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塞尔地标体育场，范加尔的一脸严肃背后有藏不尽的失意，这位71岁的老教头渴望时隔八年复仇阿根廷，但却以一种几乎相同的方式黯然退场，此前与荷兰媒体一同在卡塔尔待到决赛的约定也烟消云散。

范加尔赛后亲承这是自己在国家队的最后一舞，这注定不是一个完满的收尾，然而，范加尔还是用行动让世人看到，荷兰足球易碎的华丽之外也有隐忍与坚韧。

范加尔身患前列腺癌。

患癌执教，满满的爱

来到卡塔尔的范加尔是32强教练中最年长的一位，一年多前，荷兰队折戟欧洲杯，时任主帅德波尔引咎辞职。

危难之际，范加尔重出江湖——自2016年5月从曼联下课后，过去5年时间范加尔一直处于休息状态，他承诺妻子特鲁斯要回归家庭，但在国家队最需要他的时候，这位老人义无反顾。

范加尔此前在荷兰国家队有过两段执教经历，第一次发生在遥远的2000年，当时荷兰队内耗严重，无缘晋级日韩世界杯决赛圈，范加尔随后离职；另一次在球迷们的记忆中就要清晰得多，2014年世界杯，范加尔带队赢得了季军，在巴西新水源球场，范加尔与狂奔而来的范佩西击掌相庆的画面已经成为那个世界杯经典进球的一部分。

8年过去了，71岁的范加尔变了很多，除了脸庞极度消瘦外，在卡塔尔世界杯上，无论场上出现何种情况，他的屁股始终牢牢粘在教练席上，相比过去，唯一相似的只是范加尔还会习惯性的拿出小本子不断记录。

曾经的激情主帅已经老得懒得起身了？事实上，范加尔在重掌荷兰教鞭后不久就被查出患有前列腺癌，但他并没有放弃执教，瞒着球队一边治疗一边工作。

范加尔。

带队训练完后悄悄跑去医院已经成为日常，在病房里他还在反复研究比赛录像，其间范加尔接受了多达25次放疗，他的运动服和西服下藏着的是导尿管……

去年11月，坐着轮椅观看荷兰与挪威的比赛时，范加尔因为太过投入从轮椅上跌落，又摔伤了腿。

直到今年4月份范加尔才在一档电视节目中透露了自己的病情，彼时荷兰已经确认了世界杯决赛圈的参赛资格，范加尔的治疗也取得了成功。

“我其实不太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球员，这样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前列腺癌致死率不高，我也有非常强的自制力和意志力，去面对疾病和死亡……”范加尔说得很坦然。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在39岁时死于癌症，范加尔依然能够战胜恐惧与球队同在，只能证明他对国家队和荷兰足球始终充满深情。

据妻子特鲁斯透露，范加尔只要率领荷兰队比赛就会穿上橙色内裤。

范加尔将荷兰改造成防守反击的球队。

范厨难为无米之炊

与范加尔的改变相应的是，在卡塔尔世界杯亮相的荷兰国家队也让全世界感到陌生，这支球队完全放弃了攻势足球，以一种龟缩半场伺机反击的保守态度与所有的对手周旋。

与塞内加尔的首战，加克波第84分钟打破僵局的进球是荷兰队全场第一次射中门框范围以内；与厄瓜多尔的比赛，荷兰队全场只有2脚射门。

荷兰足球曾经以全攻全守风靡全球，也收获了众多拥趸，范加尔的球队遭到了荷兰足球圈名宿和诸多媒体的口诛笔伐，甚至3比1击败美国这场本届杯赛荷兰队踢得最漂亮的比赛还是受到质疑。

传奇射手范巴斯滕表示：“除了进球，剩下的事情都能让人哭出来，作为一个热爱足球的人，我问自己‘我都在看些什么？’我不知道我能否继续忍受下去，我们都是因为觉得足球有趣才开始踢球的，我无法想象这些球员能从这样的比赛方式中感受到乐趣。”

范加尔不想踢漂亮的攻势足球？早在1995年，那支横扫欧洲的阿贾克斯就是范加尔的杰作。当时球队中走出了西多夫、克鲁伊维特、奥维马斯、卡努等一批进攻型球员，8年前的巴西世界杯上，范加尔首战就率领荷兰队5比1狂胜卫冕冠军西班牙，末战3比0完胜巴西赢得季军。

但是正所谓“范厨难为无米之炊”，本届杯赛，他拥有的锋线球员只有德佩一人效力于西甲巴萨但还踢不上球，其他诸如尼克·德容、延森、贝尔温、诺阿朗、韦格霍斯特……

所有的前锋无一在五大联赛踢球，这就是荷兰国家队的现状。

一年前的欧洲杯上锋线乏力的问题已经显现，范加尔痛定思痛，既然头轻脚重，干脆祭出了一个与荷兰足球传统相背离的防守反击打法，毕竟他还有范戴克、阿克、廷贝尔等防守大将。

迫于现状，范加尔愿意做一个打破传统的人，但这不意味着他丢掉了争取好成绩的雄心。事实上，在世界杯之前范加尔就不止一次对外宣称，荷兰队是冲着大力神杯去的。

甚至与一些队员的电话交流中，他也在询问，“你是否做好了和我一起去夺取世界杯冠军的准备？”

即便世界杯征程开始后不断遭到外界质疑，范加尔依然信心不改，“批评我们？这和2014年世界杯完全一样，当时外界的声音就非常消极，根本没人看好我们，现在也是，我习惯了，球员们也习惯了，我们静悄悄地在继续前进。”

范加尔更加温柔了。

更温柔，更坚定

范加尔的性格被很多荷兰媒体和球迷描述为过度自信甚至刚愎自用，但对于一支纸面实力今不如昔的荷兰队，谁又能知道范加尔是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为球队减压呢？

在一个缺少星光的荷兰队，大病初愈的老头愿意将所有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让球员们处在一个相对平静的环境中。

在接受荷兰NOS电视台采访时，范加尔也不吝拿自己和妻子开玩笑，“对，我上次带队参加世界杯允许球员们的妻子去酒店，她们（太太团）还没到，我的妻子在这儿，但我不是真正需要她。”

与阿根廷赛前，有记者问及“迪玛利亚将其说成是遇到过的最差教练”，范加尔笑着回应：“他是极少数这么说的人之一。我很抱歉，也很遗憾他会这样评价。”然后看了看一同出席发布会的德佩，范加尔补充道“他在曼联时也要面对我，现在我们（好到）可以来个嘴对嘴的亲吻，哈哈。”

看上去，71岁的老头完全放飞了自己，或者说他变得更加温和了。

前荷兰球员哈塞尔巴因克的回忆里，曾经的范加尔是一个严谨到苛刻的教练，如果有一个12点钟的会议，他会要求球员必须在12点前2分钟到达；如果一起吃晚餐，他希望每个人都穿西装，如果有人穿着人字拖和运动服，范加尔会亲自把球员们押送回房间，“现在他改变了很多，他已经变得温和了。”

或许一个看淡了生死的男人不再拘泥于一些旁枝末节，或许他只想在最后一次国家队之旅中展现一个更为真实的自己。

当然，范加尔还有自己依然在坚持的东西——在战术方面他一丝不苟地要求球员们，“我们没有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但我相信我们的战术，我们可以走得很远，虽然这需要一些运气。”

打定主意以防守足球冲击世界杯后，范加尔坚定不移，即使在小组赛某些场次表现尴尬时，他还是对自己的这一套抱有信心，古利特对于范加尔的执念感到不理解，“他一直认为，体系和战术是最关键的东西，但我认为战术不总是能带来胜利，球员才是关键。”

范加尔留给荷兰足球的遗产丰富灿烂。

结局不完美，遗产却丰富

不成想一语成谶，在小组赛中就进攻卡顿的荷兰队遇到阿根廷后没有踢出想要的足球。

阿根廷主帅斯卡洛尼照着范加尔依葫芦画瓢的532阵型一定程度克制了荷兰，当这支荷兰拥有球权但缺少空间的情况下，他们始终无法进入自己的比赛节奏。

眼看着比赛会随着0比2的比分走到终点，最后阶段范加尔连续换上吕克·德容、韦格霍斯特两名大中锋，以简单而决绝的高空轰炸威胁阿根廷球门，并在常规时间最后读秒时刻扳平比分。

韦格霍斯特的进球时间是100分钟30秒，这是OPTA1966年以来有技术统计后世界杯淘汰赛进球时间最晚的进球。

不幸的是，荷兰队最终没有突破点球的宿命，无缘四强，范加尔也充满遗憾，“你可以训练你的射门和你的助跑，但你训练不了（如何面对）压力。”但范加尔依然对这批球员感到骄傲，“这是我带过的最好的球队。”

很显然，论球员天赋与即战力，这届荷兰队在历史上或许压根排不上号，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名字会在将来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但在范加尔的调教下，这支球队在常规时间没有输给任何对手。

事实上，即使是8年前征战世界杯，范加尔的球队也没有在常规时间输掉比赛——数据显示，范加尔在两届世界杯决赛圈总共12场比赛8胜4平（点球大战除外）。

1/4决赛出局，范加尔结束了个人的最后一场世界杯比赛，也极可能是他执教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范加尔表示“我不会继续当（荷兰队）主教练了。但我留下的是一支优秀的球队，有着伟大的精神和丰富的技术。我执教了20场比赛（本届世界杯预选赛到决赛圈14胜6平），在这段时间里一场也没有输，这是一段美妙的时光，我真的很自豪，我为荷兰足球留下了一份美好遗产。”

范加尔留下的遗产既是一些初登世界杯舞台的年轻球员，更是荷兰足球曾经并不具备的精神力，这个倔强的老头告诉大家：一支球队即使不处在最好的阶段，凭借团队与战术，依然可以和对手周旋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