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S: CARL LOBEN
TUESDAY, MAY 29, 2018
TRANSLATE: RIA QI
在英国音乐发展过程中,一些重要的 DJ 们都是“疾风一代”的后代。随着最近“疾风一代”的丑闻*在新闻中出现,以及2018年六月份将是“帝国疾风号”到达英国的七十周年纪念日,我们和一些黑人和混血 DJ 们聊了聊他们的父母、种族歧视、文化和我们热爱音乐...
*丑闻回顾: 2018年4月,因被曝为移民遣返政策设定“业绩”,迫使辖下单位为了“达标”,而于医疗、社福审核刻意刁难、骚扰移民社群,英国内政大臣 Amber Rudd 宣布辞职。
“疾风一代”
七十年前的六月份,“帝国疾风号”运载着来自加勒比海牙买加和其他一些国家的乘客停靠在了伦敦附近的蒂尔伯里港。在这之前,牙买加一家报纸刊登了一则广告,为任何想去英国生活和工作的人提供廉价交通,不到500人响应了这则广告。1948年的《英国国籍法令》也刚刚通过,给予来自英联邦国家(前英国殖民地)的“英国臣民”公民身份。一些在二战中为盟军作战的黑人士兵也决定前往“祖国”。
英国政府鼓励来自于英联邦国家的移民前来,因为二战后的劳动力短缺意味着他们需要人手在新成立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重启的交通系统等部门工作。在随后几年里涌入的来自于加勒比海的男男女女,在英国被称为“疾风一代”。
“疾风一代”的孩子们
好了,你可能想问,这些与电子音乐有什么关系呢?
一些“疾风一代”的孩子们在英国电子舞曲的发展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正如他们的父母帮助了英国战后的基础建设一样。然而,最近,一些老一代人已经被当前政府的“敌对环境”所困。这种政策导致已经在英国生活,工作和纳税超过四、五十年的人们被驱逐出境,或者无法享受国家医疗福利。
这是英国近代史上可耻的一幕。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局势还在发展——前内政大臣安布尔·拉德被发现在移民目标上对议会撒谎。由此,我们想赞扬一些“疾风一代”的孩子们中的黑人和混血英国 DJ 对我们电子音乐行业的贡献。
Norman Jay MBE
“我的父母是大约在55年或者56年来到这里的,” 音乐传奇人物 Norman Jay MBE 说道。“他们不是乘坐‘帝国疾风号’来的,但他们是来自于加勒比海国家格林纳达。他们最后都住在诺丁山,有趣的是,他们在伦敦北部和周边地区工作。”
“我的爸爸曾经是伦敦交通的一级土木工程师。从上夜校到拿到所有的证书,一路努力,” Norman 继续说道。“我妈妈做过多种体力活,后来她成为了一名保姆。”
“我父亲在1956年来到这里,后来他叫来了我母亲,” 英国乐人 Roni Size 说。“他们当时已经在一起了,但是没有足够的钱同时来。” Roni 的近亲最后搬到了布里斯托尔, 他的母亲在当地医院工作,父亲在当地的吉百利工厂当一名建筑工人,但他记得童年时他的大家庭从诺丁汉,伯明翰和伦敦赶来参加家庭聚会。
Ashley Beedle 和 他小时候与妈妈的照片
“1960年11月,我的母亲从巴巴多斯岛抵达英国,在盖特威克机场着陆后,直接前往赫特福德郡的利维斯登医院,”英国 house 先驱 Ashley Beedle 解释道。“护士长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直接把她送进了病房,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托普西’——她从来没有叫过‘护士莱伊’! 她遇到了我的父亲,他是医院的搬运工——他留着一头金色的鬈发,骑着摩托车。据说,当我爸爸骑着摩托车带我妈妈去著名的 Ace 咖啡馆的时候,我妈妈就成了第一个黑人' ton up '女孩。”
“Ton-up boys”是给骑摩托车超过100英里时速的摇滚歌手起的名字,但是 Ashley 的妈妈会因为嫁给他的白人摇滚歌手爸爸,而经历来自英国和巴巴多斯两边的种族歧视。“当他们结婚的时候,当地和全国的报纸都来报道他们的婚礼,因为当时异族通婚是非常罕见的,”Ashley 说。
岛国巴巴多斯
1962年,Ashley 出生于英国,7个月大时,全家搬到了巴巴多斯。他解释说: “我母亲经历了来自其他巴占人和白人官员的种族歧视。”巴巴多斯当时仍是英国的直辖殖民地,直到1966年11月才获得独立。母亲不能陪父亲参加社交活动;她无法进入任何只给白人进的酒吧和俱乐部,作为一对夫妇,他们会被警察拦下盘问。最后,三年后我们搬回了英国,在哈罗定居下来。”不过,当时伦敦也有种族主义者。“种族主义是常态,” Ashley 说。
“前几天我在想英联邦,那其实是英国殖民了53个国家。当你这样想的时候,这是一种耻辱。”
- Jumpin Jack Frost 的妈妈
“疾风一代”也许是受邀从加勒比海来到英国,帮助重建英国的,但大多数人几乎无法预料他们抵达英国后将遭遇的令人震惊的种族歧视程度。
“我的父母都来自圭亚那,那里被认为是加勒比地区的一部分,因为两边深厚的文化相通之处,”jungle中坚份子Jumpin Jack Frost (原名Nigel Thompson)和我们通话时说,“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英国的? 让我叫我妈妈听电话,等一下……”
Jumpin Jack Frost 和 他小时候与妈妈的照片
Frost 的母亲接了电话。“我是1961年6月来的,我想 Nigel 的爸爸是前一年来的,”她开始解释自己是如何住到布里克斯顿的。“我在这里的头几年经历过种族歧视吗?哦,是的,是的。有些情况下,你看到招聘广告,你去应聘,当他们看到你是谁的时候,突然间工作就没了。诸如此类的事情。”
“在学校里有很多骂人的话,”Ingrid 继续说。“孩子们在学校被对待的方式也是一个问题——因为他们是黑人,他们被以某种方式对待,被归入某种类别。但后来我发现,那些被告知‘你永远也做不到,你永远也做不到’的孩子,最后却成了医生、律师和诸如此类的人。”
“疾风一代”的孩子们
“许多黑人来到这里,他们最初的想法是在这里待五年,然后再回去,”她解释说。“但在现实中,你会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我们发现很多时候我们都在想,‘哦,亲爱的,这样真的更好吗?’当人们陷入经济困难时,他们总是试图责怪那些来这里抢走他们工作和房子的人。”
与 Frost 的母亲交谈绝对是一件愉快的事,她自己并不喜欢“疾风一代”这个词。过了一段时间,她开始研究英国历史上令人震惊的一幕——奴隶制的历史。“这些人最初是来自非洲,他们被强行带到比如加勒比海之类的地方,”她说。“前几天我在想英联邦,你想想,英国殖民了53个国家。当你这样想的时候,这是一种耻辱。建立起来的很多东西——棉花工业,纺织厂等等——都是靠着黑人的鲜血。制糖业……所有这些钱都来自殖民地。”
曾经英国自称“日不落帝国”,它带来的许多问题至今存在
Norman Jay MBE 谈到了他的父母在50年代后期是如何在诺丁山附近的第八、第九大道上生活的——离后来建造格伦费尔大厦只有一英里远。“我妈妈说,每四到六周,他们就会被赶出家门,被迫搬家,” Norman说道,他目前正在撰写自己的回忆录。在那个时代,“禁止有色人种”、“禁止爱尔兰人、禁止黑人、禁止养狗”之类的标语经常出现在出租房屋的窗户上。
在20世纪50年代末的伦敦,白人工人阶级经常对移居英国的西印度黑人进行种族歧视。1958年8月下旬,在奥斯瓦尔德•莫斯利(Oswald Mosley)的工会运动(Union Movement)等极右翼组织将黑人作为替罪羊、兜售“让英国保持白色”等空话的鼓动下,伦敦西部发生了多起针对黑人的暴力袭击事件,导致至少5名黑人失去了知觉。
在一次事件中,一些“泰迪男孩”袭击了一对跨种族夫妇 (雷蒙德·莫里森和他的瑞典白人伴侣马吉布里特),大约300个“泰迪男孩”开始在诺丁山横冲直撞,带着铁棍、刀子和皮带——闯入民宅,攻击他们能找到的任何西印度人。震惊的黑人社区被迫进行自卫反击。
被称为“泰迪男孩”的英国白人不良少年
媒体当时称之为“种族骚乱”的事件,在8月的银行假日周末持续了几天。高级警官试图将这场暴乱解释为“有色人种和白人暴徒的流氓犯罪行为”,但秘密的警察报告在44年后公布,写明了当时其中绝大多数是白人工人阶级的匪帮要让黑人群体过不去。
“我父母住的地方离1958年那场种族骚乱爆发的地方只有两三条街远,”Norman Jay回忆道。“我爸爸不得不接受挑战,试图避开那些一帮一帮的泰迪男孩。真的是悲惨的故事。”
DJ兼歌手 Rhoda Dakar 表示:“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母住在诺丁山,骚乱发生后,他们搬到了汉普斯特德,58年的种族骚乱让他们搬了家。”
Rhoda Dakar
Rhoda 的父亲1923年第一次来到英国。她说,他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为英国作战,后来被运回牙买加,在欧洲各地过着游牧生活。在巴黎住过一段时间,渐渐融入了爵士乐的圈子里。“1938年,他们知道战争即将来临,所以他们开始驱逐所有的外国人,而他不得不来到英国,因为他是英国人,”Rhoda说。“因为他在巴黎学过法语,所以他说‘我能说流利的法语,所以我是法国人。当我来到英国时,我只是另一个黑人。’这其实是一种谴责。”
“我们的家庭带来了文化。 这种文化现在在英国社会结构中根深蒂固。 这种文化的调调、语言、思维方式……音乐的影响在于,我的父母也听过猫王的歌。 ”
— Roni Size
作为对伦敦西部骚乱的回应,加勒比狂欢节于次年年初举行,庆祝西印度文化。这是一年一度令人向往的诺丁山狂欢节的前身。诺丁山狂欢节目前在每年8月银行假日周末,凭借着它的游行花车和著名的声音系统文化,能吸引超过一百万名狂欢者。
当然,Norman Jay 多年来一直在狂欢节上演出,让很多年轻人第一次接触到house和其他风格。“30多年来,我在诺丁山的 Good Times 声音系统演出成功地融合了一万个人——这些不同种族的人融合得就像一个合适的可口可乐广告,你知道吗?”他说。“这是我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标。”
Roni Size
五六十年代从加勒比海来到英国的黑人移民带来了丰富的文化遗产。Norman Jay记得在家庭庆祝活动中,收音机里会插入额外的扬声器,叔叔阿姨们会带来唱片,而Roni Size谈到他父亲的“7英寸唱片的获奖收藏,他们会轮流播放大约20张唱片”,尤其是让人想起Dave & Ansel Collins的《猴子扳手》(Monkey Spanner)和calypso的《家族的耻辱与丑闻》(Shame & Scandal In the family)等曲目。
Roni深情地聊着他的一个叔叔,他的叔叔收藏了calypso唱片。他笑着说:“每个人家里都有一台留声机,你可以把七英寸的留声机叠起来,然后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堆起来。”
“我们的家庭带来了文化,这种文化现在在英国社会结构中根深蒂固,” Rhoda继续说道。“包括这种文化的调调、语言、思维方式……音乐的影响在于,我的父母也听过猫王的歌。还有Pat Boone,不过他们也会听The Mighty Diamonds。那更像是一场庆典——就像狂欢节一样。‘疾风一代’带来的主要是牙买加精神。和白朗姆酒。”
Jumpin Jack Frost告诉我们, 他在叔叔们的陪伴下长大,这些叔叔都很喜欢funk和soul且经历过Jah Shaka声音系统的年代——“非常棒的音乐”——这是在他成为声音系统的帮工之前, “我帮忙把(扬声器)盒子和电线搬到聚会上”。他最近出版的自传《Big Bad & Heavy》详细描述了他在伦敦音乐圈成长过程中经历的磨难和考验。
声音系统文化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牙买加,当时DJ们会用一台发电机、唱盘和巨大的音箱装满一辆卡车,并在街上举办派对。当时,实际上是“DJ”在说唱,“选择者”挑选曲目,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人员开始自己刻制黑胶唱片,这样他们就有了专属的原创声音——这是几十年后的drum & bass运作形式的先驱。
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随着加勒比人不断移民到英国,在大多数有黑人社区的主要城市都出现了大量的声音系统。地下室被征用,而非法的布鲁斯派对会为这些系统提供一个自制的DIY舞蹈空间,来演奏类似ska和雷鬼音乐的风格。伴随着迪斯科舞厅向夜店的发展,声音系统对英国舞曲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多数俱乐部都不让黑人进入,但我发现了一些黑人、白人、异性恋和同性恋快乐地融合在一起,享受着我们都喜欢的音乐场所。 ”
- Norman Jay MBE
“当我第一次去正规的夜店时,我遇到了志趣相投的人,他们长得和我一样,喜欢和我一样的音乐,穿得和我一样,”Norman Jay回忆说。“我说的是20世纪70年代初期,黑人可以在俱乐部里享受他们的音乐。大多数俱乐部都不让黑人进入,但我发现在一些地方,黑人、白人、异性恋和同性恋快乐地融合在一起,享受着我们都喜欢的音乐。”
“78年左右的星期天,我常常去南哈罗的圣加布里埃尔青年俱乐部,沉浸在灵魂乐/爵士放克/迪斯科的场景中,”Ashley Beedle说。“然而,当我是四个或更多黑人中的一员时,我们通常会在某些俱乐部门口被拒之门外——他们仍然在意肤色,尽管他们在播放黑人音乐!”