区,为战舰加油后再返回。
这些报告在8月9日上午8点40分送到了特纳手上,特纳下令停止卸货,并将剩余的全部海军舰船集中到一个密集的防空队形中。当没有出现预期的空袭时,特纳开始考虑撤退了。当天下午6点50分,特纳收到了戈姆利要求采取这一行动的命令,但他早在下午3点时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虽然当天有一些物资和武器装备被运上岸,但海军陆战一师第2团的大约1400名官兵仍在运输船上。
甚至还在最后一艘运输船正要离开瓜岛海域时,相互之间的责难和攻讦就开始了。每位指挥官都在指责别人:特纳指责弗莱彻撤走了航母,同时他还指责范德格里夫特,因为后者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四处游逛,在海滩上制造“混乱”,从而进一步延缓了卸货;范德格里夫特反过来指责负责运输船队的军官,他的助理参谋长梅里尔·特温宁(Merrill B. Twining)将军指出,在8月8日上午的空袭过后,几乎没有进行过卸货。
饶是如此,尽管盟军方面损失惨重,但萨沃岛之战并没有产生什么决定性的影响。莫里森提出的那个著名论点,即瓜岛战役的胜利因这次失败而被推迟,是毫无根据的。
图6.正在下沉的澳大利亚海军“堪培拉”号重巡洋舰
亨德森机场仍然在美国人手中。尽管海军陆战队暂时失去了海军的炮火支持,但这个问题并不是太关键,因为日军对美军的驻地尚无直接的威胁。三川军一所设想的反登陆行动已经被打回了原形,因为运送他的突击部队的小型船队在圣乔治海峡遭到了美军S-38号潜艇的伏击,其中一艘运输船被击沉。因此,日军在地面上马上发起反攻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当然了,美军航母的撤离也暂时“剥夺”了美军地面部队的空中掩护;不过,根据之前的计划,航母原本就应于8月9日撤离。
另一个论点,即“萨沃岛海战迫使美军的运输船撤离,从而使岸上的海军陆战队员挨饿”也是毫无根据的。特纳已经决定,在8月9日黎明时分将船队从瓜岛海域撤出。中间发生的这场灾难实际上使特纳同意了范德格里夫特的要求,当天又卸下了一些物资。
因此,问题依然存在:日军究竟赢得了什么?三川军一是否能取得更大的胜利?毫无疑问,他原本可以攻击盟军的运输船的。但他不知道的是,美军的航空母舰已经撤离了,因此他的整个行动是在假设他的舰队必须在天亮前与盟军脱离接触的基础上设想的。
对盟军运输船的攻击当然会很有戏剧性,但还是那句话:大部分美军海军陆战队员已经登陆了,而且日军的地面反击也没有发生。对盟军来说,迅速补充损失的运输船和它们仍然运载的物资在短期内会很困难,但并非不可能。
图7.杂志插画作品,表现的是正在下沉的“昆西”号重巡洋舰
至于盟军水面舰艇部队的实际损失,回到华盛顿的美国海军作战部长欧内斯特·金上将向罗斯福总统指出,派遣“华盛顿”号战列舰、“南达科他”号战列舰和“朱诺”号防空巡洋舰前往瓜岛海域将足以抵消盟军的损失,而且美军当时的确就这样做了。
最后,就手头上的兵力而言,三川军一根本不可能取得比他实际所取得的更大的战果:日军舰队扫荡了萨沃岛海域,并迫使美国海军暂时撤退,但当时没有一次水面交战能改变战役的进程。海军对地面部队作战能力的影响是有限的,而三川的军舰对消灭已经上岸的美军部队无能为力。
因此,就整场战役的结果而言,萨沃岛之战是“毫无意义”的:盟军损失了四艘重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日军损失了一艘重巡洋舰和一艘运输船,但这些损失并不足以改变战场上更大的兵力平衡。
直接的后果
从理论和技术的角度来看,由于更好的训练、光学设备和无烟火药,日本海军证实了其在夜战方面的优势。盟军的表现相应地表明,尽管有雷达等先进技术装备,但他们仍然无法在夜间与日军旗鼓相当地交战。事实上,盟军对雷达的过度依赖是肯定的,再加上当时盟军对雷达真正的性能缺乏了解——雷达更像是一个神奇的“黑箱”,而不是作为现有战斗力的补充。另外,至少在此时看来,美国海军战前对其炮术优势的自信也被证明是错误的。这场海战也暴露出了美国海军的一些军官在能力上的不足。
不过,这次交战同时也表明,日本海军无法在白天在所罗门群岛海域自由地行动。在防空方面,日本海军更依赖单舰机动,而不是大规模的防空火力,这意味着在狭窄的水域中被空袭击中可能会给日军带来灾难。因此,在该地区的美军空中力量被击败之前,瓜岛海域始终是日本海军白天活动的禁区。
当时,日军并没有从这场战斗中吸取任何新的教训。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他们海军的胜利和盟军可耻的溃败。日军对接下来的战斗的态度将受制于他们的这一观点。
指挥方面的问题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那样,战后,美军方面立即开始寻找导致萨沃岛海战惨败的“罪魁祸首”。一般来说,被挑出来的替罪羊是克拉奇利和弗莱彻:前者是因为他所谓的“错误的战术部署”,后者则是因为他下令撤走航母。实际上,克拉奇利和弗莱彻的罪责比特纳和伯德的罪责要轻得多。
先来看“芝加哥”号重巡洋舰舰长伯德上校的罪责,他的错误是战术性的:在最初得知遭日军突袭后,他没有提醒任何人,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他对“芝加哥”号的处理也很糟糕。
在战役层面,特纳是罪魁祸首。尽管他试图将罪责归咎于弗莱彻,但正是他对运输船的卸货处理不当,然后继续向弗莱彻提供了不准确的估计和不稳定的报告,才导致了弗莱彻的撤离。特纳也没有解决自己旗舰上的通信问题——显然,其旗舰上的通信系统已经崩溃了。特纳在这场灾难中扮演了核心角色,这是因为他没有预见到夜间日本海军的攻击,更重要的是,他对登陆行动的处理不当。如果对卸货所需的剩余时间有一个现实的估计,那么无疑会让弗莱彻改变他原先的想法。当弗莱彻建议撤走航母时,他是在特纳也将按照先前的协议撤走运输船的印象下才选择这样做的。
图8.第62特混舰队 司令特纳少将 的座舰“麦考利”号
在战略层面,萨沃岛海战暴露出,美军对这次行动的整个指挥链是有问题的。鉴于整个战区盟军的组织规模较大,因此起码“从纸面上来说”,整个瓜岛登陆作战行动应该由美军西南太平洋战区总司令麦克阿瑟负责。但是,金和尼米兹却坚持建立一个专门的海军司令部来管理它,因为他们不能容忍舰队航空母舰隶属于一个陆军军官(特别是在这个陆军军官是麦克阿瑟的情况下)的指挥之下。这导致了将地理上的一个作战区域人为划分成两个区域的后果,每个区域都听命于不同的指挥系统,并使用不同的通信系统。
这两个区域的分界线几乎贯穿了所罗门岛链的中部,拉包尔在美国陆军的作战区域内,而瓜达尔卡纳尔岛却在美国海军的作战区域内。这样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陆军和海军两个司令部开展了不同的、不协调的空中搜索行动,然后事实证明他们无法及时分享报告。在遭受失败后,有关指挥官确实重新评估了协调和控制流程,戈姆利和麦克阿瑟的作战区域之间的边界被重新划定,以帮助盟军获得更好的侦察和报告。
更重要的是,萨沃岛海战还迫使尼米兹从他自己的大战略角度出发,重新评估瓜岛的重要性。尼米兹不得不对瓜岛方面的战事作出全面承诺,并放弃他以前对此次行动的模糊支持。一旦尼米兹承认登陆瓜岛是一次重大行动而不仅仅是一次突袭,那么他就相当于取消了他之前“计算好风险再用兵”的指示,允许手下更积极地使用航母作战。
军事条令和学说
萨沃岛海战是一场夜战,这场战斗展示了两支敌对海军在水面作战方面的差异:日本海军针对这种类型的战斗进行了广泛的训练,而美国海军则缺乏这方面的训练,没有任何历史修正主义可以改变这一事实。最初的调查将美国和澳大利亚舰员的糟糕表现归咎于缺乏训练,这一结论固然是无可争议的,但也有其他因素的影响。萨沃岛海战最被人们误解的后果之一是,美国海军水面作战条令和学说的根基被彻底地打碎了。当时没有人完全意识到这一点,因为美国海军糟糕的整体表现掩盖了两个关键的技术问题。
首先,事实证明,雷达的决定性作用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美军部署的雷达设备的技术性能不佳,再加上使用雷达的人对新技术的理解仍然很差,从而消弭了雷达本来可能让盟军获得的理论上的夜战优势。
其次,萨沃岛海战表明,日军鱼雷的射程可以有效地超过美军舰炮的射程。美军舰艇的建造是基于这样的假设,即他们的舰炮会在鱼雷进入有效射程之前与日军交战。在萨沃岛海战中,日军的一些鱼雷在美军还没有意识到敌舰的存在时就已经发射入水了。同样的问题继续阻碍着美国海军的水面作战,直到1943年,日军鱼雷的真正射程才被盟军认识到。拒绝承认“长矛”鱼雷的战斗力是美国海军指挥体系所犯的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堪与战前美国海军拒绝承认自己的鱼雷存在问题相提并论。
更特别的一点是,在水面作战理论方面,在战争开始之前,美国海军和日本海军就已经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美国海军相信,赢得任何交战的关键是远距离的精确炮火打击。虽然美国海军研制了多种型号的鱼雷,但他们认为鱼雷只是一种辅助性武器。例如,虽然美国海军探索过这一理念,但他们从未想过使用氧气作为氧化剂的超远程鱼雷是可以成为现实的。美国海军的共识是,由于高压氧气极其易燃,因此这种武器对使用者来说比对其打击的目标更危险。因此,美国海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舰炮和卓越的火控上。
当美国海军了解到日军研制了配备有强大鱼雷兵装的驱逐舰时,他们的回应是从1933年开始设计的“布鲁克林”级轻巡洋舰,该舰配备有15门6英寸高射速火炮。同时,美国海军还投资于雷达技术,以获得更准确且更快速的射击。美国海军水面炮战的军事学说是对任何目标进行大规模的“宽面”攻击,这样足以通过大规模的火力迅速将目标消灭。
依赖炮术的必然结果就是炮战将主要在白天进行,因为战前主要的瞄准方法取决于光学测距仪和对弹着点的观测;夜间交战只能发生在小型、轻型舰艇交战的情况下。只有当雷达变得更加堪用之后,美国海军才重拾对夜战的兴趣。
日本海军最开始的设想与美国海军几乎相同:决定性的战斗将在白天通过远程炮战的方式进行。然而,日本海军面对的是一支更加强大的海军,而且对方拥有更加强大的工业基础的支持,面对这一不可回避的事实,日本海军探索了不同的方法,以削弱美军在决定性交锋前的数量优势。
方法之一是运用空中力量,另一个方法是让轻型舰艇和巡洋舰战队综合使用火炮和鱼雷,与美军打夜战。因此,日本海军投入巨资研制了一种射程极远的鱼雷,这种鱼雷使用了所有其他国家的海军都认为不可行的氧化剂:氧气。由此诞生的“长矛”鱼雷虽然对它的使用者来说有潜在的危险,但事实证明,其威力足以命中一枚就击沉一艘中型舰艇,同时其射程还超过了被它击沉的中型舰艇上的火炮。
此外,日本海军也开展了高强度的夜战训练,他们强调目视观察的准确性,使用无烟火药,以及综合运用火炮和鱼雷对敌舰进行攻击。这样的夜战事实上已经成为日本海军巡洋舰和驱逐舰的主要战术。
日本海军的这些努力得到了回报,因为在战争期间,日军的目视瞭望哨被证明是美国海军对海搜索雷达的有力对手,而采用无烟火药的舰炮炮弹及鱼雷战的综合运用也同样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