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意味着我们的付出——它与出生地不是一回事。只有艰辛劳动过奉献过的人,才真正拥有故乡,才真正懂得古人“游子悲故乡”的情怀——无论这个故乡烙印在一处还是多处,在祖国还是在异邦。没有故乡的人身后一无所有。而萍飘四方的游子无论是怎样贫困潦倒,他们听到某支独唱曲时突然涌出热泪,便是他们心有所归的无量幸福。我当然知道,在故乡时,我会对故乡的肮脏混乱失望,会对故乡拥挤不堪的车厢失望,会对故乡阴沉连日的雨季失望,但那种失望不同于对旅泊之地的失望,那种失望能滴血。血沃之地将真正生长出金麦穗和赶车谣。
书.
托宾《布鲁克林》
托宾写的,是一个夹在异乡与故乡之间,不是特别有野心创业,被莫名其妙被卷入移民浪潮中的那么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姑娘的故事。就像我们大多数背井离乡的之人的故事一样,故乡和异乡,都觉得“隔”。
刚到纽约,艾丽斯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不仅因为没有朋友和家人,更因为她在出租屋里,在上班的路上,在商场营业区,就像个鬼魂,东飘西荡。没有一项东西是属于她的,甚至连星期天也不是。那个时候,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思乡中度过,所有晦暗的情绪都被装在卖出去的商品中,从商店的窗户望出去,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艾丽斯对家乡的渴望。
渐渐地,她学会克制,她把自己的时间排满,上班,学习,看电影,谈恋爱,等到托尼向他求婚,她已取得学士学位,可以在纽约立足了。这个时候,姐姐心脏病猝死,她面临回乡还是留下的选择。她回去了。
在纽约经历的一切在自己熟悉的家乡又经历了一遍,时间是无限相似的两扇书页,一经闭合,那个无处容身的自我就掉落下来。在几乎是逃离的旅途上,艾丽斯猛然发觉:故乡和他乡,都成了异乡。
在采访中,托宾说道:“这个姑娘身上发生的,跟我在寄宿学校那段日子的心情别无二致。我想家。我想家,我每个星期六都去雷耶斯角——为了想家。问题是,你会放弃你努力创造的一切,重回那个在很多年前或多或少定义了你,给过你温暖的家吗?如果这就是家的意义,那么,这是你最后想要到达的地方吗?”
书摘:
我们不能掌控命运把我们带向何处,只能学习着和命运妥协的技艺。
影.
托纳多雷《天堂电影院》
双目失明的艾佛特劝多多离开。于是,多多选择了放逐——放逐在在遥远的都市,在繁华的生活,在变换的女伴,在日夜颠倒的投入工作……三十年他没有回过故乡,隔离了那里的一切:小岛、大海、母亲、神父、天堂电影院……回忆,像多年前的一个吻,已经苍茫而遥远。
然后,在三十年后一个工作归来的疲倦夜晚,已成了著名导演的多多听到了艾佛特的死讯。斑驳的光影里,仿佛已是前世的人与事,却仍然那么准确那么深切地击中了他的心,更伤感是,他遇到了她。
据说这部电影有两个不同的结尾,其中一个是多多终于见到了昔日的爱人,依然美丽,拥抱着化解了一切误会和遗憾。但是,三十年过去了,你要找的已不在了,原先属于你的也不复存在,又有什么可见的呢。“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执手相看,也必是无语凝噎。曾经握过的手早已老朽粗糙,那皓齿红唇,那善睐明眸、如黛娥眉,早已不复旧观,而曾经炽热爱恋的心也早已属于他人,属于她的孩子和家庭了,罢了罢了,相见真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于是我还是爱着另一个结局,在当年等待的窗下,多多拨通了艾莲娜的电话,却激动着说不出话来,第二次才开口问候。“我们都老了,还是不见的好。”三十年后的艾莲娜如此说。《情人》的最后,在多少个岁月之后,女主角的情人来到巴黎,拨通她的电话,告诉她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他说他和从前一样,仍然爱着她,说他永远无法扯断对她的爱,他将至死爱着她。
天堂电影院最终被拆毁了,所有关于年轻时代的一切联系都已经消亡,那小镇,那天堂电影院,那初恋的爱人,都成了一个梦,一个毕生放逐的梦。
可是,谁又能把现实,过成一个梦呢?
台词:
我们,我们每一个人,人人都有所追寻,你得离开这里。每天呆在这里,你会把这里当做世界的中心,你会相信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离开了……一年,俩年,等你回来时,一切都变了,牵挂也断了,你来寻找的已经不在,曾经是你的也已经消失,你不得不又再次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人生和电影不一样,人生辛苦多了,离开这儿,你还年轻,世界是你的。
别回来,不要想念我们,不要为乡愁所牵绊。假如你真回来,不要来见我。不论你将来从事什么工作,都要敬业乐业,就像当年还是小鬼头时,一心一意爱护放映室那样。
音.
Eels—Selective Memory
一切已经物是人非,这个地方不再是我的故乡。我在错误的城市,我丧失了自己。
只有一个傻瓜才会认为他有一切东西可以证明。有些东西太过炙热,人的大脑只能承担这么多,你不可能用一副烂牌赢。这世界所有的真实不过一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