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滴滴做运营的赛蒙,每天开会到晚上12点。
在宝洁做销售的朱诺,每天在办公室跟采购吵得昏天暗地。
经常下班时,广州塔都已经熄灭,路上只有轰鸣的跑车。一晃眼,最火热的年岁就这样虚度了5年。老板说,你们正处于上升期,前途无量。可大多数时间里,朱诺只觉得整座城市都不属于他们。
决心离开宝洁的那天,朱诺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工位上的同事们挥手告别。
“天涯再见。”后来,朱诺果然实现了这句话——
同事们一打开抖音,朱诺的大笑声就响彻整栋楼。视频里,她和老公赛蒙开着房车,来了一场蓄谋已久的自驾游旅行。
他们在若尔盖草原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双彩虹、在中国最干燥的地方吹着空调吃雪糕、在香格里拉看了场大雪、在小柴旦湖边买上一个西瓜,边吃边看着远处的雪山、湖泊、日落。爱人在枕边,与银河大拱桥一同入眠……
她的家很小,只是一辆不到7平方米的小房车。但她的院子很大,大到可以有960万平方公里。
朱诺房车门外的每个最新动态,都在曾经的办公室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哇哦”声。
编辑|波比
19岁的朱诺刚上大一,就和研一学长赛蒙谈起了校园恋爱。
跟比自己成熟的伴侣在一起,最大优势就是能跟着另一方快速成长。赛蒙很早就开始带着朱诺做简历、模拟面试。别人的寒暑假在天南海北疯玩,他们则各处实习找虐。
一毕业,两人双双拿到大厂月薪过万的offer。大学时代的他们,就早早卷了同龄人。
但那2年并不好过。
赛蒙在成都,朱诺在汉中,想见一次面要坐来回14个小时的大巴。异地让赛蒙缺席了朱诺一次次痛到站不直的姨妈期,还有一个个加班难熬的夜晚。但在朱诺真正无助的时候,他都从未缺席。当朱诺遇到入室盗窃,在派出所惊魂未定地给赛蒙打电话的时候,他立马借了辆车,半夜从成都赶过来。
17年,两人毅然决然在小县城领了结婚证,只花了9块钱。18年一起努力搬去了广州,尽管租来的房子只有50平米,厨房和厕所挤在一起,但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家。他们还拍下了这组婚纱照,就在租了1个小时的房车上。
从那天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生根发芽——
买不起房,那就买房车,开到哪,哪就是家。
没空去看看世界,那就开着房车去旅行,把960万平方公里的美景都搬进后院。
2020年疫情后的人间百态,更是引发了朱诺和赛蒙对人生的思考,推他们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我们绝不让努力赚来的钱,只花在人生的最后一个月。”
他们为自己的房车取名为3127。它诞生在赛蒙31岁,朱诺27岁的时候。
买下3127,几乎花掉了这对小夫妻大半的积蓄。
市面上的房车,要么风格老土,要么不得不和男朋友睡成上下铺的兄弟,根本不能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于是,朱诺决定亲自操刀设计。
可第一关就差点把她给难住。
尽管有一肚子天马行空的想法,可曾经的销售和运营,在PS、CAD等专业设计领域却是完完全全的小白,用这些软件设计出一辆专业的房车并不现实。
好在,毕竟两人在大厂苟了这么多年,对PPT的熟练度早已刻入DNA。
朱诺整整花了一周,从外观到布局,甚至细节到每一处尺寸和材质,通过PPT对梦中情车进行了详细地展示,最后和房车厂专业的师傅对接。
几个月后,一辆完美的房车横空出世。
洗手池、卫生间、洗衣机、冰箱、微波炉、猫砂盆……各种基础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休息区,那是车后门的两排卡座沙发。
同时,不到7平米房车的空间也很有限,需要及时清理没用的杂物。就像人生,学会舍弃无用的东西,才能迎接新生活的到来。
朱诺对亲手设计的3127非常满意:“五一堵车遇上我们,厕所收费不贵哦!”
房车旅行的第一站,朱诺和赛蒙开房车回了母校。那一刻时光是静止的,一切仿佛都没变。朱诺庆幸身边还是那个他。
随后,在若尔盖和青海,他们惊叹一个又一个的双彩虹。在中国最干燥的地方,吹着空调吃雪糕。走在敦煌沙漠里,猫咪们仿佛在说,哪来这么大的猫砂盆?在香格里拉的大雪中,南方主人和猫咪共同完成了踏雪初体验。
开到七月的江布拉克,那里就像是上天打翻了调色盘,在这里时间过得很慢,晚上十点多太阳才舍得落山。躺在沙发上,把漫画般的夏天装进房车后门,穿堂风一吹,日日与晚风深情相拥。
环游中国一年,这趟房车旅程途经123个城市,甚至有时早上会恍惚,究竟在哪里醒了过来。
但无论如何,尽管外面狂风骤雨,一家六口也能安心窝在小车里。
这既是一趟单程旅行,也是他们移动的小家。
半夜11点,再三确认毛孩子们睡熟了后,这对小夫妻准备干点私密的事。
带上家伙式儿,朱诺和赛蒙蹑手蹑脚走进隔壁房车。
走进这里,等待他们的是日思夜想的——扑克局。筹码是双方的全部猫罐头,今晚的房车内必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几轮昏天暗地下来,朱诺和赛蒙血本无归,无颜面对家里嗷嗷待哺的四个毛孩子。
“明天啷个办诶?”
“……不晓得”
房车旅行一年间,生活费花了近12万。
水电住宿免费、加上自己买菜做饭,人的开销并不大。占消费大头的反倒是四只猫,罐头、冻干、驱虫,每个月轻轻松松三千块,叫一声吞金兽毫不过分。
户外生活唤醒了猫咪骨子里自由的基因。走过中国123个城市,3万公里的小猫咪,硬生生练出了一身腱子肉。
初次见到大草原的猫猫,就开心地撒玩了两个小时。
它们在敦煌沙漠体验过超大的猫砂盆,在赛里木湖觊觎过优雅的白天鹅,在来古冰川浅尝过千年蓝冰,眼睛看过梅里雪山最美的日出,鼻子闻过恰西森林牛粪味的草原,猫爪踩过然乌湖铺满冰雪的湖面。还爱上了抓蝴蝶、蜻蜓,鼻子被蜜蜂蛰肿也不是稀罕事。
对此,老母亲朱诺很是欣慰:“它们也在用自己小小的心脏,努力享受大自然的美好。”
其中有两只小猫,更是在房车上出生、在房车上长大。朱诺为它们取名为“走走”和“看看”。
陪着毛孩子们一起走遍中国、看遍美景,这是她认为最美好的陪伴。
“情侣不想分手的话,最好不要一起房车旅行。”
出发6个月后,朱诺认为,房车旅行是比同居还要残酷的情侣挑战。
每天24小时面对面,狭窄空间和炎热天气的加持,那种低气压压得彼此都喘不过气来。加上日复一日的生活琐碎,暴露出对方最差、也最真实的一面。
“你别说了,我想安静一下。”赛蒙气冲冲下了车,背影一点点变小。
“我不想看到你!”朱诺也赌气般地大喊了回去。这样的瞬间有过很多次,稍不注意,两个人就走散了。
旅行的前两个月,满心是梦想实现的亢奋,和赛蒙在一起九年,朱诺本以为他们的关系早已足够抵抗万难。可热情退却,房车生活的局限性便凸显了出来。
夏天,人在湖边野餐,蚊子在房车里守株待兔。打开电蚊拍,车内顿时升腾起一股城市里久违的烤肉味。
还有很多时候,上一秒还是大太阳,转眼便一道雷劈下来,腰斩了朱诺一个又一个满心欢喜的计划。
遇到张家界的猴群,它们一发现猫这种外来生物,便一个个猴急地围观了过来。幸好有护林员大姐用弹弓精准地逐个击退,阻止了人、猫、猴三个种族之间的一场恶战。
甚至,有时还充满未知的危险……
11月,房车开到了甘孜的塔公草原。
四周空旷无人,抬头就是雅拉雪山和青饶神山。
放好椅子,朱诺刚冲好一壶咖啡,就看到远处一位扎着头巾的藏族大姐朝自己走了过来。自顾自上了朱诺的房车,莫名其妙地笑着,嘴里更是说着些听不懂的句子。
“糟了,这里一定是她的牧场。”朱诺暗暗觉得不好。她尝试跟大姐沟通,表示愿意掏一些停车费,可大姐只会说藏语。
双方用手比划了一圈,大姐依然没有离开,那笑声还是没停,听得朱诺直发毛。
双方沉默了半晌。大姐收手一揣,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嘴里叽里咕噜了一会,随后转身看向他们,赛蒙大步迈上前把手机接了过来。
“你们可以停在这。”电话里的藏族小伙子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但也只是重复这句话,关于停车费到底多少钱的问题一直避而不谈。
朱诺越来越担心,这该不会是遇上天价停车费了吧?又或者……
她不敢想。
挂了电话,对面的小伙子说马上赶过来。大姐在一旁默不作声,勾着的嘴角始终就没掉下来过。
赛蒙拉过朱诺,把她牢牢挡在身后,颇有壮士断腕之势。
三人、四猫,在空气都安静了的3分钟里,除了紧张和害怕,看着握着自己手的赛蒙,朱诺的大脑此刻思绪不合时宜地飘到了很远。
“我们的第九个520竟然是在车里过的,那天赛蒙做了一桌好菜,房车生活让他厨艺大涨。那时候我觉得,过日子就是这样。晨昏、三餐、有事做,有人爱,有所期待,便足矣。”
“上次吵架,我们决定每个月都选择一天分开生活,给对方独处的空间。到时候我该做些什么呢?”
“如果当初没有辞职,现在我会不会成了公司骨干,年入百万?”
“竟然有网友评论说,这么年轻就不工作了,以后一定会后悔。我很好奇,我们能后悔什么呢?后悔没有继续拿命去拼跑不过的房价?后悔没有懂得节俭?后悔没把钱都留到老了去医院?”
“旅行的这一年,我喜欢拍视频分享快乐,他喜欢自驾旅行。他从不会做饭到成了房车专职厨师。猫猫们喜欢溜达,还爱上了抓蝴蝶……”
“虽然有点心疼工作好几年的积蓄没了,但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这样的生活吧。他也一定会再一次坚定地拉紧我的手。”
朱诺终于意识到,比旅途更珍贵的,是愿意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
也许最好的感情不一定是共同走过多少风景,而是见过生活的琐碎和彼此最差的时刻后,历经千帆,却还是愿意坚定地站在一起。
“你没事儿吧?”赛蒙注意到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朱诺,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朱诺终于回过神,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3分钟后,藏族大姐起身朝远处招了招手。
只见一位男子骑着摩托车,风一样地从草原那头赶了过来。
一番面对面地沟通后,朱诺和赛蒙终于明白,原来藏族大姐很担心他们晚上睡在草原上的安全问题,特别是高反。
最后提到钱的事,藏族小哥摇了摇头,“你们车,不要钱。”朱诺又看向了一旁的大姐,她还是挂着招牌式的微笑。
朱诺此时只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发烫。
为了感谢藏族邻居的热情,赛蒙主动问,“您家有没有卖风干牛肉什么的?”于是,风一样的小哥回家取了风干牛肉,又风一样地送了过来。
回到房车上的朱诺打开了淘宝,输入牛肉干三个字,发现藏族小哥给出的价格远远低于市场价。
那天山下的风很大,朱诺和赛蒙却感受到了草原特有的温度,很暖。
虽说房车旅行的麻烦事多如牛毛,可谁说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是十全十美的呢?
一边享受美好,努力克服困难,或许这才是完整的人生。
接下来的旅程还有更多的不确定性,但有彼此的爱与陪伴,朱诺相信,阳光终将会驱散阴霾。
12月的最后一天。
按计划,朱诺和赛蒙打算赶到西藏跨年,可突如其来的大暴雪把房车留在了白马雪山。朱诺满心欢喜的计划又一次被搁浅。
旅行以来的第一次跨年。没有朋友欢聚的热闹,也没有倒计时的仪式感,没有通宵达旦的社交应酬,也没有背对背玩手机。
在纷纷扬的大雪中,时间仿佛彻底停在了午夜零点,她突然明白了为何爱因斯坦说时间只是人类的幻觉。
朱诺觉得这样的跨年也很浪漫。
拿出冰箱里的牛肉和蔬菜,听着火锅的咕嘟声,窗户上爬起了一层雾,房车内也慢慢暖和了起来。
外面零下十几度,朱诺却热得打开了窗户,任由雪花飘进了锅子里。
铺好床,开上电热毯,两人四猫一起缩进了被子里。
“你新年愿望是什么啊?”
“嘘,梦里告诉你。”
“那一会见,晚安。”
也许前方的路注定没有人声鼎沸,但好在,四海为家、随遇而安。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幸福。
监制 | 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